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笨
初中的時候我經常和我媽吵架。
上到“周末的作業憑什么非得在周五晚上寫完”,下到“我每天睡不醒和看小說到底有沒有直接關系”。一言不合就互相拍桌子,然后雙方車轱轆話來回說,充分證明人的本質確實是復讀機。
哦,這個上下關系也是我亂說的,畢竟當時天大地大,作業最大。至于后者,你們可以將小說同等替換成手機。
類似的爭吵跨越了我的整個中學時代卻依然沒有結論,雖然每次都是以我道歉告終。
大老師說,認慫保平安。哪怕心里再不服,人家也掌握著我明天吃什么的大權。
后來我把這稱作,青春期。
大學時第一次圍觀正式的辯論賽,命題是“這到底是不是個看臉的社會?”
生科和護理各執一詞,作為一個其貌不揚的普通人,我本能地選擇了正方。
可聽了一會兒反方的論點,又覺得,確實,我也沒因為長相被歧視啊?隨即跑了票。再過一分鐘,又被正方誘導著想起我美貌的室友出去買東西總會被店主給折扣,再度忿忿不平為正方投了票……
會后,我向作為正方的選手朋友吐槽:“感覺你們說得很對啊,怎么還輸了呢?黑幕!”
朋友邊收拾東西邊問我:“那你覺得他們說得不對嗎?”
我想了想:“好像也挺對。”
“那就是了。”她說,“辯論賽是有輸贏的,但那是語言技巧上的博弈。事實上,當雙方在某人觀點上產生分歧時,只要不涉及道德與法律,很少有一方可以真正說服另一方。就像今天的話題,多數外貌優越的人沒有經歷過被歧視,而男性也基本不會被性騷擾。本身視角不同,自然感受不同。你客觀描述你所看到的,而那些人只會覺得危言聳聽。因為看不見,這些問題當然從來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內。
“你永遠說服不了一個無法與你感同身受的人。
“其實你也不需要他認可,他認可了,你明天的早飯會多一個雞腿嗎?”
睡前刷微博突然刷出一個妹子發博稱活著沒有意思,已經攢夠了安眠藥準備自殺。評論區里一片惶恐,除了艾特網警的,更多的人都在分享圖片。有的發美食,有的發風景,反復告訴她生活里還有很多美好在等你發掘,試圖用這些激起博主的求生欲。
我給這些好心人挨個兒點了贊。再往下滑,看到一個網友說:“如果我是博主,看到這些,只會覺得別人都過得很好,可是又和我有什么關系呢?”
我愣住。
再滑下去,很多網友也發現了這條評論,有人說:“你又不是她。”這個人回復:“你也不是。”于是雙方越吵越厲害,從博主的現狀到抑郁癥的討論,到最后似乎都已經并不打算證明自己是對的,反正只要論證對方是錯的就行。
我有些茫然,這場辯論的結果和博主的生死有關系嗎?
于是我去網警那邊搜了一下通告,萬幸,人救回來了。
可評論區的爭執還在繼續,我仿佛看到了我那個漫長的青春期。
醒來時接到一個電話,朋友在電話那頭哭,說今天查房推病歷車時一個患者吼她,就因為覺得她的車太吵了,打攪了他休息。
“我這是為了誰啊?”
魯迅先生在《小雜感》里寫道:“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我說:“別哭了寶貝,擦擦眼淚,早飯給自己加個雞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