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岱年繼承了文化爭論中的正確意見提出了文化綜合創新論,而文化之所以能夠綜合創新,是因為文化具有可選擇性,這是由文化系統的可解析性和可重構性以及文化要素之間的可分離性和可相容性所決定的。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提出不僅在當時,而且對于馬克思主義、對于當今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都有著重要意義。學術界對文化綜合創新論也作了很多闡釋。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今天,深入了解張岱年的文化綜合創新觀,對理解傳統文化、超越傳統文化,建立中國社會主義的新文化具有積極意義。
[關鍵詞]張岱年;文化綜合創新論;社會主義文化
[作者簡介]鄭夏童(1996-),女,漢族,山西人,山東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威海),研究生,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
[中圖分類號] G0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6-8031(2020)04-0009-03
張岱年最主要的學術活動分為三個方面,首先是對中國哲學史進行了闡釋,彰顯其唯物論傳統、闡發其辯證法思想、弘揚其人本精神;其次是他對于哲學問題的探索,關于哲學理論問題,他始終堅持唯物主義,將現代唯物論與邏輯分析方法及中國哲學的思想精粹結合起來;最后是他在文化問題方面提出了“文化綜合創新論”的見解,他認為綜合有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中西文化的綜合,二是中國固有文化中不同學派的綜合,他當時提出了兼綜中西文化之長而創造社會主義新文化。現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但是深入探討張岱年的“文化綜合創新論”仍然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一、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提出
(一)繼承了文化爭論中的意見
20世紀30年代和80年代中國發生了兩次文化論爭,張岱年都積極投身其中,并對中國文化的走向進行了深入探討,在如何對待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問題上提出了自己的獨到見解,最終形成了“文化綜合創新論”。
20世紀30年代,面臨著“中國文化向何處去”的問題,社會上出現了以胡適、陳序經為代表的“全盤西化論”、以梁漱溟為代表的“中國文化復興論”等論調,由此掀起了西化派與本位文化派的激烈論戰。在這樣的背景下,張岱年也投入于這場文化論爭,他于1933年寫了一篇《世界文化與中國文化》,提出了自己的文化觀點,認為中國文化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民族文化之一。他認為一個民族的文化,如果與較高的不同的民族文化相接觸,才不致走入衰落之途,但是如果缺乏獨立自主的精神,也有被征服被消滅的危險。他據此批評了“全盤西化”和“本位文化”兩種錯誤的文化方針,提出了“文化綜合創造論”,“文化綜合創造論”便是“文化綜合創新論”的雛形。
20世紀80年代,中國出現了“文化熱”,文化熱的主題是中國文化是一種傳統文化,而西方文化是現代文化。在此基礎上,張岱年認為有必要提出一個新的文化主張,“文化綜合創新論”由此產生。在解釋為什么要提出“文化綜合創新”的觀點的時候,張岱年持這樣的說法:“我反對‘中體西用論、國粹主義,更反對‘全盤西化論,提出‘文化綜合創新論。社會主義文化必然是一個新的創造,同時又是多項有價值的文化成果的新的綜合。……我認為,一切符合客觀實際的正確思想、一切適合社會發展需要的文化成就,必然都是相容不悖的。”①
(二)綜合創新之所以可能
張岱年將文化看作是一個非常復雜的有機整體,他于1946年發表的《文化通詮》一文中提出了他的文化理論的基本框架,即文化系統論、文化變遷論、文化類型論。文化系統論即是論述文化的構成要素,他認為文化由五個要素、三個層次構成。這五個要素分別是:正德、利用、厚生、致知、立制,他又把文化系統分成三個層次,第一層是生產事業,第二層是群體制度,第三層是道德學問思想藝術。文化變遷論則討論了文化發展的動力在于產業變革帶動制度和學術思想的變化。文化類型論主要討論世界上不同的文化類型,他將文化分為印度希伯來型、希臘型和中華型。他認為各文化類型之間應取長補短,互相學習。而綜合創新之所以可能,是建立在張岱年對于文化系統的深刻認識的基礎之上的。
1、方法論依據:辯證法的思維方式
辯證法的思維方式是綜合創新之所以可能的方法論依據。早在他于1935年寫的《西化與創造》一文中,就明確提出只有使用“對理法”,才能發現文化的整體和各部分之間的關系,才能發現文化的內在一致性和其不斷變化創新的過程以及文化的不同類型之間的關系。對理法即辯證法,這一理論構成了綜合創新之可能的基礎。“文化是不可分的還是可析取的,這是30年代張先生同西化派沈昌燁爭論的一個基本理論問題。張先生的‘綜合創新論正是建立在文化系統的可解析性與可重構性、文化要素之間的可離性與可相容性兩個理論前提之上。”②
2、文化系統的可解析性和可重構性
張岱年認為文化體系雖是一個有機的體系,但并非不可分割的一整塊。一個文化系統不能為社會生產和生活提供足夠的思想和精神支持,一方面是由于文化系統內有許多要素缺乏活力,但更重要的是其內在結構的不合理。張岱年認為人作為文化創造的主體,應根據現實的需要,運用辯證思維,對文化中不合理的和不適應時代的成分進行辨析,然后加以綜合創新。他還將自己的哲學稱為“新綜合哲學”,這種哲學體系試圖把唯物、理想、解析綜合與一,也就是要把現今哲學中的合理因素綜合起來,創造發展出一個新的哲學體系。之后他在《天人簡論》中又提出了“兼和”的思想,即繼承和而不同的思想傳統,認為不同因素的結合達到一種平衡便是一種創新,從而為文化綜合創新論提供了進一步的思想基礎。
結合中國現實情況看,中國近代社會儒家文化體系解體,吸收了一些西方的文化,特別是作為重要的思想組成部分的馬克思主義,而隨著與中國社會實踐的不斷結合,最終便產生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這本身也就是一個文化重構的過程。
3、文化要素之間的可離性和可相容性
文化的相容與相離指的是文化系統內部或不同的文化系統之間的不同要素之間的可分離和可相容性,這是針對全盤西化論和極端保守主義所堅持的文化整體論所提出的觀點,因為全盤西化的理論依據就是文化是一個整體,要么整體接受,要么放棄,不能挑挑揀揀;而極端的文化保守主義也認為應維護文化的純潔性、拒絕學習別的文化體系。
張岱年認為,“一個文化體系之中,有些事項和條目是不能脫離原來的體系而存在的,有些事項和條目具有獨立的價值,可以脫離原體系而存在,從而容納到另一文化體系之中。事項與事項之間,條目與條目之間,有些是相容的,可以共處于一個體系之內;有些是不相容的,彼此不能共處。”③在《中國文化發展的道路》一文中,他舉了很多例子說明文化的可離不可離和相容不相容的復雜性。他說有些我們經常并稱的事實或條目,實際上是可離的,比如三綱五常,三綱是“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即仁、義、理、智、信,三綱和五常之間是可離的,三綱應該廢除,但對于五常要區別對待。因此,“辨明文化事項條目之間的相容與不相容,可離與不可離,是非常重要的。”④
文化的發展過程就是不同文化要素之間的選擇和取舍不斷進行發展的過程,所以“文化系統的可解析性和可重構性”、“文化要素之間的可離性和可相容性”這二者構成了文化的繼承和發展的關系。“張岱年認為,文化的發展必須學會在繼承中創新,否則便是無源之水。同時,也只有創新才能真正地繼承,否則就是抱殘守缺。”⑤
二、文化綜合創新論提出的意義
(一)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提出符合當時中國現代化建設的實際
20世紀80年代,中國放棄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政治路線,進入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現代化道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一文的發表,不僅為改革開放提供了合法性的依據,而且也使知識分子體會到了知識的春天,可以說是“思想沖破牢籠”,由此出現了“文化熱”,文化熱的主題即是中國文化是一種傳統文化,而西方文化是現代文化。在此基礎上,張岱年認為有必要提出一個新的文化主張,他針對中國現代化建設的實際,提出“中國文化的舊系統已經落后過時,不破除這種體系結構,不吸收大量的外來的先進文化要素,不按現代化的客觀需要重新建構,中國文化就沒有出路。”⑥文化綜合創新論由此產生。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提出把握了時代精神,是一種適應現代化發展的新文化。
(二)文化綜合創新論對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具有現實意義
文化綜合創新論提出的最終目的在于實現中華文化的復興,這一理論堅持了中華文化的主體地位,指出了“中華文化復興論”和“全盤西化論”的不足,指明了中國文化的發展方向是社會主義。這一理論對于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而言,要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同時也要不忘本來,要繼承和發揚優秀傳統文化,還要吸收外來,西方文化中的積極成分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源。這些關于文化發展的獨到見解在今天仍然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人類文化的實踐充分證明,只有通過批判繼承、綜合創新,才能更好地發展文化,才能更好地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
(三)文化綜合創新論堅持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和精神實質
“應當明確地認識到,只有確切地了解人類全部發展過程所創造的文化,只有對這種文化加以改造,才能建設無產階級的文化……無產階級文化應當是人類在資本主義社會、地主社會和官僚社會壓迫下創造出來的全部合乎知識、合乎規律的發展。”⑦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提出有一個理論基礎,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核心即是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結合。這里的“綜合”有兩層意思:一是中西文化的綜合,也就是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的指導下綜合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積極成分與近代西方文化的優秀成果;二是中國固有文化中的不同學派的綜合。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提出體現了對于馬克思主義、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化的辯證態度,堅持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和精神實質。
三、學術界對于文化綜合創新論的發展
人們對于張岱年對中國文化和哲學的發展所做出的貢獻越來越重視。在張岱年逝世后,有許多學者從不同的方面總結了張岱年對20世紀中國思想的發展所作的貢獻。這些研究對于人們進一步了解張岱年的文化綜合創新論有很大的啟示作用。
方克立將張岱年的“文化綜合創新論”稱之為“馬魂、中體、西用”論,同時還指出,“張岱年是20世紀30、40年代創造了中西融合的哲學體系、自成一家之言的少數幾位中國哲學大師之一。張岱年試圖在中國傳統唯物論和辯證法思想土壤中生長、發展出現代新唯物論哲學體系,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作出了獨辟蹊徑的探索。”⑧而陳來則從“中國哲學體系問題研究的典范”、“系統地開創了對中國哲學中唯氣論和辯證法思想的研究”、“創立了宋明哲學史的理、氣、心三派說”、“以邏輯分析方法厘清與界說中國哲學概念范疇的確切含義”、“中國哲學價值觀研究的奠基人”這五個方面來概括張岱年的學術貢獻。
張岱年提出文化綜合創新論之后,得到了學術界的強烈反應,羊滌生和劉鄂培等撰文支持這個觀點。最早呼應張岱年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文章是羊滌生的《試論文化的綜合和創新》一文,他比較偏重于將“綜合創新”理解為一種方法論的原則。他認為“綜合不是簡單地剪裁,或是搭七巧板式的拼湊,而是按照我們的國情和追求的目標加以綜合和改造,是作為整體的有機的融合,而這也就決定了什么是中國特色。而一切都是為了創新,應該重在創新。”⑨
清華大學劉鄂培教授對于張岱年學術思想的探索更進一步。他對于文化綜合創新論的弘揚工作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首先,他提出了“兼和”是張岱年學術思想的核心,也是文化綜合創新論的思想基礎;其次,他認為綜合創新是對文化發展規律的總結。
首先,劉鄂培指出,兼和的思想作為張岱年思想的內在基礎,是與綜合創新相一致的。兼和思想是中國古代和諧思想的繼承發揚,這種發展主要是解決中庸思想發展中的動力問題。張岱年說,古代的哲學家經常使用“中庸”這一提法,而中庸容易導致停滯不前的弊端,提倡“以兼和易中庸”。也就是說,兼和因為具有“賅眾異”的品格,使得事物既能在矛盾沖突中不斷展現對舊事物的摧括作用,同時又強調事物之間的平衡而產生新的事物,正是在沖突和平衡中,實現新陳代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