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是一部“百科全書型”的巨著,《西湖主》和《白秋練》是《聊齋志異》中的名篇,其中有一些相通之處可以一并提起,第一部分論及兩篇小說的情節地點皆位于洞庭湖,《西湖主》題目其意為“西洞庭湖的公主”,“西湖”為“西洞庭湖”的簡稱,“沙磧”是赤沙湖(西洞庭湖早期系赤沙湖的一部分)的沙岸,《白秋練》中的法術即是河流湖泊“水落沙出”的自然現象。第二部分論及兩篇小說在人物形象特點刻畫上與動物的真實特性吻合,婚期揚子鱷身上的“肉紅色斑塊”和白鰭豚敏銳的回聲定位能力,分別與小說中“紅巾”和“吟誦”富有鮮明個性的人物形象相對應。由此可見我國古代人民對于自然事物特性、自然運行規律和動物特征習性的精準觀察,體現了蒲松齡在小說安排上的高超駕馭能力。
關鍵詞:聊齋志異;西湖主;白秋練;西洞庭湖;擬人
中圖分類號:I207.419? ? 文獻標識碼:A
凡是偉大的作家都是“百科全書型”的。宋代的理學家程顥有一首七言律詩《秋日偶成》,其中有“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云變態中”的句子。這首詩是選入古代童蒙讀物《千家詩》中的,蒲松齡想必讀過,他雖然是小說家,讀過他的小說我們就會發現,天地萬物、四時佳興,自然規律和生物習性都涵泳在他的心胸之中,一片遙遠的湖水、一道柔細的沙岸或一花一妖一狐一魅,這些自然之物,他都能夠體貼入微,充分把握其名稱細節或個性特征并將其收入《聊齋志異》中,留下讓后人解讀不盡的遼闊想象空間。
這里,筆者僅挑出《西湖主》和《白秋練》這兩篇在內容上頗有關聯、頗可比較的小說,對其中非常淺顯卻又非常關鍵,并且為歷代讀者習焉不察的兩點加以解說,以就教于方家。
一
《西湖主》這篇小說是《聊齋志異》中的名篇,蒲松齡在文章開頭已經明確交代,小說的地點背景在“洞庭湖”。《西湖主》開篇:“陳生弼教,字明允,燕人也。家貧,從副將軍賈綰作記室,泊舟洞庭。” ① 是說燕人陳弼教隨著副將軍賈綰在洞庭湖停船,又言:“后年余,生北歸,復經洞庭,大風覆舟。”題目中出現的“西湖”根據文義當指“西洞庭湖”,這樣的說法是否有更確切的依據呢?
洞庭湖面積較大,當地人按習慣把它分為東西南北等部分便于具體指稱。《洞庭湖志》云:
《寰宇記》則分青草、洞庭、巴丘為三湖。然要而言之,洞庭足以統之。其地東北屬巴陵,西北跨華容、石首、安鄉,西連武陵、龍陽、沅江,南帶益陽而環湘陰。凡四府一州,界分九邑,橫亙八九百里,日月若出沒于其中,水漲則長江亦與湖相通,雖江北之荊州、安陸、德安等郡水所到處,皆可目為洞庭。[1]41
“洞庭湖”是一個專稱,有自己的固定水域;但更多的時候,它又是一個統稱,概括附近的所有水域。從古籍記載可知,洞庭湖有“東”“西”“南”等方位區分,但并沒有明確說明洞庭湖分為東湖、西湖等部分。蒲松齡主要生活在清康熙時期,《洞庭湖志》是清道光時修撰的,中間隔著一百多年,這洞庭湖的東、南、西三部分是何時形成的呢?
明嘉靖以后,主要采用“舍南救北”的治水方針,《嘉靖常德府志》卷之二“洞庭湖”注云:“每歲夏秋之交,湖水泛濫,方八九百里,龍陽、沅江則西南之一隅耳。” [2]13清代沿襲明朝的消極治水方針,在長江來水有增無減的情況下,一遇洪水則湖水泛濫四溢、向外擴展已成必然之勢。西洞庭湖和南洞庭湖就是在這一背景下逐漸擴大起來的。[3]5
西洞庭湖和南洞庭湖是在明嘉靖后形成的,《中國水系辭典》“西洞庭湖”詞條解釋:“西洞庭湖系指赤山以西諸湖。” [4]365赤沙湖當是西洞庭湖的一部分或? ? 者是主要部分了。我們再回頭來看《洞庭湖志》,《志》云:
赤沙湖,在縣西,與洞庭湖相連,半隸華容……范晦叔《岳陽風土記》:郡有洞庭、青草、巴丘三湖,夏秋水泛,與洞庭為一,涸時惟見赤沙。王璨詩:“悠悠澹澧口,下會赤沙湖。” [1]41
在這段話中,它不但再次提到了“西”字,還提供了一個重要信息,就是洞庭湖周圍的這些湖泊本來是各自獨立的,到了夏末秋初漲水的時候,就連到一起了,統稱為洞庭湖。等冬季到來,湖水下落,湖中的赤沙就露了出來,這就是作為西洞庭湖主體的赤沙湖得名的緣由,唐代詩人劉長卿曾寫詩吟詠過赤沙湖:“茫茫葭菼外,一望一沾衣。秋水連天闊,涔陽何處歸。”
由此,我們就可以得出結論:《西湖主》的“西湖”就是“西洞庭湖”的簡稱,“西湖主”就是“西洞庭湖的公主”。我們還可以從《白秋練》中找出佐證。
《白秋練》說,直隸的慕蟾宮和《西湖主》中的陳弼教一樣,都是河北人,隨父親去楚地經商,父親把他留在武昌的旅店里看守貨物,自己出去聯絡買賣。慕蟾宮是一個唐詩愛好者,趁父親出去自己無事,遂執卷吟誦唐詩。每當吟誦的時候,總看到窗外有一個影影綽綽的美女來回偷聽。“又二三日,載貨北旋,暮泊湖濱”,正好父親又出去,有一個老太太過來,要把那個偷聽的女孩白秋練,許配給慕蟾宮。慕蟾宮擔心父親不同意,就沒有答應她。于是老太太認為受了奇恥大辱,就說你們“請勿想北渡矣”,施展法術讓他們父子走不了,回不了河北。
泊舟處,水深沒棹;夜忽沙磧擁起,舟滯不得動。湖中每歲客舟必有留住守洲者,至次年桃花水溢,他貨未至,舟中物當百倍于原直也,以故翁未甚憂怪。獨計明歲南來。尚須揭資,于是留子自歸。
照字面意思看,這段話是說慕蟾宮父子停船的地方,本來水深得沒過船篙。那天夜里突然沙子堆積起來,船就停在那里撐不走了。其實蒲松齡也向我們透露了其真實情況——這種現象不是偶然的,而是“每歲”都有。現在水淺了船走不了,明年春天發了“桃花水”,就可以暢通無礙了。小說中的“法術”是有事實依據的,即上文所引《洞庭湖志》中所說的“夏秋水泛,與洞庭為一,涸時惟見赤沙”,現在水落沙出是自然季節更替長江水淺的結果,多少年來一直就是這樣。
《聊齋志異》雖為志異小說,但在文章細節中描述展現的自然現象是符合科學道理的,中國古代人民對于自然造化的觀察和總結,已經在不經意間融入民間故事中,經由蒲松齡之手進行再創作,在今人品來,其幻化寓于真實之中,不禁令人拍案叫絕。
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任何人都有視野盲點,都有認識事物的局限性,蒲松齡也不例外。他說慕蟾宮父子最初停船住宿的地方是湖北武昌,“又二三日,載貨北旋,暮泊湖濱”。慕蟾宮父子是河北人,盡管沒有水路直通到家,但回家總得朝北方劃船。武昌在洞庭湖的東北方向,與洞庭湖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很難和洞庭湖發生聯系。但是他們沿江而上到了洞庭湖再做點買賣賺他一筆,或者會齊友人一起回家,也不是沒有可能。總之,“暮泊湖濱”的這個“湖”,可能是洞庭湖也可能不是洞庭湖。
關于這一點,蒲松齡在行文上不像在《西湖主》中那樣斬釘截鐵地說“洞庭”,而是用一個含含糊糊的“湖”字。但是有一點毫無疑問,不管這個“湖”實際上在湖北還是湖南,在他的心目中,這個“湖”就是洞庭湖,就是洞庭湖中的西洞庭湖,也就是古人所稱的“赤沙湖”。關于這一點,蒲松齡已經通過“泊舟處,水深沒棹;夜忽沙磧擁起,舟滯不得動”這句話,向我們作了說明。
二
一九六二年初冬,郭沫若為蒲松齡故居題辭:“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這兩句話看起來是一副對聯,意思是并列的,換一個角度看它,也可以認為是遞進的,“刺貪刺虐入骨三分”的前提是“寫鬼寫妖高人一等”。只有“寫鬼寫妖”的藝術手法“高人一等”,所能達到的“刺貪刺虐”的穩度、準度和狠度才能“入骨三分”。而“寫鬼寫妖高人一等”的前提,就是在寫作過程中能穩、準、狠地抓住這些鬼和妖的特征,使之擬人化并進而轉化成人的特征,從而讓人無突兀感。否則,所謂的藝術形象就成了《紅樓夢》第一回中石頭所云的“千部一腔,千人一面。”《聊齋志異》就不是這樣。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說:
明末志怪群書,大抵簡略,又多荒怪,誕而不情,《聊齋志異》獨于詳盡之外,示以平常,使花妖狐魅,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而又偶見鶻突,知復非人。[5]216
魯迅相對明末志怪小說的特點,指出了《聊齋志異》塑造人物形象的幾個要點:詳盡而平常、異物見人情、鶻突知非人。正以為有了這幾點,《聊齋志異》才以其戛戛獨造的藝術魅力超越群倫而獨領風騷。
蒲松齡在小說的人物塑造上體現出來的別有用心,與中國古代勞動人民對事物的細致觀察和生活經驗息息相關。《聊齋志異》“百科全書型”的特點還在于其善于汲取民間智慧。民間流傳有蒲松齡擺茶攤收集故事的軼事,魯迅對于其擺茶攤收集民間故事并不認同,“至謂作者搜采異聞,乃設煙茗于門前,邀田夫野老,強之談鬼以為粉本,則不過委巷之談而已。” [5]216但是不論怎樣,蒲松齡的創作來源是中國古代民間的集體智慧,汲取了當時人們對于自然規律和動物習性的觀察和認知的精華,這在《聊齋志異》的小說人物塑造上體現得尤為明顯,我們從《西湖主》和《白秋練》中各舉一例來略加說明。
陳生弼教,字明允,燕人也。家貧,從副將軍賈綰作記室,泊舟洞庭。適豬婆龍浮水面,賈射之中背。有魚銜龍尾不去,并獲之。鎖置桅間,奄存氣息;而龍吻張翕,似求援拯。生惻然心動,請于賈而釋之。攜有金創藥,戲敷患處,縱之水中,浮沉逾刻而沒。
中國古代小說的寫作具有一些特定的“格套”,從開頭的這一段描寫,奠定了小說的主題是“放生與報恩”。第一段中“豬婆龍浮水面,賈射之中背”“有魚銜龍尾不去,并獲之”“龍吻張翕,似求援拯”“生惻然心動,請于賈而釋之”“攜有金創藥,戲敷患處,縱之水中,浮沉逾刻而沒”這些語句,就像《紅樓夢》“太虛幻境”中那些正副冊子一樣,為后文作了充分的暗示與鋪墊。可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擇其要而言之。“豬婆龍”就是揚子鱷。根據后文故事,我們知道這條揚子鱷是洞庭湖君的妃子,故事的女主人公“西湖主”就是她的女兒,當然也是一條揚子鱷。“龍吻張翕”是水生動物離開水之后都會有的動作,不單單揚子鱷才有——其實揚子鱷是水陸兩棲動物,離開水倒不一定會“龍吻張翕”,蒲松齡這是根據一般魚類想象出來的。可是,有了后邊緊接著的“似求援拯”四個字,一下子就把動物的自然形態給人性化了,這也到了考驗陳弼教人性的時候,果然陳弼教“攜有金創藥,戲敷患處,縱之水中,浮沉逾刻而沒”,陳弼教的人性經受住了考驗。“浮沉逾刻而沒”,這本來也是水生動物的共有特點,可是經蒲松齡的點染,使人頓生聯想:她這是在向陳弼教頻頻鞠躬致謝。
對“西湖主”這一女性人物的刻畫惟妙惟肖,博人眼球:
才至半山,聞鳴鏑聲。方疑聽間,有二女郎乘駿馬來,騁如撒菽。各以紅綃抹額,髻插雉尾;著小袖紫衣,腰束綠錦;一挾彈,一臂青鞲。度過嶺頭,則數十騎獵于榛莽,并皆姝麗,裝束若一。
蒲松齡在這段引文中說二女郎“各以紅綃抹額”,后文還說到公主的“紅巾”等。愛“紅”這本是所有少女的天性,也就是所謂“人性”。這是“西湖主”率眾獵首山的場景。她們的這種特征,能不能按到別的花妖狐魅的頭上呢?不行,就算是我們接著就要說到的《白秋練》中的白秋練——她是一條白鰭豚也不行。因為在蒲松齡筆下,所有人物形象的特征都是由其特有的物性決定的。
《中國動物志》爬行綱鱷形目中對于揚子鱷是這樣介紹的:(揚子鱷)雄體較長大,婚期(6月上旬)常在背面從頭頂到尾部出現大小不等的肉紅色斑塊,7月下旬逐漸消失。[6]170“肉紅色斑塊”與“紅綃抹額”呼應,小說中人物特征的塑造來源于動物本身的特征,揚子鱷常常只有頭部露出水面,婚期時候的紅色特征恰恰與小說中女性形象的頭部裝飾吻合,筆者使用相關古籍數據庫搜索,尚未發現關于“豬婆龍”頭部的紅色特征,可見這樣的觀察流存在民間故事之中,蒲松齡在小說人物特征的塑造上很好地結合了中國古代人民對于動物的細致觀察,極具個性和表現力。
此外,《白秋練》這篇小說也是如此。全篇的眼目是一個“吟”字,慕蟾宮“每舟中無事,輒便吟誦”“一夕,翁赴飲,久不歸,生吟益苦”。白秋練的母親找慕蟾宮求親,云:“妾白姓。有息女秋練,頗解文字。言在郡城,得聽清吟,于今結想,至絕眠餐。”后來白秋練與慕蟾宮“以吟聲作為相會之約。由此值翁他出,遂高吟,則女自至”……光這些“吟”字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在《白秋練》中,白秋練的母親是一頭白鰭豚,白秋練當然也是一頭白鰭豚。一條白鰭豚如此喜歡聽人吟誦詩歌,她靠的是什么?是聽覺,而白鰭豚具有發達的回聲定位能力,豚類動物能發出頻帶較寬的超聲波,頻率隨時可調,當聲波碰到物體時,就會產生回聲,這種回聲被豚類的特殊器官接受并進行分析,可以判別前面的目標,探測距離,捕捉食物,尋找伴侶,其強大的聲吶系統決定了其在聲音接受和傳達方面表現出來的超強能力。[7]19白鰭豚可以接受到的聲音頻率之廣決定了其敏銳的聽覺,可以對人類聲音靈敏捕捉,《白秋練》正和這一特性吻合。
蒲松齡在構思小說細節中的考慮同樣和動物特性相吻合,《白秋練》的主線是“吟詩”,體現了其對于聲音方面的關注,白鰭豚關于聲音的接受和反饋是經過現代科學證實了的,而在科學技術遠遠沒有當今發達的古代,已經對此現象有了發現,在蒲松齡收集、整理和創作的小說中可見其蹤跡。
《西湖主》《白秋練》兩篇小說中的情節發生地點都設定在洞庭湖,在小說情節的刻畫上,《白秋練》可見河流的“水落沙出”的自然現象;在小說人物形象的設計上,《西湖主》“豬婆龍”婚期出現的“肉紅色斑塊”與小說中的“紅綃抹額”“紅巾”相互對應,《白秋練》的女主人公的白鰭豚形象也在主線情節設計上清晰體現。結合蒲松齡創作的靈感來源和創作理論,我們可以認為《聊齋志異》是一部“百科全書型”的巨著,在小說的情節設計和人物刻畫方面,都展現出了鮮明的自然造化形態、事物發展規律和人與自熱的關系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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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bining Investigation of “Princess of West Lake” and “Bai Qiulian”
JING Yi-di
(School of Arts and Humanities,China Academy of Art,Hangzhou 310000,China)
Abstract: Pu Songling's Liaozhaizhiyi is an encyclopedic masterpiece,in which Pu Songling infuses a variety of characters, emotions,objects,and logics. With another way of looking at it,combined with scientific knowledge,we can get a new interpretation result,which shows Pu Songling's brilliant artistic skill. “Prin-cess of West Lake” and“Bai Qiulian”are two famous stories in “Liaozhaizhiyi”. Among them,“West Lake” is“West Dongting Lake” and“sand moraine” is the sand bank of Chisha lake. The “orange red transverse lines” of young Chinese alligator and the sharp sonar system of Baiji dolphin constitute the perfect images of West Lake princess and Bai Qiulian.
Key words: Liaozhaizhiyi;Princess of West Lake;Bai Qiulian;West Dongting Lake;sonar system
(責任編輯:陳麗華)
收稿日期:2019-09-07
作者簡介:荊銥迪(1998- ),女,山東淄博人。中國美術學院藝術人文學院美術史專業2017級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術史及藝術理論。
①《西湖主》《白秋練》原文出自蒲松齡著、盛偉編校《蒲松齡全集》,學林出版社,1998年版。后文不再一一出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