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里的青年力量

張涵昱

“一條崇雍街，千年北京城”，位于天壇、地壇之間的崇雍大街，是元代以來北京重要的南北通衢，見證了從元大都到如今的北京近千年的歷史變遷。而今，站在北京總規的歷史新起點，崇雍大街作為首都功能核心區的東城軸線，也是彰顯古都歷史文化金名片的空間脊梁。

在東城區委區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崇雍大街先期啟動的示范段雍和宮大街整治提升工程順利完工，文風京韻，雅致有序，步移景異，樸素大方，該工程得到社會各界廣泛認同。我要說的，就是完成這項工作的設計團隊——一群喜歡在老城里折騰的年輕人。

2018年，也是北京新總規批復后進入實施階段的開關之年，為響應“街區更新，擦亮金名片”的重大部署，這支多學科背景的青年規劃師團隊迅速集結。項目伊始，我們開展了持續3個月的基礎調研，雖然團隊中的成員都有過老城項目經驗，但北京的文化底蘊依然讓人震撼。走街串巷，我們驚嘆小小的街區里竟藏著4個國寶單位和數不勝數的傳統院落，但同樣也惋惜商業的雜亂發展讓這些文化資源暗淡無光。走訪問談，我們驚嘆街頭巷尾的老大爺，隨便一聊就能自清朝開始講起他們家的故事，但同樣也惋惜低品質的空間給他們生活帶來的局促與不便。也許是問題多年未得解決，也許是對青年不太信任，我們幾乎每天都能聽到這樣的埋怨，“嘿，小伙子，研究明白了嗎，這條街可不是你想動就能動。”“都整多少次了，你們呀，也就會收拾個門頭。”“天天琢磨著這胡同，有本事朝我們家院子看看去。”這幫青年人雖意氣風發，但3個月來這些質疑的話語，還是讓他們承受了巨大的壓力。

青年人就要有青年人的姿態，習慣了被質疑，但我們更習慣去堅強。面對多年積攢的復雜問題，我們用屬于青年的力量，給出了最隱忍，也最堅定的回答。

第一，覺醒的力量。他叫錢川，湖南人，34歲。當走在雍和宮大街，他一直想從居民口中得到改造的方向，可習慣了生活環境的居民，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大街過去雖已歷經8次整治，卻也始終找不到努力的方向。那么，在新的時代，大街應該是什么模樣？帶著這個疑問，他走訪30多個部門，總結歸納問題，收集了上千張歷史照片，尋找大街本來的模樣。他采集了20余萬條交通大數據，只為看看是什么導致了大街的擁堵，他記錄了每個商戶的經營業態，只為研究大街應該是怎樣的定位。終于有一天，他興奮得像個孩子，逢人就說，“我研究出來了，慢街素院！你看，慢才能符合它的歷史和現實需求，素才能把兩邊的大國寶展現出來啊。”于是，慢街素院，一個隨后在各種媒體上頻繁出現的詞語，就這樣慢慢傳開了，從區政府到街道辦、從社區到每個居民，好多大爺大媽聽了錢川的講解都說：“小伙子，你這前面花里胡哨的研究我沒看懂，但我就聽明白四個字——慢街素院。”大街從此有了別稱，建筑、交通、景觀的詳細設計也都有了方向，正如四個中心為北京總規明確了目標，慢街素院，也讓大街上的所有人不再迷茫。這就是覺醒的力量。他用青年的敏銳點燃了黑暗中的明燈，而擰成一股繩的我們，讓這盞燈照得更亮。

第二個故事，執著的力量。她叫蓋若玫，北京人，28歲，是我們團隊的景觀設計師。我們也叫她，潔癖少女。女孩的潔癖大多體現在自己的臥室，可她的潔癖，全“傾注”在了我們的大街。2018年的雍和宮大街，路上可是“豐富多彩”，108個電箱，200多根桿件，走在街上可謂“磕磕絆絆”。可潔癖少女自有她的收納大法，就像家里有廚房、客廳和餐廳，她也給大街的步行空間分成設施帶、通行帶和過渡帶3部分。將電箱歸置到設施帶，把臨近的桿件歸并一處，這說來容易，可這些設施不像家中的家具任憑擺布，每個設施背后的部門都能拿出一本規范告訴你，上面寫著呢，我們這個沒法動。可她不信這個邪，非要去闖一闖，她聯合交通、照明和市政等專業部門，對路燈、通信、監控、交通標志等設施進行了全面的摸底。挨家挨戶，征詢技術難題，集中開會，協調技術標準。為了人行道讓出0.2米的距離，光是來往溝通文件就達10余次，為了再減掉一根桿，她帶著10幾個人天天往現場跑。233，150，103，77，終于定格在這個數字，三分之二的設施不見了，行走漫步的空間敞亮了，老城最美的天際線亮出來了。就是這樣一個少女，從她嘴里，我們從來聽不到“行吧行吧，就這樣吧”，而更多的是“不行不行，再減一點”。這就是青年的執著。她很瘦，做完這個項目也病倒了，可她守著的這份公共空間，很堅強。

第三個故事，奮斗的力量。主角是我們，31.3歲。在雍和宮大街500天的日子里，我們一直和居民在一起，共同締造，日夜兼程。居民家里漏雨，我們第一時間到現場設計加固措施;居民想讓我們看看他們家后院，我們第二天就給出了院落修繕方案;居民說你們的窗戶我不喜歡，我們就拿出48種門窗樣式讓他們選;居民怕整治后生活不方便，我們就保留所有的便民設施，還增加了兩處服務業態。這就是青年的奮斗熱情，他們努力去懂你，他們鉚足了勁想給你更多。他們永遠“年輕”，永遠不知疲倦。

我們就是這樣一支青年團隊，在工作中我們的確遇到了對青年的半信半疑，但同樣，我們也得到了這個時代對青年更為常見的鼓勵和贊美。

這就是老城與青年的故事。我們從老城里汲取營養，也在老城中積蓄力量，而今天，我們馬不停蹄，帶著這份營養，開啟向著崇雍大街的新一段征程。號角再次吹響，帶著這份力量，我們又將奔向海口、奔向拉薩，奔向一個又一個魅力古城，在美麗中國的一張又一張金名片上，鐫刻新的青春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