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癮

高尚平

我的老同事、老領導老葉，是吸土煙葉子出身的干部。后來過渡到抽紙煙了，煙癮特別大，要是半個鐘頭沒煙抽，就像丟了魂似的，以他的話來說，那簡直是要命。前些年，老葉抽煙不講究，他說：“我抽煙，只要有煙子的，都能抽。”不過，短短幾年不見，他的抽煙習慣就改變了。去年過年我從廣州回去見到他，順手遞一包上等的“五葉神”給他，他連忙反丟給我，說是現在抽煙患了個毛病，那就是只習慣抽“中華”一個牌子的了，特別是抽那種三四塊錢一包的“軟白沙”什么的，就惡心欲吐。“這是個壞毛病呢！”老葉說，他對此也很苦惱。我笑著問他：“這毛病是什么時候開始患的？”他說：“我也不知道啊！”只曉得，有一回到市里開會，因會議開得過長，他身上的煙抽完了，鄰座一位部下見他上癮難受，好心掏出一支“軟白沙”給他。他點燃一抽，立即便覺心中翻滾，據他說，當時要不是及時拼命喝水，定會嘔吐一地。

有一天，老葉坐著他那輛專用小轎車到鄉下去搞調研，即將到達目的地時，他突然發現忘記帶煙，于是打開公文包在里面亂翻，一邊叫道：“危險！危險！”司機開首以為他是丟失什么東西了，立即將剎車一踩，當知道是忘記帶煙了時，一點也不著急，甚至還張開口望著老葉笑。“沒帶煙有什么大不了呢！”他說，“下鄉檢查工作……”老葉迅速插話：“是調研，是調研！”司機說：“都一樣啊！下鄉調研工作，還怕沒煙抽？就是那單位死不開通，不一條條給，一包包地給還是會的喲！”老葉嘆口氣說：“你剛來，不了解我的情況。”司機問：“你是什么情況？”老葉從衣袋里掏出一個煙盒來拍幾拍說：“我抽煙有個毛病，其它牌子的都不對口味。”接著又說，“其實，平素出差，從沒要司機為我打過轉，今天也是一時疏忽，太大意了！”司機明白了老葉的意思，不笑了，一邊倒車一邊說：“如今社會，只要身上有錢，什么煙沒的買呢！”

領導畢竟是領導，老葉聽了這話，迅速換位思考。他想，這時已過一座橋和兩個收費站了，如果為了個人抽煙而返回去再來，實在有點那個，就說：“算了算了，到時再說吧！可能有買的。”

到了鄉下以后，司機下車第一件事就是去為老葉買煙，可是幾乎跑遍了所有商店，都沒有“中華”煙買。不過，老葉這天出現了奇跡，一整天沒抽煙，竟然熬過去了，就連老葉自己也覺得奇怪。“可能是工作忙的緣故吧！”他說。可是到了晚上情況就不一樣了。晚上，鄉下停電，住在那個只有幾個床位的所謂賓館里，電視都沒得看，無所事事，煙癮就特別大。這時候，司機也有點著急了，他雖然不抽煙，但看到領導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似乎也體會到患煙癮的痛苦了，于是爬起床來，到車內、包內到處去翻，幾翻幾翻，竟然翻出一個不知老葉何時丟下的“中華”煙盒來。一看，司機心里就一亮——里面還有一支！這時，司機不知是出于好奇呢還是一時高興忘乎所以，就和領導開起玩笑來。他把煙盒藏起，只將那支香煙于月光斜照之下遞給老葉，一邊說：

“這里有支軟白沙，抽幾口止止癮吧！”

老葉此刻真是難熬得要命，哪講白沙黑沙，接住那煙點燃就抽。開首幾口入肚，感覺蠻好，抽一口就說一句“殺癮”。可是抽過半支以后就覺得不對，便問：“你說這是軟白沙？”司機用被子捂住口說：“是啊！”老葉一聽，便說：“危險！危險！”說著，儼然有如胃癌發作，腹中翻滾難受，口腔清涎直滴，接著立即干嘔起來。司機見狀，大驚失色，以為他突然患了什么急癥，只問服務員：“這里有醫院么？”

服務員說：“醫院太遠了。不過，這里出去不遠，有個私營診所，老板是原先的赤腳醫生，聽說醫術蠻高，專治疑難雜癥。”

司機說：“快！快點上車帶我去請！”

診所的老板是位老者，問明病因以后，竟不來看病，也不開藥，只向司機要了那個空“中華”煙盒，然后從衣袋里掏出一包“軟白沙”來，抽出一支插入“中華”煙盒內，于司機耳邊說道：“你拿回去，就說醫生講的，這是煙癮所至，這里有中華一支，只要一抽就好。”司機聽了，望著醫生傻笑，說：“開玩笑啊！這又不是哄小孩子！”醫生說：“我幾十歲了，跟你開什么玩笑啊！”司機往醫生臉上看了半天，覺得不好再講什么了，一時沒有別的辦法，就返轉歸來，按照醫生的話去做。

老葉聽說搞到“中華”煙了，胃內頓趨平靜，點燃僅抽一口，就像身上有個什么怪物突然一下飛走了一樣，只覺渾身坦然。一支煙抽完，就雙手握拳，往天上一舉，伸個懶腰，說聲“殺癮”，往床上一倒睡了——也就是說，剛才所患之癥確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