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妮

這個城市發燒、咳嗽,呼吸困難。黃鶴樓上的鳥驚飛,屋檐顫抖了一下,落下幾粒塵埃。
窗戶紛紛拉緊窗簾,春天戴上口罩,風景藏匿在遠處。冬日的風如此凜烈。病毒帶著王冠強勁,尖挺,猙獰,比冰兇猛,凝固在人的體內。生命的臉龐看不到天空,扭曲,枯萎。
你知道冠狀病毒來自另一種病毒的變異。它學會了《孫子兵法》,很狡猾,與人類兜圈子。它學會了隱身術,隱蔽于動物為宿體,悄悄攻擊人類的肺部。肺疼痛,變白。
有逆流而上的小舟,無聲地朝著黃鶴樓前進。
在疫區與病毒惡魔短兵相接,白衣天使一個接一個犧牲。一朵雪花覆蓋另一朵雪花,為天使的靈魂綻放。罪惡和勇敢在雪花中涇渭分明。
一只鷹朗讀天空,聲音宏亮,“病毒人傳人,但是可控”。鷹自信地向人類傳達希冀,疫情過后便是春天。
你將哨音種在竹子邊,和竹根結緣,拔節的聲響撥響日月,聲聲永恒。
你來不及與我親吻,來不及與我擁抱。你舉著盾牌,倔強地朝著鷹的方向奔跑,消滅冠狀病毒。
你把有病毒嫩綠的葉子扶上枝頭,讓健康的種子咧著嘴笑,骨質回歸,從身體到心靈。你與患者近距離,耐心地治病。西藥,中藥,……把冠狀病毒從人類的肺部剝去。
你讓病人的肺吸收菊花的清涼。你懂得善惡之間需要苦心,與病毒博斗,需要搶時間,一天,一個小時,一分一秒,壓迫病毒的活性,迎來病人的新生。
身體的呼吸發出真實,透明的聲音。它滲入菊葉的脈絡,以疼痛的方式,生命復活。
白色的夢在飛。我們和愛住在一起。房頂有藍天,房前有長江,中間有少女的記憶。和你在一起,即使我老了,也是你的女子。月光輕柔地流淌,如此勤勉地打扮我們的小屋。
一會兒,我們的小屋變成一個白色的大房間。你穿著白色的防護服,帶著白口罩,救治重癥病人。整個夜晚,我聽到了你疲倦的呼吸,分明看到了你忙碌的背影。
我希望你脫下沉重的防護服,插雙蟬翼,飛去房后的竹林。那里有很多根竹節,儲蓄著我們一生一世的氧氣。劈根綠瑩瑩的竹節,我們伸頭進去,用氣節伸展自己的身軀,棲居在竹筒里面,呼吸翠綠純凈的空氣。生命相惜。我愛你清澈的臉龐以及深邃的眼神。
我們不再害怕死亡,不怕疾病,安靜地呼吸。安靜地等一壺春天,等一輪圓月,把一座城市讀成一首詩,映亮長江兩岸的星空,被明天繼續照亮。
我閉門不出,卻不害怕病毒,不再害怕病毒變異,不再擔憂轉基因把人性扭曲,不再擔憂詩歌不再是詩歌,而是宣泄。
我的窗前的那棵竹子,不怕病蟲,也不怕大風,每天與它相伴,我學會了堅強。我呼吸,大聲喊出你的名字。我知道你除了醫術高超,你還有愛,這是驅趕病毒的靈丹妙藥。愛是博大的境界,愛親人,視病人為親人,也愛醫院,愛的諾亞方舟。
凡是愛抵達的地方,病毒消退。
呼吸詮釋著愛的真諦,在山水中承納世界。人類不是王者。呼吸皆讓人與動物,人與植物,都能實現和諧。
呼吸靠近天空最藍最清澈的地方。呼吸是如此的明澈。一切虛偽和虛妄早已化為寧靜的心靈。
我將耳朵貼近一片綠葉,靜靜地等待你的呼吸。
你的呼吸的氣息飛向我。失語的綠重新回到草尖上,放大自己的夢想。最先是一片葉子鮮綠,然后是一棵樹、整片樹林。
夜已深,輾轉,不能入眠。我眼睛閉著,意識清醒。
今夜,思念涌來。我將思念化為一彎新月。星漸隱,月西沉,揣著你的氣息,我在防疫詩集上寫著生命的信息,一半是歡樂,一半是眼淚。在夢中和身穿白色防護服的你相遇。等待眼界的房屋變成櫻花,等待櫻花從白色變成粉色。
門前的河床依然寬闊。山巒層疊,像極了你呼吸的起伏。
燕子在水面上俯沖,嘰嘰喳喳。我把返青的詞匯陽掛在窗頭,生命里的櫻花,瞬間成排成行。
它化為雨滴,從高空飄落,翩翩起舞。不害怕摔到地上,不怕疼痛。
我知道你的天空比我的大。不再去做穿越的事情。我彈奏古箏曲《呼吸》,與你呼吸共鳴。我在愛的呼吸里,用音符數著心跳。
就好像你輕叩杯子,桌子上的瓷器有點疼痛。它會輕輕嘆息,就像地震后的余音。
呼吸,春的氣息洇透了我們的一生,等待翻開春天最深的一頁。
選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