張婧

2020年美國大選的民主黨候選人競逐中,現年78歲、自稱是一名“民主社會主義者”的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再次參選。雖然從目前的局面來看,他已經很難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但他所提出的政治主張,仍然揭示出美國社會內部的一股潛流。
桑德斯出生于一個猶太裔移民工人家庭,青年時代深受60年代美國社會運動感染,后于70年代正式進入政壇。他是美國歷史上第一個信奉社會主義的參議員,亦是近年少數成功進入聯邦供職的社會主義者。桑德斯并不隸屬任何政黨,一直都以獨立人士身份出現在選舉中,由于加入民主黨黨團運作,因而被認為屬于民主黨候選人。在長期視社會主義為敵的美國政界,桑德斯無疑是一個異類。他的方案大致可概括為對內的高福利、高稅收以及對外的保護主義外交。
桑德斯競選方案中最醒目的是他對全民福利的強調。他提出了一系列全民福利式的解決方案,包括全民醫療保險、提高最低工資、免費高等教育等計劃。這些方案在美國政治光譜中都是非常激進的。
比如,桑德斯的醫保方案,要比奧巴馬在任時致力推動的“奧巴馬醫保”更為激進。他呼吁建立全民醫保,為美國每個人,包括沒有在冊登記的非法移民,提供全面醫療保險,在服務點提供免費醫療、孩童撫養等服務,并消除7900萬美國人持有的810億美金的逾期醫療債務。在高等教育問題上,和拜登、布隆伯格主張對低收入地區、低收入人群減免教育學費不同,桑德斯主張確保全民可享有免費的高等教育,為就讀于公立大學的學生免除學費,使學生不再承擔教育債務,其中包括免除美國所有學生約1.6萬億美元的債務。他還提出全民住房保障計劃,承諾將投資2.5萬億美元建造近1000萬個永久性住房,“保證每個美國人都將獲得一個安全、體面、負擔得起的住房”,以結束無家可歸者的住房危機。
與民主黨主流強調“重塑美國的中產階級”不同,桑德斯更關注美國社會中下層人民。除卻普遍性的福利措施,桑德斯競選中拋出的核心議題之一是,擴大工作場所民主。他主張通過工會運動,恢復工人爭取更高工資、福利與工作環境的權益。因此,他承諾要擴大工會規模、增強工會力量,保護工人免于辭退并享有工作保障與帶薪假期,同時強化雇主的責任義務。
高福利意味著聯邦政府需要支付大筆費用。桑德斯對此并沒有什么與其他左翼政治家不同的方案,仍然是主張要通過高稅收,只不過比其他政治家更為激進。比如,向億萬資產者征收極端財富稅,在15年內將億萬富翁的財富減少一半,對大公司CEO征收收入不平等稅;實施公司稅制改革,提高企業所得稅到35%;將年收入超過1000萬美元的最高個人所得稅提高到52%;對股票、債券、金融衍生品征收金融交易稅等。他還提出一些更為激進的政策,包括將大公司資產的20%分配給工人,禁止私人健康保險等。
在貿易政策方面,他同特朗普同屬于保護主義者,但出發點并不相同。桑德斯從工人的利益出發,反對跨太平洋伙伴協議(TPP),認為TPP由大企業財團推動,對美國工人的保護太弱;他抨擊導致美國工作流失海外的外包政策,并在不同場合多次不贊同將美國工人放到與第三世界低工資的市場直接競爭的舉措。同時,他承諾,將重新協商最近新簽訂的美墨加協定(USMCA)并將“在根本上重新簽署貿易協定,以解決美國工作外流與提高工資的問題 ”。
桑德斯批判美國所扮演的全球角色,支持減少軍費開支。他提出的外交政策聚焦于人權、經濟平等、民主與和平,與美國前總統吉米·卡特的“人權外交”有相似之處。
此外,延續著民主黨在環境政治方面的路線,桑德斯不僅主張美國重返氣候談判,還要在氣候變化議題上承擔領導性角色。桑德斯提出了針對未來15年、預算達16.3萬億美元的“綠色新政”計劃。他提出將取消對化石燃料的補貼,暫停新的聯邦化石燃料租賃,禁止能源公司在近海鉆井,停止化石燃料的進出口,打算在2030年實現電力和交通全部使用可再生能源并創造2000萬個就業機會。作為左翼候選人,他尤其關注氣候變化問題對有色族裔社區的影響。相比于民主黨候選人拜登與伊麗莎白·沃倫的氣候提案,桑德斯的提議關注的是受到氣候變化影響的人群,以及氣候變化議題的社會、倫理效益,而非單純的環境效益。
桑德斯所提出的一些進步觀點并非完全由他獨創,一部分也借鑒自其他的政治人物。比如,財富稅的想法源自同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之一、現已退選的伊麗莎白·沃倫,區別在于他提出的8%的稅率更高;全國租金控制(national rent control)、強制將公司財富分配給工人等舉措則借自英國工黨領袖杰里米·科爾賓,區別在于桑德斯所建議的分配財富額度的20%是科爾賓方案的2倍。但桑德斯所提出的所有觀點、舉措都直接瞄準美國的收入差距懸殊、分配不平等問題,提出的解決方案也更為激進。
桑德斯的主要支持者為美國的中下層民眾。與其他民主黨候選人相比,桑德斯在美國的大學校園與城市中的年輕人中擁有更高的支持率。在選舉經費方面,他拒絕接受富豪的捐贈,主要通過網絡捐款籌集經費。
主流媒體對桑德斯一直都不乏質疑。《經濟學人》曾刊文指出,桑德斯是“美國夢魘”(Americas nightmare),質疑其“空想式改革”花費浩大。因桑德斯所提出的福利國家計劃與民主黨議程并不同步,他也受到了民主黨內部的質疑。多名美國學者撰文指出,桑德斯所提出的種種方案不可能在國會獲得通過。
桑德斯的“民主社會主義者”基本是高稅收、高社會福利的北歐模式在21世紀的變體,其實質是福利主義國家。它背后的思潮是“二戰”后歐洲社會主義政黨放棄了社會整體性變革后的社會民主主義。換言之,桑德斯的社會主義是在現有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和兩黨政治為基礎的美式資本主義制度框架內,針對工人階級生存狀況提出的某種改善與調整。
參考文獻:
“Americas nightmare, ”The Economist, Febrary 29th, 2020.
“That Berning feeling, ”The Economist, Febrary 29th, 2020.
Daren Acemoglu,“Social Democracy Beats Democratic Socialism,” Project Syndicate.
Issac Chotiner,“How socialist is Bernie Sanders? ”The New Yorker, March 9th, 2020.
https://berniesander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