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

介子平

開一竅，堵一竅，世界不湊巧。馮唐說可遇不可求之事：“后海有樹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時此刻的云，二十來歲的你。”古人則說：“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今生情，前世債，必有因果。

一件事彷徨做不做，那就是該做，一個物猶豫買不買，那就是該買。難得喜歡，盡力爭取，世間有相似物，卻無替代品。若自己為難自己，年齡便是界限，距離便是借口。有愛心肯做，有方法會做，卻無膽量敢做，而不做對做擁有評論權的同時，又生后悔控。也有不顧一切的灑脫，“黃花白發相牽挽，付與時人冷眼看”，“愿有歲月可回頭，且以深情共白首”。英雄救美，美也救英雄，比如真由美騎馬救杜丘，終究在彼此的交往中，找出了自己的責任。有些故事，含世俗功利的成分，但不摻假；有種追求，達不顧性命的程度，仍要顏面。

你說你沒醉，卻搖搖晃晃掉著淚，一生看花相思老，無法如愿什么事，蕭紅說“泛濫了的情感最可怕；說不出的痛苦最痛苦”。事來而心始現，事去而心隨空，遠遠望著一個人，即望著回憶。時間越長，就越難找到可結繩的話頭。松尾芭蕉說：“歲月為百代之過客，逝去之年亦為旅人也。于舟楫上過生涯，或執馬鞭而終其一生之人，日日生活皆為旅行。”向往遠方，與生俱來，生活的本質是欲望，有欲望則求貪足。

體弱病欺人，體強人欺病，無論弱與強，人人皆有病，因有空虛之隱痛，故人人又需慰藉。走出習慣性空間，獲取象征性滿足，啟動旅行的安排，便打開了思維的另一套程序，大自然予人啟示，心靈為之凈化，作品為之超逸。景好，情也好，三十年代，張光宇在其《民間情歌》自序里說：“我相信世界惟有真切的情，惟有美麗的景，生命的一線得以維系下去。”王國維《人間詞話》則分析：“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折枝案頭瓶，斷腸皆有情，所謂默契，你說上半句，他能接下半句。

霍達《穆斯林的葬禮》談旅行：“在陌生人中孤獨的旅行，不是為了尋找謀生的路，也不是尋找愛，而是去尋找自己。”陌生人中的旅行，方會有可遇不可求的失落。不失落自己的旅行，也可是漠漠輕寒上小樓的獨坐，生出無邊絲雨細如愁的思緒來。

選自《編輯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