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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麥里暴風雪

2020-05-08 08:36:06陳湘濤
西部 2020年1期

陳湘濤

狂風裹挾著雪花,無情地掃著曠野。它們像是越獄的囚徒,咆哮著,嘶吼著,抱怨著,咒罵著,發泄心頭的憤怒,將卡拉麥里荒原烙上銀白色的印記。

風雪已經肆虐了兩天。野馬研究繁育中心周邊天昏地暗,門窗哐當作響,旗桿搖晃,幾間彩鋼板的房屋屋頂翹起,像是伸展了翅膀的鳥,隨時準備起飛。

劉蘇發現管銘友時,他正躺在一塊倒塌了的金屬宣傳牌下。劉蘇用力去掀那塊宣傳牌,牌面上結了冰霜,根本掀不動。她趕忙跑回繁育中心,叫來了男同事,這才把快要凍僵了的管銘友抬了回來。

管銘友躺在床上,看到劉蘇,突然伸出手攥住劉蘇的手,氣喘吁吁地說,不要走,留在這里。

就在兩天前,管銘友說了同樣的話。那時劉蘇正向管銘友請辭,因為家人在南方溫暖的小城為她安排了工作——在一所中學當生物老師。

管銘友說,你知道我為什么來新疆嗎?就是因為中學時看過一本蘇聯小說,講一群年輕人從無到有建起了一座共青城的故事。來了之后,就去找共青團,那時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有七個共青團,我去的是石河子共青團。那是一個荒草灘,那兒的人來自五湖四海,都是逃荒落難而來,墾荒開地,打井建屋。他們與書中最大的區別,是沒有理想。我當時就想跑,回上海或者去云南,一邊干著一邊想著怎么跑。干著干著,發現田地一片一片增加,生活環境一點一點改善,團場越建越好。雖然比不了上海,但每一樣東西都是我們從無到有建設出來的。后來組織上派我去學獸醫。1993年落實返城政策,我本來可以回去,可我一身的本事都是給牛馬羊看病,回了上海只能伺候貓狗,所以我就離了婚留在這里了。你再看看周邊那些野馬,明明可以越界去條件更好的地方,可是它們就在這里與天斗與地斗。這是它們的家。你想走我也能理解,誰都不是生下來該吃苦的,只是有些苦必須有人吃,我們的國家就是這樣建設起來的。

這個故事太舊了,舊的不足以打動劉蘇,現在早已不再是那個只講奉獻的年代了。劉蘇低著頭,想著自己的心事:回家之前,要不要繞道去五家渠旅游一次,也許能遇到想見的人……

管銘友沒注意劉蘇心不在焉的神情,繼續念叨,門口的牌子你看到了嗎?只有荒涼的戈壁,沒有荒涼的人生,這是我親手寫上去的。將十六匹從德國動物園引進的野馬,繁育成三百四十二匹野馬,新疆乃至我們國家從此多了一個新的物種,我覺得我的人生并不荒涼。

劉蘇終于開口說話了。她說,我不怕荒涼的戈壁,我怕荒涼了自己的人生。我已經二十九歲了,再過幾年,就不會跟生人說話了。

管銘友悻悻地說,跟野馬打交道多了,你就會明白,跟人說話是最無聊的事了。就像現在我跟你說話一樣,純屬放屁。

劉蘇倒了一缸子生姜紅糖水,坐在管銘友身旁小口地啜飲著。她一邊喝一邊回憶著往事。無數個夜晚,她就是這樣靠著回憶進入睡眠的。

管銘友是劉蘇在野馬研究繁育中心見到的第一個人。她一直記著那個場景:管銘友帶她到了男職工宿舍,穿過簡易擺放的桌椅和凌亂的床鋪,走到最里面。管銘友指著一個空床鋪說,喏,這就是小白的床,一個月前他不打招呼就跑了,再也沒回來。

劉蘇大吃一驚,著急地說:他是去找水源了,一定出了什么事,你們怎么不去找他?

水源?水源全在地圖上標著呢?!

劉蘇又問了一圈人,終于確信白巖真的離開了,而且是逃跑的。他逃跑時給同事們留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著:我把夢想埋葬在這里,我把希望帶在身上。

劉蘇哭了起來,眼淚哭干之后決定離開這里。管銘友說,小白以前一直跟你寫信,你都收到了吧。你前面的回信他都帶走了,后面又來了幾封信,一直在門衛室放著。你把信都拿走吧。

走出大門的一刻,劉蘇突然問:這里有沒有一匹叫劉蘇的小馬?

管銘友指著不遠的圍欄說,喏,就是那一匹。

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靜靜地站在烈日底下,母馬守護在小馬身旁。

管銘友說,野馬駒喜歡曬太陽,但它們年幼無知,常常不知不覺中被烈日曬暈,甚至曬死。每當馬駒曬太陽時,母馬就站在馬駒身旁,用高大的身軀擋住直射過來的陽光,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為馬駒遮陰。

劉蘇低著頭想了一會兒,說,我能來這里上班吧?

這里不適合女的。

我能行,我是西部志愿者,就是來這里工作的。劉蘇掏出了派遣證。

從此劉蘇就成了野馬研究繁育中心的女技術員,每天在管銘友的安排下,鏟馬糞,喂草,挑水,切蘿卜,向放歸自然的野馬投草料。她還負責管理野馬的譜系檔案和技術檔案,辛勞又忙碌。

劉蘇最喜歡看小馬駒。她剛來的第一個月,野馬研究繁育中心就誕生了兩匹小馬駒。劉蘇一有空就去看。它們在遠處頑皮、打斗,母馬便“呃——呃——”發出一陣陣焦灼的長嘶。兩匹小馬駒聽到母親的召喚,便停止打鬧,一前一后地往回走。見孩子回來了,母馬馬上發出另一種“歡兒——歡兒——”的叫聲,聲音充滿了喜悅和快樂。

繁育中心每個月都有幾匹小馬駒誕生,中國現存野馬的數字記錄每個月都在改寫。白巖在信中曾經表達過這種驚喜,他沒有說謊。

卡拉麥里周邊沒人種蔬菜,繁育中心職工食堂千篇一律的土豆白菜,換口味全靠吃辣。管銘友是上海人,卻是繁育中心最能吃辣子的人。到了秋天,他找人去奇臺的辣椒地頭買來成堆的螺絲椒、小米椒、線椒,組織大家一起洗辣椒、切辣椒、曬辣椒。劉蘇一邊流著眼淚切辣椒,一邊表示抗議。管銘友無辣不歡,輪到劉蘇做飯,他總嫌劉蘇做得不夠辣,要給她示范、先用刀在案板上把小米椒的底部切開,這時辣椒籽會滾出來,再用菜刀在案板上平削一刀,開膛破肚的辣椒連同掉出來的辣椒籽全都聚集在場面上,然后放入油鍋里炸,只有這樣才能發揮出小米椒霸道的辣味。而那種皮厚個大的辣皮子,炒之前提前用開水泡開。不管葷素,都先放上幾塊熗鍋。這種干辣椒香味有余辣味不足,是另一種美味。劉蘇本來吃不了辣,但頓頓吃土豆白菜,對菜里的辣椒也有了興趣,慢慢開始跟大家一起先挑辣椒吃了。

管銘友還嫌曬干的辣椒不辣,專門用一個瓶子收了一些小米椒的籽,湊滿一瓶子后,用油炸了,蘸饅頭吃。劉蘇吃了一次,第二天大便時有一種火辣的感覺,從此再也不敢吃了。

入冬時,繁育中心給劉蘇發了一頂雷鋒帽。 劉蘇很快就弄懂了白巖所說的雷鋒帽的四種戴法:一種是帽耳拴系在下巴上,這種戴法最保暖,但脖子勒著會很不舒服;一種是帽耳自然下垂,這種戴法最自然,表示既不在乎保暖功用,也不在乎裝飾功用;一種是帽耳上翻,卻不系扣,這種戴法最灑脫,兩只帽耳上翻以后高高翹起,隨著頭部晃動呈現不對稱的各種造型,用今天的話說,這是屌絲的戴法,表示土得掉渣卻毫不介意;還有一種是帽耳上翻到帽頂,并系緊扣,這種戴法最時尚,表示放棄了保暖功用,只保留了美的追求,過去很多人家里的結婚照和全家福,男人們多是這種造型。

劉蘇戴雷鋒帽,一定把帽耳扣得緊緊的。在這個寒冷的季節里,還要什么形象。

在繁育中心,劉蘇也見到了野馬殘忍的一面,這是白巖的信里沒有描述過的場景。在繁育中心西南面,有個由十三匹野馬組成的“群落”,是繁育中心五年前放歸野外的“作品”。領頭的公馬NK251,隔著兩三公里就能敏銳地感覺到其他公馬的接近,它便旋風一般沖上去與潛在的情敵決斗。劉蘇親眼見到兩匹公馬騰空而起,四只前蹄在空中對打,嘶鳴聲、撞擊聲驚天動地。打完了再撕咬,撕咬不解氣還要狠狠地踢,最后,公馬NK251取得了勝利,但它仍不輕易放過敗北的入侵者,直追得它不敢在附近露面才罷休。

每當看到這樣的場景,劉蘇總有想離開的沖動。這些野馬長大后,變得自私且兇狠,遠不如小時候那樣可愛。其實人也一樣,上學時的單純夢想總會被生活碾壓成泡沫。而自己,就像是生活在泡沫中,等待著泡沫破碎的那一刻。

在這個寒冷的夜里,劉蘇想再次挑戰管銘友自制的油炸辣椒籽,可惜饅頭已經吃光了。

外面風雪聲漸漸小了,只剩細微的嗚咽,像是一個發脾氣的孩子哭夠了鬧夠了換成哼哼了。躺在床上的管銘友也感覺到了天氣的變化,他用命令的語氣讓劉蘇到馬廄看看。劉蘇忍不住說,這里這么多人,為什么只派我一個女的去?管銘友說,讓你去你就去,二十分鐘后你還沒回來,我再派人找你。劉蘇想說,何必多此一舉。她看了看管銘友的裹在被子里還沒徹底暖和過來的身子,就不想再爭辯了。

出了門,劉蘇體驗到了前所未遇的“極致寒冷”。宿舍區距離繁育中心有半里地,她在風雪中急速前行。剛出門時就有一種針扎似的痛楚,咬牙堅持幾分鐘后就徹底麻木了,感覺不到一丁點冷,也感覺不到一丁點熱,全憑一股豪氣支撐著。走著走著突然腳底打滑,劉蘇摔在路邊的冰面上,頭上戴的雷鋒帽發揮了安全帽的作用,頭撞到冰上竟然不覺得疼。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爬起來接著走。終于走到了馬廄,劉蘇手指僵硬,身體冰涼,腿卻是滾燙的。她像往常一樣清點了野馬的數目,觀察了它們的睡眠狀況。謝天謝地,一切安好。只是由于風雪,它們全部采用站立式睡眠,沒有一匹俯臥著的。管銘友曾告訴劉蘇,馬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才會采用俯臥式睡眠。現在的情況說明它們對惡劣的自然氣候充滿了戒備,一旦更大的天災來襲,它們可以在醒來的同時迅速出逃。

回到管銘友身邊,劉蘇緩了整整五分鐘才開口說話,說話時聲音打戰。她這才感覺到了刺骨的冰冷——原來寒冷和喝酒一樣,都是靠后勁折磨人。匯報完情況,管銘友點了點頭說,你回頭把檢查記錄填上。

劉蘇明白管銘友是想用工作把她拴在這里,盡可能讓她成為這里的不可替代者,增加她逃跑的負罪感。劉蘇感覺很可笑,管銘友格局太小,總喜歡對下屬使一點小花招,御人如此,留人也是這樣。她甚至懷疑管銘友的傷情沒這么嚴重,純粹是為了留人設的苦肉計。

真的要走,完全可以甩手就走。因為來這里本身就很荒唐,她可以說是被白巖欺騙來的。

六年前,劉蘇和白巖還是一對情侶,在大學校園的小路上牽手,在小樹林里擁抱接吻。他們還在一起看了一部名叫《野馬之死》的紀錄片,內容是在卡拉麥里放養野馬的故事。劉蘇感動得淚流滿面。白巖說,等我們畢業了也去那里。那時劉蘇還下不了決心,白巖掏出鋼筆在劉蘇左手手心寫了幾個字:野馬之約,不見不散。又叮囑:要聽“手掌”的話啊。劉蘇俏皮地合上手掌,攤開就只見一團墨跡。劉蘇說,哪有字啊。白巖捉住劉蘇的手,從鋼筆里擠出兩滴墨水,就著墨跡用鋼筆勾畫出一匹瘦馬,說,這次你可賴不掉了。

白巖比劉蘇高一屆,學的也是畜牧管理。畢業后他參加了西部志愿者活動,真的去了卡拉麥里。每個星期,劉蘇都能收到白巖的信。白巖去的那個地方,沒有網絡信號,只能用衛星電話。衛星電話通話價格昂貴,只允許公用。每隔一星期,有一輛運送補給的卡車來繁殖中心,可以幫他們捎信。

劉蘇回信說,笨蛋,你不會每天寫一封信,攢夠一星期的,一起捎來。你在信封上編上號,我每天拆一封。

白巖信里說,繁殖中心條件十分艱苦,水需要由專人從幾十公里以外的地方運過來,而電力主要依靠一塊太陽能板。這里的人洗腳每周一三五不洗,二四六干擦,只在周日洗一次澡。

劉蘇回信說,臟死了,你身上肯定臭烘烘的。以后每次拆信時先放在外面散散味道。

白巖說,行走在保護區,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動物糞便和腳印,一不留神,還可以看到遠處悠閑行走的黃羊和野兔,它們對陌生的竄入者沒有太多戒備,只是與來客保持一定的距離,遠遠地望著。

劉蘇說,它們是不是像草原上的土撥鼠那樣,豎起身子,舉著上肢,探著腦袋,捂著鼻子議論:這是哪來的臟孩子,比我們還臭。

白巖說,鵝喉羚和黃羊這兩種動物很相似,只是鵝喉羚在發情期喉部會變得肥大,就像鵝的喉嚨一樣,所以人們才叫它“鵝喉羚”。其實識別鵝喉羚的最好方式是觀察它的尾巴,鵝喉羚的尾巴比普通黃羊更長一些,所以也被叫作“長尾黃羊”。

劉蘇說,鵝的喉嚨我沒觀察過,但我能想象到,你仰頭喝水時喉結不就是這樣的嗎?

白巖還說,卡拉麥里自然保護區的秋天最漂亮。這里地勢起伏多變,形成大大小小的山包,高的不過數十米,凹地上被洪水沖擊而成的臨時河道兩旁,稀疏地長著一些灌木,開著紅色或黃色的小花朵,叫不上名字。為了摘一朵寄給劉蘇,自己的手都被扎爛了。看到信里的花瓣了嗎,它原來沒這么紅,是我用鮮血把它染紅的。隨著信寄來的,是幾片暗黑色的花瓣。

劉蘇回信給白巖,你的血是紅的嗎?我明明看見是黑的,把花瓣都染黑了。寫完這句話,她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又在后面加了一句話,你那里有沒有創可貼?

白巖說,古爾班通古特是個脾氣古怪的內陸沙漠,說不定哪天就飄起大雪。下雪是卡里麥里所有野生動物的災難,因為雪經常下一天一夜,將梭梭和鹽生假木賊之類牧草覆蓋。太陽出來后,上面的雪又成了堅冰,那些動物很難把冰雪里的牧草刨出來。這時候就想起古龍筆下的雪景: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眾生為魚肉;萬里飛雪,將蒼穹作洪爐,熔萬物為白銀。

劉蘇說,又是砧板又是洪爐,你肯定把那些野生動物當魚肉了。不接受反駁,不允許抵賴!

白巖說,這里的冬天實在太冷了,原來劉蘇為他準備的圍巾毛線帽統統不頂用。來這里領了一頂雷鋒帽,算是御寒神器。據他觀察,雷鋒帽有四種戴法,等見面時手把手地教給劉蘇。

劉蘇回信說,孔乙己知道“回”字的四種寫法,白巖同志發現了雷鋒帽的四種戴法,你倆都是一類人。

白巖還說,卡里麥里有一種花崗巖礦石,名叫卡拉麥里金,底色為淺黃色,中間點綴著黑色,美觀又素雅。只是這種礦石還沒有被商業開發,它的價值也沒完全被認可。

劉蘇回信說:夏洛克·巖、葛朗臺·巖、阿巴貢·巖、潑留希金·巖……

白巖說得最多的,當然還是保護區里的野馬。

白巖說,剛來這里就當了一回助產婆,產下的小馬駒子也格外喜歡他。這是匹母馬,經常從遠處突然飛快地跑到他的身旁,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那眼神竟然酷似劉蘇,所以他征得同事們的同意,為這匹馬駒取名劉蘇。

劉蘇說,嚴重侵權,罰你每天給小劉蘇講一個睡前小故事。

白巖說,野馬也會吃“雪糕”,它們將冰塊刨出來就著渾濁的積水一起咀嚼、咽下、嘴里還發出很響的聲音。

劉蘇說,你把小劉蘇教好,吃相不能太難看。

白巖說,最好玩的就是給機靈的野馬打防疫針,每次都是想盡了辦法。有時他們躲在草垛里發射飛針,有時在圍墻上鑿洞,在圍墻另一側通過眼洞瞄準射擊。春夏之交的防疫季節,大圍欄里總在上演著人與野馬斗智斗勇的游戲。

劉蘇聽得入了迷,主動找了一些野馬的資料看,竟然成了學校里的野馬專家。畢業前,她寫了一篇關于野馬繁育的論文,建議把野馬遷移到內蒙古等條件相對較好的牧場去。指導論文的范教授笑著說:等你去了卡拉麥里見到了野馬,可以問問它們愿不愿意。范教授也負責畢業生就業指導,他是系里唯一贊成劉蘇去赴野馬之約的老師。

現在,劉蘇仍記得收到和寄出的每封信的內容,可是白巖卻不見了蹤影。

是什么讓自己獨自堅持到現在?她自己也想不明白。也許就是看到小馬駒的那一瞬間,一個草率的決定形成了。

她沒有走,并且堅持到了現在。也許堅持得越久,包袱就越重,再次選擇會更困難。

風雪徹底停了。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夜,所有人都在等待金胖子帶領的車隊,車上有凍瘡膏之類的藥品,有面粉和蔬菜,有風干的牛羊肉,更重要的是有供野馬吃的草料。

金胖子人高馬大,長相很像電影《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學校負責接送孩子的巨人魯伯·海格。他是土生土長的新疆人,每隔兩三天就給繁育中心送些給養。

他跟繁育中心每個人都很熟。每次卸完貨,他喜歡找劉蘇聊天。沒話說的時候,就站在旁邊看劉蘇干活,但從不幫忙。他說,貨車司機最怕勤快,一勤快就磨不開情面幫人裝貨卸貨,給自己找了干不完的事。

金胖子在駕駛室里放了一把破吉他,他喜歡唱新疆民歌《吉爾拉》,有事沒事總在劉蘇耳邊哼唱:愛你愛你真愛你呀,我找個畫家來畫你,把你畫在那吉他上呀,抱著吉他我抱著你。他的歌像是專門唱給劉蘇聽的,每當有人走過他都會暫停,等人走遠了再接著唱。

周邊的團場種有甜菜,當地稱為糖蘿卜,供應糖廠制糖,也會銷售一部分給居民。有時金胖子會帶幾棵甜菜來,就在劉蘇的宿舍把甜菜熬制成“糖稀”,蘸饅頭吃。劉蘇過去沒見過甜菜,形似青蘿卜,個頭巨大,疙里疙瘩,遠不如蘿卜勻稱。熬甜菜糖稀可是個技術活,熬制不好就會發苦。金胖子燒菜是二把刀,熬“糖稀”卻很有功夫。他將甜菜疙瘩洗凈,用擦菜板兒擦成細絲,放進鍋里,加適量的清水,大火燒開,小火慢燉。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關火。等涼了,撈出甜菜絲,剩下的水小火慢慢熬,直到熬成黏稠的“糖稀”。金胖子熬制的“糖稀”甜味醇厚,微帶苦味,還有一種特別的甜菜香。每次熬甜菜,金胖子能在劉蘇宿舍待上大半天,爐火旁坐一會兒,劉蘇的床上躺一會兒,劉蘇也不惱。她看見金胖子來,就把被子床單收好,專門為金胖子準備了一塊粗布床單,免得他把自己的床睡出味來。

金胖子喜歡給劉蘇講他的風流史。有半路搭車的乘客,有迷了路的撿石頭的女人,最難忘的是一個女導游。他把車停在路邊打盹,一個漂亮的女導游撇下一車的游客,走了一里路到他的車下撒尿,他看得一清二楚,沖著女導游打了一聲口哨。女導游沒有慌張,抬頭沖他微微一笑,然后問他有沒有寶石光戈壁玉。金胖子撿過幾顆寶石光,大多被撿石頭的女人連哄帶騙要走了,其中最好的一顆,拿在手里不用對著陽光就能看到金黃色光芒,讓一個木壘姑娘要走了,金胖子也只是在她胸脯上摸了一把。這時金胖子的車上正好有兩顆,他學聰明了,讓女導游爬上駕駛室來取,女導游剛一上車,就被他緊緊抱住了……

金胖子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劉蘇的臉立刻紅了。她不覺得金胖子有多下流,在荒漠上,遇到一個陌生人,都讓人無比興奮,可以山南水北地聊一整天,更何況是異性。在荒漠上,由不得你起承轉合,一旦錯過就是一輩子。上大學時,心理學老師講過一個名詞,叫無背景人格。老師說,無背景人格就是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背景下,人可以放棄禮義廉恥道德。對女導游來說是如此,對金胖子來說也是如此。

金胖子有時在劉蘇的宿舍待到凌晨一點,被劉蘇趕著走,他才意猶未盡地走回司機休息室,但他從來沒對劉蘇動過粗。

金胖子始終搞不明白,每當他把意思快挑明的時候,劉蘇總是低頭看著自己的左手手掌,像是在尋找掌紋中的秘密。

金胖子遲遲未到,繁育中心里等待的人心急火燎。劉蘇并不著急,該來的總會來的,就像該走的總會離開一樣,早與晚區別不大。她繼續想著自己的心事:走之前到底去不去五家渠?

五家渠是一個地方,也代表著一個人。

去年秋天,刮過兩天大風之后,緊接著漫天沙塵,讓人搞不清風到底要吹向哪里。吹過風之后,就是撿戈壁玉的好時候。雖然戈壁灘早已被人翻檢過無數遍了,但風像是一個神奇的播種者,將戈壁玉慷慨地灑在了戈壁灘上。卡拉麥里地處戈壁灘腹地,戈壁玉產出也少,所以只有少數帶有執著信念的求索者才會橫穿戈壁灘來到這里碰運氣。撿石頭的人來自北疆各地,男人僅戴頂草帽,女人帽子、紗巾、口罩裝備齊全。那天來的是一個男人,一身戶外運動裝備,沒有戴遮陽帽,劉蘇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清瘦面容。

男人漸漸走近,向劉蘇討水喝。劉蘇不知怎的竟然把自己的水杯遞給了他。他沒有直接喝,找出自己身上的礦泉水瓶,將水杯里的水注入水瓶中,然后再一口一口抿著喝。很少有男人這樣喝水。劉蘇還注意到,他有兩條高高豎起的眉毛,眉毛尖直指鬢角,像是女人做了文眉。這是劉蘇在新疆見到的最好看的男人,眉目鼻口立體地搭配在一起,像是電影《指環王》里的精靈王子。劉蘇問他從哪里來,他竟然回了一句,很遠的地方。很遠是多遠,劉蘇想問,卻沒有開口。

劉蘇怕他喝了水就走,就問他撿了幾塊石頭。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黑布袋子,里面有幾顆戈壁玉,紅的、黃的、白的。能走到這里的,都是資深撿石客,不像戈壁灘外圍那些人,拿著麻袋恨不得把所有帶顏色的石頭一網打盡。劉蘇不會識別石頭,但她享受被男人視作行家的感覺,她一一翻撿,對著陽光瞇著眼睛看,然后選了一塊鴿子蛋大小、透著金黃的石頭,說,這個我很喜歡。男人沒有注意劉蘇的措辭只是喜歡而不是夸贊石頭的價值,也拿起這石頭迎著陽光看了看,試探著說可能還夠不上寶石光的級別。劉蘇想起前一陣金胖子留在宿舍的幾塊石頭,說,我這里有幾塊石頭,你來看看啊。

劉蘇把男人領進宿舍,拿出了石頭。男人一顆一顆拿出來看,挑出一顆半透亮的,問這顆賣不賣。劉蘇想說,你要是喜歡就拿去,臉滾燙著說不出口,就矜持著笑。劉蘇想起金胖子講過的艷遇,如果這時候男人來抱自己,不知道自己會做什么。男人說,要不我把今天撿的這些都給你,就換這一顆,邊說邊攤開袋子。劉蘇只挑出剛才表示喜歡的那顆,說,就用這一顆換吧,別的我不喜歡。男人面露驚喜,突然捉住劉蘇的手,用力握了握。男人雖然清瘦,力氣卻很大,劉蘇的手緊緊蜷縮著,怕讓男人觸碰到自己手掌上的老繭。

男人看出劉蘇的忸怩,說,我叫徐風鐸,家在五家渠,你以后要是到五家渠來玩,可以來找我。

劉蘇不敢看他的眼睛,雞啄米似的點點頭,等著徐風鐸留電話,可是他似乎忘記了。

接下來的場景有些尷尬,徐風鐸不知道該說什么。本來說石頭是很好的共同話題,但男人剛交易完,不想再提這茬。坐了一會兒,劉蘇說,我帶你去看野馬吧。徐風鐸驚訝地說,這里是卡拉麥里野馬保護區?劉蘇說,是啊,你以為是哪兒。男人說,我都走這么遠了啊。

劉蘇在前面帶頭,徐風鐸落后半個身位,兩人一前一后進了繁育區。徐風鐸一邊走一邊講自己的經歷。他說自己離婚后獨自帶著女兒生活,想著女兒作為新疆人怎樣都應該有顆玉來戴,買的玉太市儈了,只有自己找來的玉才更有意義。他曾經和朋友去過和田的玉龍河,發現和田玉籽料早已工業化找尋了。大企業把成噸的石子堆放在一起,用傳送履帶過水清洗,履帶上坐著幾排人從早到晚地挑選。失望之余,他就在北疆尋找戈壁玉了。

劉蘇靜靜地聽著,斜眼從影子上看到徐風鐸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拉自己。這怎么可以,周圍都是同事。劉蘇將手揣進了褲兜口袋,像個男人走路的樣子。穿過青儲飼料場,周圍寂靜無人。劉蘇又把手伸了出來,在身前不自然地擺動著,步子怎么也調整不過來,都同手同腳了。徐風鐸這時只要肯伸手,劉蘇就能撲到他懷里。鈴聲響了,徐風鐸接了電話,是同伴在找他。徐風鐸說,對不起,我要趕回去了。劉蘇只是“哦”了一聲。徐風鐸說,下次有機會再見。他要了劉蘇的手機號,存在了手機里,轉身就走了。劉蘇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頂著灼人的日光。

第二天,突然有兩個男人來找劉蘇換石頭。他們拿出十幾塊五顏六色的戈壁玉,表示愿意以多換少。劉蘇掏出徐風鐸那塊戈壁玉,說我現在只有手里這一塊,而且不想跟人換。那兩個男人看了一眼石頭,滿臉嫌棄地走了。

從此,她對金胖子有了更深的理解。他用石頭跟各種女人做交易,吃相很難看,僅僅是不想錯過。當一個人不想錯過的時候,就不怕犯錯了。

劉蘇始終沒有等來徐風鐸的訊息,她有些后悔沒有留下徐風鐸的聯系方式,讓自己如此被動。

金胖子聽說劉蘇把他送的石頭換給了一個撿石頭的人,氣沖沖地來找劉蘇。劉蘇正坐在宿舍里燒開水,金胖子推門就進來了——他從沒有敲門的習慣,劉蘇也就養成了另一種習慣,平時在宿舍就頂住門,只要門能讓金胖子推開就表示可以接待客人。金胖子面對著劉蘇,喘著粗氣,像是在不斷地給自己打氣。終于他眼睛一閉上前拽起了劉蘇,緊緊地抱住,嘴用力地在劉蘇的臉上、鼻子上、眼睛上親著。劉蘇受不了他這么直接,左右躲閃著,避免嘴唇跟金胖子的嘴唇觸碰。金胖子顧不了這么多了,一只手緊緊地箍住劉蘇的腰,另一只手就在劉蘇的屁股上、大腿上亂摸。劉蘇被勒得窒息了,又羞又氣,她垂下頭用力在金胖子的左臂上咬了一口。金胖子把手松開,神情凝重,突然蹲在墻角抱著頭哭了起來。

劉蘇一點也不生氣,但卻作出一副受委屈的樣子摔門而去。她不知道金胖子會不會跟來,會不會再把她拉進宿舍,會不會像剛才那樣親吻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再反抗。

金胖子沒有追出來。他跑回司機休息室,直到第二天早上出車的時候才露面。他誠惶誠恐地偷眼看劉蘇,見劉蘇臉上沒有了怒意,這才高興起來。金胖子找劉蘇說了幾次話,劉蘇都沒搭理他。他渾身難受,為了緩和關系,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話題。他告訴劉蘇說,白巖在二十公里外的地方承包了兩片礦區,做卡拉麥里金花崗巖。這種礦料顆粒小、結晶細,花色細膩,顏色基本一致,與國內的“菊花黃”和國外的“茹帕拉那金黃”等著名花崗巖相比,色差小,儲量大,硬度高,板材的光潔度高,現在越來越值錢。白巖很有經商的頭腦,不僅開發出高品質的花崗巖產品,還利用卡拉麥里金天然的花色、形態開發出了工藝品和異型石材。用金胖子的話說,白巖現在賺的錢他一輛卡車都拉不下。

劉蘇面無表情,像是在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劉蘇已經能理解白巖的不告而別了,這里的環境實在太惡劣了,這里的人都不知道如何告別,因為告別就要面對留在這里的人。

金胖子還說,跟白巖合伙經營礦的是一個女老板。女老板出錢,白巖負責經營,雙方各占一半股權。兩人早就好上了。

劉蘇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攤開自己的左手。那里白巖用鋼筆寫過字,用墨水畫過野馬,現在只有厚厚的手繭。

金胖子聽說劉蘇要走,想要勸說卻不知道說什么,就一直跟在劉蘇身后,車也不開了。劉蘇以為他要抓住最后的機會,做一次跟女導游一起做過的事。劉蘇轉過身去,迎著金胖子做了一個擁抱的手勢,說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金胖子卻撒腿跑了。

金胖子去搬救兵了。

白巖托金胖子帶來了一塊鏡子大小的蛋白石,石頭上用粗筆寫著兩句話:兩處只隔十里月,三年不寄一枝梅。劉蘇讓金胖子把石頭退回去,并給白巖帶話,生活在卡拉麥里,有什么不敢面對,生活在卡拉麥里,又有哪里可以逃避?

金胖子的車隊終于來了。

四輛大車裝滿了草料物資,浩浩蕩蕩駛入繁育中心。金胖子先派一輛大車把發著高燒的管銘友送往烏魯木齊醫院。臨別時,管銘友安排劉蘇擔任代理主任,負責整個繁育中心所有事務。大家也知道他想用托孤的方式留人,也都不跟她計較資歷了。

已經到了早晨七點,卡拉麥里早已被厚厚的積雪掩埋。嚴寒接踵而至,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四十攝氏度。

野馬研究繁育中心里一只小馬駒被凍死了,它只有四十天大,是劉蘇最喜歡的馬駒。它的母親不停地用舌頭舔它,希望它能以此獲得些熱量。可是后來母親的舌頭就凍在了馬駒身上。劉蘇找來熱水,才將母馬從孩子的尸體上解救出來。母馬竟然哭了,兩行冰柱懸掛在淚槽上。

這也是卡拉麥里野生動物的審判日。

積雪和地面草層間形成了冰層,這些有蹄類動物無法用蹄子刨開冰層找到食物。再加上低溫讓它們“饑寒交迫”,體力不支,無法在厚厚的冰雪中行走。

運來的草料只有三百噸。金胖子開上草料車,帶著劉蘇在周邊尋找野馬群。西南面、東北面、正南方、西偏北方固定生活著的野馬群落都不見蹤影。它們是不是向跟戈壁灘更深處那些遠房親戚的領地尋找生機了?這樣情況就會很糟糕,因為更深處的地方,連正經的道路都沒有,運草的車輛無法開進去。

車隊很快吸引了成群的野驢、鵝喉羚前來覓食。它們饑餓難耐,已經不怕人了,就緊緊跟在金胖子拉草料的貨車后面。金胖子幾次加油門把它們甩掉了,但只要一停車,又會聚攏來一群,唯獨不見他們要重點慰問的困難戶——野馬。金胖子調轉車頭,要把草料拉回去。

劉蘇看著車斗后方一雙雙乞求的眼睛,眼淚流了出來。她能鮮明地感覺到眼淚是熱的,流出后很快凍結在臉上,與金胖子嘴唇上凍著的清鼻涕很像。

劉蘇對著金胖子吼叫,卸下半車來,救救它們。金胖子說,你瘋了嗎,這是給野馬準備的口糧。劉蘇說,生命不分貴賤,我們不能見死不救。金胖子怒吼說,這些野驢、野駱駝、鵝喉羚餓死了,內蒙古、青海和甘肅還有,野馬要是死光了,這三十年的心血都白費了。中國就少了一樣物種,你分不分輕重?

劉蘇吼叫著說,我不管,先救看得到的。說著就放下車斗的擋板,要往下推草料。

金胖子死死抱住劉蘇說:老管回來會氣瘋的。你是不是卸完草料就想跑了。你讓誰幫你擦屁股?

劉蘇說,我不跑,我給野馬陪葬,行不行?

劉蘇放下了扶梯,用盡全身的力氣,往下推著草料。金胖子愣了一會,也上車斗來幫忙了。

草料成捆成捆地扔下車去。讓劉蘇心疼的是,許多草料被風雪卷走,飄落到很遠的地方,很快被積雪覆蓋。

剛卸完十捆草料,金胖子忙拉起車斗橫板,說夠它們撐幾天了,咱們再去西面找找野馬吧。

趁著那些動物乞丐忙著搶食,金胖子駕車箭一般地躥了出來,在結滿冰霜的公路上疾馳。

一路上看到了許多具動物尸體,野驢、野駱駝、鵝喉羚,還有野狼。那些放歸自然的野馬不知道在哪里忍饑挨餓。

又開出五公里,仍然沒見到野馬的蹤跡。剛一停車,又有一群饑餓的動物圍了過來……

繁育中心的草料快用完了。劉蘇焦急萬分,四處打電話求援。可是周邊再沒有倉儲草料了,去外地購買,僅運輸就是一大筆錢,還不算購買草料的資金。野馬研究繁育中心是撥款單位,每年都有固定的預算,打報告追加撥款,一來一回不知道要耽誤多長時間。

現在救助野馬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卡拉麥里每一處定點投食點全都投放上草料。即便有些被野驢等動物搶食了,但總有一些能吃到野馬的嘴里,大河有水小河才滿。但這種救助辦法耗資巨大,遠遠超過繁育中心的能力范圍了。

白巖回來了。他組織了一支擁有十幾輛八平柴的車隊,向繁殖中心運送了八百噸草料。為了這次捐助,他賣掉了礦場部分股份。當白巖的運草車隊駛入繁殖中心時,大家歡呼雀躍:卡拉麥里的動物們有救了!

白巖跟劉蘇一起分揀草料。白巖問:你還不肯原諒我嗎?劉蘇答非所問說,以前那些野驢、鵝喉羚看到人就躲,可是今早我們帶著草料去找野馬群,它們就跟在車后。我把草料堆放在車下,它們湊過頭來搶食,我用手摸它們的頭,它們毫不介意。在暴風雪中,連動物與生俱來的習性都可以拋棄,還有什么放不下的。

白巖似乎沒聽明白,轉移話題說,為了找干草他把奇臺、木壘、吉木薩爾的牧場都跑了個遍,總算湊夠了。那些草主見到他急著要,都獅子大開口,還不讓他還價。后來他帶的現金不夠了,就從草主那里賒了一些。草主都認識他,知道他講信用。等繁育中心的草劃撥下來后,他想拉幾車草去還賒的賬,現金購買的草料算他捐助的。那些草主肯定想要錢,他就干脆耍賴說沒錢只能還草。

劉蘇不自覺地離白巖越來越遠了,漸漸聽不到白巖的念叨了。

金胖子悄悄湊到劉蘇耳邊說,聽說白巖的礦污染環境已經被環保局關停了。他和那個女人合伙因為資產分割吵翻了,所以他才回來的。

劉蘇說,他怎么來到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經在這里了。

金胖子說,你不恨他了,不想懲罰他嗎?

劉蘇說,在這樣的審判日,只有暴風雪才有資格懲罰。我們只需要好好地活著。

拉草的車輛在各個投食點投放完草料后,回到繁育中心已經夜里兩點了。劉蘇毫無睡意,帶著白巖去看繁殖中心的野馬。她指著其中一匹正在站立假寐的馬駒說:它就叫白巖!今后就由你來喂養它吧。

白巖無動于衷,說,我已經從這里離開,無法再回來了。我捐了這么多,就是想贖你走。

劉蘇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跟你走了,這些野馬怎么辦?

白巖說,你走了,自然有人還會來。這些野馬總會有人管的。

劉蘇想說,要是大家都這么聰明怎么辦?她沒開口,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心,那是白巖曾經畫過馬的地方。

突然,劉蘇的手機響了。電話那頭是一個充滿磁性的聲音:你好,我是徐風鐸,以前和你換過石頭,你還記得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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