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先樹
輕
媽媽的身子越來越輕了
她清早起床
喂雞,做飯,打掃殘留的夜色
晚上又習慣性地
往七星燈里添一點麻油
才會上床睡覺
她的動作很輕,聲音很輕
睡著后,呼吸也很輕
如果有夢,她的夢就像一片羽毛
有時候,我會溜進她的夢里
做一個頑皮的孩子
逃學,爬樹,和鄰村的小孩打架
讓她心焦,著急
外 甥
姐姐說,每次外出打工
七歲的小外甥,都會躲在窗戶后面
朝著汽車離開的方向,揮手
今天也一樣。由于個子小
我們幾乎看不到他的頭
只見窗玻璃后面,一只小小的手臂
像不知疲倦的汽車雨刷
不停地搖啊搖
搖啊搖……
仿佛這樣的持續
能夠縮短滇南和滇北的距離
能夠在顫抖的季節
阻止一場,悄無聲息的雨
最 初
最初不是這樣的——
最初,我們向大人撒個小謊
就可以翻山越嶺
去一個叫廟子營或者竹林灣的山坡
摘紅刺果,挖野小蒜
最初,天空干凈地藍
青草和野花自由地香
落日不蒼茫
月亮和星星,也不走散
最初,世界小而慈悲
蟲蟻被允許在屋檐下筑巢
我們被允許,笑得沒心沒肺
哭得氣壯山河
我想去一個秋天
我想去的那個秋天
石磨在屋檐下,咯吱咯吱響
吞吐著我們的玉米,小麥,青豆,高粱
孩提時的月亮
以及一些豐腴的雨水和果實
它們足以填補
一條河流的悲傷
一個季節的缺陷和漏洞
而我惦記的
只是一條開滿野棉花的小路
和站在路口
喚我乳名的外婆
她實在太粗心了
在一個茫茫無際的深夜
忘記告別
就連謊言,也沒留一句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