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 輝
《鄧稼先》拓展閱讀——
在一個風沙漫卷的日子,我爬上了山西應縣木塔,那是1993年的4月。當時,雖然沒有想到現在會寫這樣一篇關于梁思成的文章,但站在巍峨的古塔下面,我還是很自然地想到當年前來勘察這座千年木塔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一行。1933年到1993年,整整60年。
暗淡的燈光下,木梯依然陡立。我緩慢地向上爬,每上一層,便走到欄桿前環望四周。每上一層,風就愈加猛烈,人幾乎站立不住,只有牢牢抓住欄桿,才能不被風刮倒。
塔下的應縣縣城,是否還是當年梁思成看到的樣子,我無法得知——想必早已大大改觀。木塔聳立,雄偉而壯觀,經歷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之后,斯物猶在,真是難得而幸運的事。
懷著這樣的心情,根據自己曾經讀過的關于林徽因、梁思成的資料,根據所見到過的他們那次山西之行的照片,我想象著當年——想象著梁思成如何打著手電筒爬行在灰塵掩埋的柱梁之間;想象著他和林徽因,和同仁們如何仔細測繪著塔身構架;想象著他們為發現一個千年古塔,為他們的古代建筑研究獲得一個珍貴例證而如何驚奇和興奮。
當年陪同梁思成勘察木塔的年輕學者莫宗江先生后來回憶:他們爬到了塔頂,但塔剎還有十多米高,除了幾根鐵索外,沒有其他任何可供攀緣的東西。他們必須爬上去才能完成整個木塔的測繪。那天,風呼呼地刮著,讓他們有一種會被刮飛的感覺。
梁思成第一個抓住鐵索,兩腿懸空著往剎尖攀緣。他攀上去后,其他幾個年輕人也一一上去,終于將塔剎的各部分尺寸、做法測繪下來。那時,梁思成顧不上有著九百多年歷史的古塔木板已經枯朽,也未想鐵索是否銹蝕或斷裂,他就那么毫無顧忌地攀緣上去。大風中,他搖擺著身軀。如果當地人有興致在塔下仰望,一定會吃驚目睹這一切。
木塔建成之后,梁思成是不是千年來攀上塔剎頂端的第一人,尚不敢斷定,但能夠把它當作文化遺產看待,能夠以全新的知識、全新的眼光打量它,梁思成則肯定是歷史第一人。古建筑在他的眼中,永遠是有生命的物體。
一磚一瓦,一根立柱,一處斗拱,一尊塑像,都是活生生的存在。當他攀登木塔時,當他考察一座座石橋時,當他觀看古老的城墻時,他絕不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而是將自己的全部生命,與他所接觸的對象融為一體了。
我很欣賞一位英國建筑歷史學家關于“建筑”的議論。在他看來,當一個穴居人為了更舒服,在山洞口掛上幾張皮子的時候,或當牧民用柱子支起獸皮搭帳篷的時候,建筑活動并沒有開始。
“建筑”不始于第一個用木棍和泥巴或用樹枝和茅草搭起的小屋,或堆起石頭用草泥作頂。這些東西,比起燕子窩或海貍穴來,并不更能被稱為“建筑”。當人類第一次用平石板搭祭壇或立起石頭的時候,“建筑”也沒有開始。只有當人類第一次將自己與他的建筑視為一體和引以為豪時,并且比單純的需要更進一步——他開始關心他的建筑外觀之時,“建筑”才真正開始。這位建筑歷史學家甚至認為,在建筑史中,應該排除那些僅僅就是“房子”的房子,并且明確在“房子”與“建筑”之間必須有區別。
梁思成恰恰在這方面擁有了建筑的靈魂。他以做學問起步,從枯燥的架構分析、材料分析、形狀勾勒等專業常識,走進了包容歷史與現實的人類精神。這樣,他對建筑歷史的描述,已不能僅僅視為單一的學問。
只有他真正了解那些古建筑的價值,因為他把它們和創造它們的人的精神視為一體。也只有擁有他這種文化關懷的人,對古建筑的熱愛,才會達到一個文人所能達到的極致。
(選自2019年第6期《名人傳記》,本刊有刪改)
梁思成先生對于古建筑的熱愛,源自他真正了解那些古建筑的價值,源自他能把它們和創造它們的人的精神視為一體。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跋山涉水,躬歷山川,置生命于不顧,打著手電筒爬行在灰塵掩埋的柱梁之間;才會第一個抓住鐵索,兩腿懸空著往剎尖攀緣。自此,我們也終于明白梁思成對于古代建筑的研究,絕不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而是將自己的全部生命與他所接觸的研究對象融為一體。
文章以第三人稱為敘寫角度,但細細讀罷,仍有如見其人、如置其景之感。因為作者善于借助林徽因、梁思成的第一手資料和陪同學者莫宗江先生的切身回憶,加上英國建筑歷史學家關于“建筑”的議論,從而讓讀者感受到梁思成真正的人格魅力。
1.圈畫梁思成研究古代建筑的語句,體會其妙處。
2.作者援引英國建筑歷史學家關于“建筑”的議論,到底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