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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覺

2020-05-08 08:36:06丁小龍
西部 2020年1期
關鍵詞:醫院

丁小龍

接到大舅的電話后,勝利才意識到父親已經在縣醫院住了整整三天。掛斷電話后,他從臥室的抽屜里拿出銀行卡,裝到自己包里。正要出去時,迎面碰到了妻子愛花。她問他這么慌慌張張地去干嗎。他只說自己有點事,要出去一下。愛花又問他是什么事,他搖了搖頭,說道,沒啥大事,等會就回來。說完后,便心虛地走出家門。他心里明白,要是讓愛花知道了真相,肯定又會大鬧一場,她不會讓他帶走銀行卡。他寧愿說謊,也不愿和她多說幾句。他沒有坐公交或者出租去縣城,而是開著自家的那輛破舊的電摩。這電摩是父親三年前給他買的。不知為何,從那時起,他的心中已經埋下了不安的種子。

到了醫院后,他把電摩停到了附近的免費停車場,之后便加快了腳步,奔向三樓。在樓道,他看到了臉色難看的大舅在窗邊踱步。看到他之后,大舅質問他為何來得這么晚。還沒等他開口解釋,大舅便轉過頭,領著他進了病房。

看到父親的瞬間,他的心像是突然坍塌的房間,滿是灰燼與荒蕪。他遲疑了半分鐘,走上前,蹲下去,抓住父親滿是老繭的手,說道,爸,我來了,你沒事吧。父親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握緊了父親的手,說道,爸,不害怕,過兩天就會好了。父親依舊沒有說話,渾濁的眼神中蒙上了深色的恐懼,而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無助的神情。

之后,勝利被叫到了醫生辦公室。醫生開門見山地告訴他,你爸的病在這里看不好,你要么把他拉回家,要么拉到西安去看看。勝利用自己的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猶豫了幾秒,問道,我爸是不是得了啥壞病?問完后,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醫生說,他的病況太復雜,這邊不能確診,還是去西安的大醫院看看吧。他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咨詢,但醫生已經把另一個患者家屬叫到了辦公室。他心涼了一大截,只能帶著諸多疑問離開了辦公室。

他把大舅叫了出來,和他商量接下來該怎么辦。大舅問他帶來銀行卡沒,他點了點頭,大舅又問他卡上的錢夠不夠用。他猶豫了,說道,這是我家里所有的家當。大舅再也沒有追問,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卡,說道,這是你爸的銀行卡,也沒剩下多錢了。大舅又說道,如果要去西安看,我現在就聯系鵬鵬,剛好他媳婦在漢都醫院工作,如果不看了,咱就把你爸往回拉。他想都沒想便說,往西安走,一定要給我爸把病治好。說完,他覺得自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沒有任何氣力去戰斗。大舅又問他有沒有給愛花打招呼,他又仿佛來了神似的,說道,不用和她商量,家里的事情我說了算。

隨后,他在醫院附近雇了一輛家庭救護車,有專門的醫護人員陪同。他們把父親從病房轉移到了車內,讓父親平躺在車內的病床上。父親戴著氧氣罩,大口地喘著粗氣,時不時地,肺部像是吹漲的氣球,隨時都有可能爆炸。沒過多久,又平靜下來,臉上甚至有解脫重負后的輕松。他盡量不去看父親的臉,無法接受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車上了高速公路后,他給妹夫建軍打了電話,讓他到西安一同照料父親。

這是他第二次陪父親去西安看病。上一次是在二十年前,他那時才二十歲出頭,愣頭愣腦,什么也不懂,幸虧有大舅陪著他。那年,父親以為自己會死,去醫院檢查之前便交待好了自己的后事。好在結果出來后,只是膽結石。后來,在肚子上拉了條口子,取出石頭,封上后沒多久,父親便出院了。很快,父親又恢復了原樣,像往日那樣壯實有力。那時候的父親,就是他現在的這個年齡,而現在的自己,仍舊沒有做好失去父親的準備。其實,他對大城市有莫名的恐懼,覺得那里處處都是兇猛野獸,而自己作為鄉下人仿佛是獵物。二十年間,他再也沒有去過大城市。此刻,通往西安的路是如此漫長,而過往的記憶是如此模糊短暫。

兩個半小時后,父親躺在了漢都醫院的病床上。幸虧醫院里有熟人,要不然他們連進這家頂級醫院的資格也沒有,更別說在這里找到床位。當然,他心里很明白,自己口袋中的那些錢根本不夠用。到了醫院后,先預交了兩萬元,這些都是他一把汗一把淚掙來的苦命錢。交完錢后,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突然掏空,走路仿佛是飄著,眼前的世界也蒙上了一層灰霧。記得兩年前,村里的王嬸得了胃癌,為了不給家里帶來負擔,她背地里喝了農藥。類似的事情在村里很常見,尤其是近幾年來,越來越多的人都得了怪病,看不起病,只能用這種極端方式結束自己的命。村人們嘴上很避諱談論這些事情,心里卻暗暗稱許這種自我了結生命的方式。他們將這些自殺者視為某種意義上的英雄,心里也做好當英雄的準備。

其實,把父親拉到這個醫院后,他心里有點后悔,有種陷入泥坑而無法自拔的感覺。醫院的空氣如此窒息,來來往往的聲音在他耳膜中轟轟作響,有種隨時都要爆炸的感覺,他想要立刻逃離這所監獄般的醫院,逃離這座城市,然而他明白自己哪里也去不了,必須回到父親的身旁。經大舅的提醒,他才突然意識到父親以前是鐵路工人,也算得上是國家的人,有醫療保險,多少會分擔一部分費用。這多少讓他松了一口氣。后來,他又從醫院那邊了解到,其實也報銷不了多少,很多大頭開支都需要他自己付。他原本松弛的心又變成硬石。

也許是父親料到了他的難處,把他叫到身旁,很艱難地擠出了一句話,帶我回家吧。他強忍住眼淚,拉著父親的手,說道,爸,錢夠,你不怕。他看到了父親疑惑的眼神背后更多的是愧疚,好像自己的重病是一種罪惡。自從來到漢都醫院后,他的病情更惡化了,呼吸相當困難,甚至會有抽搐。醫生說要等病情穩定了才能動手術,才能確診。大舅找來在這里做醫生的兒媳婦,兒媳婦又通過種種關系找到了主治醫生。主治醫生說,十有八九是肺癌晚期,不過還是要等醫院最后的確診書。了解到這個情況后,他更加恐慌了,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面對。他想把自己的恐懼告訴別人,又不知道該說給誰聽。

下午,大舅離開了西安,建軍來了。他和建軍更沒有什么話可以說,只是來做個伴。他并不指望這個妹夫能帶錢來。他租了一個折疊床,和建軍守在病房門口,時不時地要進去看父親,完成醫生和護士交代的事情。他的身體快要透支了,甚至說快要累得破碎了,卻沒有絲毫睡意,也失去了食欲,整個人處于一種懸浮的狀態。只要來上一針,就會立即爆破。

與病房內嚴肅冰冷的氣息相比,病房外則是另外一番人間場景。病人的親友們各據一角,有的玩手機,有的吃外賣,有的打電話,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對著墻自言自語。有人哭,有人鬧,還有人捶胸頓足,所有人用各自的方式表達著同樣的絕望。有個看起來像是知識分子的女人表情相當冷淡,后來得知,女人的母親也是肺癌,現在每天用藥劑來維持生命。他問女人為啥不把她母親拉回家,女人的臉色稍顯尷尬,之后又平靜地說道,這樣不吉利,我們都在單元樓里住著。又過了一會兒,女人又補充道,還是你們農村人好,人老了,可以回家。

晚上九點鐘左右,他接到了愛花的電話。愛花問他咋還不回家,他把實情告訴了她。和他預料的一樣,她在電話那頭罵道,李勝利,你為啥現在才告訴我?你是不是把我不當人看?說完后,便掛斷了電話。他躺在租來的折疊床上,感覺耳旁的聲音越來越稀薄,很快便進入了夢境。

他夢到了自己十五歲那年離家出走的情形。那年,他把自己輟學的消息告訴了父親。父親二話沒說便打了他,讓他跪在墻角好好反省,這是父親一貫的教育方式。他沒有下跪,一把推開了父親,向家門外跑去。那是他第一次反抗父親,也是他第一次離家出走。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而長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他走了很長的路,看了很多的風景,突然意識到自己長大成人了,需要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兇險與恐怖。

晚上并沒有休息好,頭腦中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事情,身體散發出汗臭味。在洗手間時,他對照著鏡子,快要認不出鏡中那個疲憊又無助的空皮囊。或者說,他以前一直都是空皮囊,只是這次,他才真正意識到了自己的空洞。說實話,他寧愿一輩子守在農村,也不愿意到城市來。城里沒有人間煙火,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想到某部電影中的末日景象。他很久沒有看過電影了,早已經忘記了電影的名字。年輕的時候,他還有很多個人愛好,還有很多關于未來的計劃。如今,這些愛好與計劃早已變成廢墟。除了茍活,他什么也沒有了。

來醫院剛過一天,還沒有確診,沒有動手術,就花掉了將近五千塊錢。他不知道該如何熬過接下來的日子。時間仿佛帶著利刃,每走一秒就會向他的胸口捅上一刀。與此同時,父親的病朝著更壞的方向發展——幾乎說不出話了,呼吸急促,時不時會有痙攣與嘔吐。原本壯實的父親,如今如此虛弱瘦削。以前動手術在肚皮上留下的刀疤,此刻唱著時間的悲歌。他確定,此刻正飽受疾病摧殘的老人,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父親了。

他不愿意去病房,不愿意去見父親,恐懼中甚至帶有厭惡。能讓建軍去病房做的事情,他都盡量讓建軍去做。他基本上都在病房外面來回踱步。他收到了從老家打來的很多電話,基本上都是慰問性質的,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內容,除了大舅和姑父以外。不過,他們給出的意見完全不同。大舅的意思是,要徹底查清楚父親的病情,不要把錢看得太重,人命總比錢重要啊,錢沒了可以再去掙,人沒了就徹底沒了。姑父的意見則相反,他說,你爸得了這種病,已經沒治了,就不要在醫院燒錢了,折騰大半天,最后還是人財兩空,還不如早點把你爸拉回家,還能見見家里人最后一面,總比死在醫院要強很多。

其實這也是他頭腦中的兩個聲音,他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選擇。要是放到去年,他肯定選擇給父親看病。那時候,他的手頭上還有十三萬的儲蓄。對于村里人來說,這已經算很富有了,夠在老家蓋一座不錯的房子。但是,去年冬天卻發生了意外。由于貪圖便宜,他把十萬元借給了弟弟勝民,勝民承諾半個月會連本帶息給他還十二萬。結果,沒過幾天,勝民就帶著他媳婦從人間蒸發了,再也沒有人能聯系到他們。后來才得知,勝民在此之前染上了賭癮,在縣城的私人賭場上一擲千金,輸掉了很多錢,甚至欠了高利貸。為了堵上這個缺口,勝民已經在親戚朋友那里連哄帶騙借了一大圈,包括父親卡上六萬元的養老金。零零總總算起來,大概有六十多萬元,還完黑錢后,便卷著剩下的錢,和他媳婦逃跑了。為此,父親大病了一場。病愈之后,再也沒有臉面見村里人,更不去牌場子打麻將了,而是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不是看電視,就是聽秦腔。也是因為這件事,愛花不是和他鬧脾氣,就是和他冷戰,甚至常常把離婚掛在嘴邊。他知道自己理虧,也不和她爭辯。最后只能認命,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哼哧哼哧地從頭在土里刨錢。今年的收成本來就不好,糟糕的是,父親又遇上了這種狀況。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對。他寧愿躺在病床上忍受折磨的人不是父親,而是自己。

下午,明明來到了醫院。明明是他的堂弟,是整個家族學歷最高的人,是大學的副教授。與他的怯懦完全不同,明明去找主治醫生,和醫生平等交流,咨詢了父親的病狀,隨后又和主管護士進行了簡短的交流。不愧是高級知識分子,談吐之間時不時流露出從容睿智。不像他,是典型的沒文化又實誠的農村人,沒見過世面,來到城里后,自覺比別人矮半頭,說話的音高自降三調。等問清楚了來龍去脈后,明明對他說,哥,我建議明天再做決定,今天的病情還不明朗。他點了點頭,說,明明,還是你能行。明明又說,哥,你要是需要錢,就告訴我。他拍了拍堂弟的肩膀,沒有說話,卻掉下了眼淚。

明明待到晚上十點鐘才離開醫院。看著明明離開的背影,他的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既為有這樣優秀的弟弟感到驕傲,又有悔恨,要是自己當時沒有輟學,而是咬著牙一直學下去,哪怕最后讀個中專上個技校,也不會淪落到這步田地。父親當年因輟學打他是出于愛,因為這深深地刺痛了父親的心。畢竟父親曾對他寄予過厚望,希望他能通過上學來改變命運。那一次,父親打了他,他逃離了這個家,以為獲得了真正的自由。然而,半個月后,他又灰頭灰腦地回到了家,父親沒有多說一句重話,對輟學這事只字不提。不過,他看到了父親眼中的失落。大概也是從那個時候,他們父子之間就沒有了心與心的交流。事到如今,他才明白父親是愛他的,只是這種愛缺乏表達。他走進了病房,握著父親的手,說道,爸,是我錯了。父親睜開眼睛,眼神中沒有光,想要說什么卻沒有說出口。

當天晚上,他幾乎沒有睡覺,頭腦中全是過往的事情。奇怪的是,他對小時候的事情印象深刻,對近幾年的事卻印象模糊。在他的記憶里,父親還是那個經常穿著工裝、經常不在家的鐵路工人。后來,他才知道,父親的工作就是沿著鐵路走,檢查鐵道,維修鐵道。在那條漫長的、通往外面世界的鐵道旁,留下了父親無數的腳步。父親曾經答應他,帶他去走走那條長路,帶他去外面的世界,然而,直到退休,父親都沒有履行自己的諾言。

不管如何,村里人還是非常尊敬父親的,原因也非常簡單——父親雖然只是個鐵路工人,但是吃國家財政的,屬于國家的人,每個月都有退休工資,有養老金和退休保險,而這與無依無靠、依賴老天吃飯的農民有著本質的差別。村里的人都以為父親退休后,他能接上父親的班,吃到國家的糧,而他也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然而,造化弄人的是,那一年政策發生了變化,他突然間失去了接班的資格。當然,并不是完全絕對的,那時候姑父在鄉政府干事,他說只要找好關系塞些錢,還是沒問題的。姑父已經幫他疏通好了種種關系,只剩下交錢這最后一步。但是,當姑父領著他去找父親要錢時,卻意外遭到了父親的冷臉。父親直截了當地對他們說,我沒那么多錢。姑父說,哥,你看,這是改變咱娃命的事情。父親的臉色更難看了,說道,他自己的命,他自己決定。那天的天氣如此之熱,太陽炙烤著世間萬物,而他的心卻冰到了極點。他覺得自己走到了絕望的懸崖邊,只要縱身一躍,就能得到真正的解脫。

這么多年過去了,父親始終是一個謎。他并不了解真正的父親。關于父親的一個傳聞,他始終沒有去求證。傳聞是這樣的:父親和母親是娃娃親,母親比父親還要大三歲。在父親十八歲那年,他們在雙方親朋好友的見證下,舉辦了簡樸的婚禮。兩個月后,由于貧下中農成分,父親應征去當兵,在陜南一待就是四年。復原后,國家分配工作,把父親安排到西安城北的一家軍工廠。也就是在那個時期,父親和那里的一個女人產生了戀愛關系,傳言說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知道這件事情后,祖母帶著母親去西安,專門去找父親和他的那個女人。父親最終離開了那個女人,工作也從軍工廠調到了鐵路部門,成了一名鐵道工人。全家人都避免談論這件事情,但他預感這件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后來,父親對母親一直很冷淡,對孩子們也沒有什么耐心,后來又迷戀上了白酒與旱煙,經常不回家,所有的這一切或許都與那個傳聞有著隱秘的關聯。

第二天上午,醫生說等父親的病情再穩定些,才能做最后的確診。他問醫生如果做手術,痊愈的幾率有多大。醫生搖了搖頭,說,你父親的病情復雜,不能給出確定的答案。他又看了一眼賬單,僅一天又花掉了近五千元。再這樣死撐下去,他肯定會倒下去的,愛花又要和他大鬧一場。他走出病房,給姑父打了一個電話。姑父依舊堅持之前的看法,又補充道,趁你爸還在,趕緊拉回來,要是在醫院沒了,那多不好啊。

他走進病房,不知道該如何給父親說。父親似乎預料到了一切,還沒等他開口說話,父親便拉著他的手,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回家。他渾身又開始顫抖,如鐵的臉色異常難看。他把最后的決定告訴了主治醫生。主治醫生還是建議觀察一段時間。他堅持自己的決定,說道,抱歉,我耗不起了。醫生看出了他的難處,搖了搖頭,說道,好吧,我給上面打個報告,之后你們就可以出院了。

半個小時后,他們把父親放到了家庭急救車上,有專門的醫護人員陪同。為了避免看到父親,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給司機指路,而建軍則坐在后面的車廂里,陪同父親。車上了高速公路后,突然下起了雨,眼前變成了霧蒙蒙的景象。他看著倒退的霧中風景,居然有某種解脫的釋然。

車停了下來,雨也停了,不遠處的云層中透出虹光,仿佛是對父親歸來的某種肯定。家門口早已經圍滿了人。司機打開了后廂車門,幾個男人在醫護人員的指揮下,把父親抬出了車廂,抬進了里屋,放到了床上。

每個人都明白,接下來等待父親的只有死亡。然而,沒有人把這句話說出口。母親沒有號啕大哭,甚至都沒有流淚,而是拉著父親的手,說道,慶娃,你終于回來了。父親的眼神中滿是恐懼的淚水,已經說不出半句話了。這是他印象中父母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后一次握著彼此的手。在他的印象中,父母之間好像沒有什么交流。他們各自沉默,像是活在兩個世界的人。這一次,即將來臨的死亡將他們緊密相連。

親戚朋友以及鄰居們一個接一個來看父親。有的人上前和父親說兩句話,有的人則拉著父親的手,抹著眼淚,什么話也沒有說。年近九十歲的老姑走了進來,雖然駝著背,拄著拐杖,但她的精神氣相當飽滿。她坐在床頭的沙發上,拉著父親的手,說道,我的娃,不害怕,你會好起來的。父親看著老姑,想要說些什么,終究說不出話來。某個瞬間,他感覺父親像是剛出生的嬰兒,用新生的眼光打量這個早已千瘡百孔的舊世界。因為無法承受這種分別之痛,他離開了房間,去外面透透氣,抽抽煙,看看天空。

大舅埋怨他回來都不和他商量,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說這是父親的意愿。隨后,他和大舅去了姑父家,商量著接下來該怎么辦。姑父家就在村東頭,幾步路就到了。從小到大,在他心里,姑父幾乎扮演著父親的角色,有什么拿不定的事情,他都會和姑父商量。姑父開門見山,讓他趕緊準備葬禮,請相人主事,準備老衣。隨后,姑父給鎮子上修墓人打了電話,談好了價格,約他們盡快來這里修墓。也許是看出了他臉上的惶恐,姑父說道,不要擔心錢,你爸是公家人,國家會出安葬費的,還會發二十個月的工資,以后每個月還會給你媽發幾百塊錢。姑父又補充道,葬禮花的錢,光收門戶就能收回來,你現在需要錢的話,可以從我這里拿。

姑父的話給他吃了定心丸。正當他準備稍作休息時,姑媽走了進來,說道,快去管管你家愛花吧,剛才一個人去波波的墳前哭鬧,好不容易拉回來了,現在又窩在屋里不肯出來,和人來瘋一樣,全村人都在看咱家的熱鬧呢。

他站了起來。大舅攔下了他,說道,讓你大妗子去,你妗子以前是做婦女工作的,知道該怎么說。說完后便出門去找大妗子。也許是看到了他臉上的疲憊,姑媽讓他去里屋好好睡一睡,接下來的幾天他肯定會更忙的。

他躺在床上,卻絲毫沒有睡意。過往的畫面,像電影一樣,在頭腦中迅速閃過。他想要抓住時間的吉光片羽,卻發現什么也抓不住。他非常理解愛花的種種行為。如果自己是愛花,說不定早都崩潰了,或者出走了。兒子波波的那場事故,對整個家族,特別是對愛花而言,是一個毀滅性的打擊。前年夏天,父親讓波波騎電摩去鎮上買肉。沒想到的是,快到鎮子的十字路口上,波波被突然駛出來的面包車撞出了幾米遠,人當場就沒了。愛花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了父親,不理父親,不讓父親進門吃飯。父親呢,好像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雖然年事已高,腿腳也不方便,卻和母親賣命似的給他們干地里的農活,像是一種贖罪,從來不喊累。身體有了病痛也不說出來,后來扛不住了,父親也沒有告訴他,而是讓大舅帶他去縣醫院檢查。如果父親之前把這個狀況告訴他,說不定走不到今天這種無藥可救的地步。如果自己當年對兒子好點,管好兒子,不讓兒子每天不著家,說不定兒子也不會出事。他的頭腦中有太多關于過去的假設,然而并沒有任何意義,什么也不能改變。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的人生開始走向更絕望更黑暗的地方。他想要改變,卻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氣力。

醒來已經晚上七點半了。姑媽給他做了西紅柿雞蛋面。吃完飯后,他才恢復了氣力。于是,和姑父一起去看父親。父親側躺在床上,呼吸非常不穩定,氧氣袋和吊瓶都已經拔掉了,只剩下等待,等待最后時刻的降臨。大多數時候,父親緊閉著眼睛,偶爾會看看外面的世界。父親的眼色中已經沒有了恐懼,取而代之的是厭倦,對疼痛的厭倦,對生命的厭倦。發病時,父親面目猙獰,好像要從床上掙脫出來,要把整個肺嘔吐出來。身旁的人無助地看著,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他。有幾次,他想上前去,幫助父親得到真正的解脫。然而,他還是扼住了這種可怕的沖動。

凌晨五點鐘,經歷了一番與死神的搏斗后,父親終于離開這個喧鬧的世界。他想要幫父親閉上眼睛,但是,父親空洞的眼睛始終盯著上方,仿佛有著未完的遺愿。母親走了過來,趴在父親的耳旁,輕聲說了兩句話。之后,她幫父親閉上了眼睛。那個瞬間,他突然升起了一種逃離的欲望,他害怕眼前的一切,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沒有父親的生活。

他沖出家門,沿著路向遠處奔跑。他并不知道自己該跑向何處。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奔跑。多么像多年前的那場逃離,原以為自己會跑向更大的世界,最后卻又回到了這個封閉的地方。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以為自己的生活早都沒有了路。此時此刻,路仿佛從黑暗中重生,路就在他的每個腳步之下,不斷延伸,不斷生長。他不知道,這條長路將要帶領他去往何處。

太陽即將一躍而出,魚肚白的天空中有著絲絲紅暈,像是孩子涂抹的簡畫。他舉目四望,滿眼荒涼,所有的路已經消失了。他太累了,于是平躺在荒地上,等待著時間給出最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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