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見胡介祉《聊齋志異引》及其價值

摘要：清胡介祉《聊齋志異引》，收錄于其《谷園文鈔》稿本，未見學者征引。該文創作時間不會遲于《谷園文鈔》編定的康熙三十八年（1699），屬有關《聊齋志異》流傳的早期文獻。該文有助于進一步了解當時人對《聊齋志異》的評價和流傳情況。

關鍵詞：胡介祉;聊齋志異;蒲松齡

中圖分類號：I207.41? ? 文獻標識碼：A

國家圖書館“中華古籍資源庫”收錄胡介祉《谷園文鈔》稿本（善本書號06473），卷八收有一篇《聊齋志異引》，未見學者征引，但應屬有關《聊齋志異》流傳的早期文獻。全文如下：

古來精衛有填海之奇，女媧有補天之異，信史可載，班班可證，未始非后人博物之一助也。特是史也者，所以紀朝廷之言動，備昭代之典章，未遑他及，間或舉一二怪異之大者，載在簡編，而凡變幻俶詭之端，稍涉纖屑，皆不及詳。惟稗官野乘，採輯成書，以徵當時之軼事，以廣后世之見聞，是亦史氏之遺意也。故《齊諧》一書，至今膾炙人口。后之作者，若干寶之《搜神》，任昉之《述異》，不下數十百種，遠者上考歷代，近者止紀本朝，要皆補史乘之闕，非徒炫奇爭異而已。孔子曰：晉之乘，楚之梼杌，魯之春秋，其義一也。《聊齋志異》一編，其亦本此義乎？余于暇日取其書而讀之，見其離奇光怪，極人世所不經之談，又皆人世所必有之事，海市蜃樓之幻，閨房嬿婉之情，一經點綴，曲盡其妙。凡夫耳所聞、目所見者，取而筆之于書，裒然成集。至于有關世道人心者，則間以評衡，而特書曰異史氏，使讀之者惕然警悟，或蹈其跡者，又且殷鑒不遠也。嗚呼！豈非史家之遺意哉！且夫天下之大，何所不有，況物類雖微，各具靈性。雞可與之談元理，狐可與之參禪宗。陸清河遇王弼，則文思大進;嵇中散宿華亭，則廣陵得傳。古今來怪異之事，指不勝屈。即子不語怪，亦第不語而已，非謂天下無怪也。吾知《志異》一編，當與《搜神》《述異》諸書并傳千古，而異日太史採風，又可以補國乘之遺，豈僅僅炫奇爭異而已哉。

按，胡介祉生于清順治十六年（1659），卒年不詳，尚書胡兆龍之子，以蔭補官，康熙三十年（1691）升河南提刑按察司，著有《谷園詩集》《隨園詩集》《谷園文鈔》及《茨村詠史新樂府》等。胡介祉以藏書、刻書聞名，同時也是康熙年間的一位重要曲家，刊行了《鈕少雅格正牡丹亭》《詞臠》等重要曲學書籍，另有增補《南九宮譜大全》稿本存世。鄧長風《十四位清代浙江戲曲家考略》中有專節考述這位曲家44歲前的基本情況（收在《明清戲曲家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521頁）。魏洪洲《胡介祉〈南九宮譜大全〉三考》一文中，爬梳了很多清初詩文集，找到了更多有關胡介祉生平資料（《古籍整理研究學刊》，2014年第6期），但《谷園文鈔》未見學者提及。

《谷園文鈔》十卷，館藏著錄信息：“8行20字，小綠格，四周單邊。”卷首有“武水 陳曾藙 旭齋”“浚儀 馮震生 青門”所作序文各一篇。總目下署“燕越 胡介祉 智修 著”，有“谷園”“介祉之印”“茨村”三印。十卷分別收錄的作品為：卷一：賦;卷二：序;卷三：壽文、祭文、雜文;卷四：論、表;卷五：傳、記;卷六：書、啟、說;卷七：題詞;卷八：引、跋;卷九：詔、議、碑、銘、頌、贊、墓志銘、考、疏、連珠;卷十：狀。從兩篇序文及總目后各留了很多空白頁可知，這部《谷園文鈔》只是初編本。陳曾藙《谷園文鈔序》中說：“甲戌秋杪，余訪茨村胡使君于大梁臬署，別四年矣，相見喜甚。（中略）使君所著已行世者，有《谷園詩集》，余曾為之序。而近作視前倍富，因并勸授梓人。改歲以來，次第告竣，索余言序顛末。（下略）”甲戌為康熙三十三年（1694），四年后當為1698年，改歲則為1699年，《谷園文鈔》編成于此年。

為何胡介祉這篇《聊齋志異引》值得重視？

首先，胡介祉作《聊齋志異引》的時間比較早，補充了《聊齋志異》流傳方面的早期文獻。蒲松齡《聊齋自志》作于康熙十八年己未（1679）春日，同時有高珩的序，一般將這一時間視為《聊齋志異》初步結集的時間。隨后，康熙二十一年（1682）秋唐夢賚為《聊齋志異》作序，序中提到他第一次得到《聊齋志異》一卷被人拿去，再次得到的《聊齋志異》有大量的增補。這三篇序文是現在我們見到的比較早的有關于《聊齋志異》的文獻。胡介祉《聊齋志異引》創作的時間最遲不會遲于《谷園文鈔》編定的康熙三十八年（1699）。極有可能這篇《引》作于胡介祉任山東督糧監稅道期間。據《山東通志》，胡介祉任此職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到康熙二十六年（1687）間（《山東通志》，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0冊，第561頁）。這一時間緊承唐夢賚作序的康熙二十一年秋。胡介祉可能在此期間獲得《聊齋志異》抄本并寫了這篇《聊齋志異引》。

其次，胡介祉肯定了《聊齋志異》的價值。胡介祉認為稗官野乘是正史之闕，“非徒炫奇爭異而已”，因此稗官野乘并非沒有價值。胡介祉進而肯定《聊齋志異》的內容“極人世所不經之談，又皆人世所必有之事”;肯定《聊齋志異》作者的寫作才能“一經點綴，曲盡其妙”;相信該書“與《搜神》《述異》諸書并傳千古”“又可以補國乘之遺”。而關于《聊齋志異》的體例，胡介祉指出“異史氏”評語的價值，認為這些評語“有關世道人心”“使讀之者惕然警悟”。與高珩、唐夢賚的序文有所不同，胡介祉從史學價值切入評價《聊齋志異》，這一角度或不一定符合《聊齋志異》的寫作目的，但他指出《聊齋志異》寫人世“曲盡其妙”“有關世道人心”，揭示了《聊齋志異》的文學成就和創作目的，是比較準確的。

值得注意的是，唐夢賚的序中提到了蒲松齡，高珩的序中雖然沒有提到蒲松齡，但他與唐夢賚交善，且他們三人又是同鄉。胡介祉沒有提到有關《聊齋志異》作者的信息，他是否與蒲松齡有交往，只能存疑，他也沒有交代所藏《聊齋志異》版本的來源，他作這篇《聊齋志異引》或許僅僅是為自己的藏書寫一篇題記。此外，不排除胡介祉有刊布此書的想法，畢竟胡介祉以精刻圖書而馳名，《鈕少雅格正牡丹亭》就是他偶然從書肆獲得舊本而刻行的，當然這只能是推測之詞。

Newly Discovered Hu Jiezhi's Preface（Yin）

to Liao Zhai Zhi yi and Its Value

WANG Xiao-yan

（School of Literature，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

Abstract： Hu Jiezhi's Preface（Yin） to Liao Zhai Zhi Yi was included in the manuscript of Guyuan Wenchao，which has not been cited by scholars. The article was created no later than 1699，which Guyuan Wenchao was compiled. The article is an early document about the spread of Liao Zhai Zhi Yi，which helps to understand people's evaluation and spread of Liao Zhai Zhi Yi at that time.

Key Words： Hu Jiezhi;Liao Zhai Zhi Yi;Pu Songling;Preface

（責任編輯：陳麗華）

收稿日期：2019-07-25

基金項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8QT007）。

作者簡介：王小巖（1978- ），男，吉林前郭人。博士，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