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的故事 從歷史中走來的古老投資品

岑斌

最近看馬修·麥康納主演的電影《金礦》，它講述了一個圍繞金礦的金融詐騙故事，劇中為黃金瘋狂的投資者和采礦者們，生動演繹了對擁有黃金深入血液中的執著和瘋狂，無論是得到黃金實物，還是重金投資，希望獲得巨額回報，都全然失去了理智。

本質上，黃金只是一種質地較軟、金黃色的抗腐蝕金屬，但由于黃金開采量相對稀少，而顏色璀璨，古今中外擁有大量黃金一直被視為財富的體現，甚至金色也成為某些朝代帝王家的專屬色。而黃金在充當貨幣、裝飾材料、藝術加工、工業設備等方面也用途廣泛，可以說人類社會發展歷程中始終伴隨著黃金的閃閃金光。而縱觀西方經濟發展史，黃金作為財富的過程中，始終沾染著血腥和貪婪，上演一幕幕熱鬧的歷史悲喜劇。當然討論黃金的歷史，不是只為了豐富知識，而是要通過了解黃金作為財富的歷史變遷，把握黃金的投資價值，決定是否投資黃金或以什么樣的方式來投資。

一、瘋狂的美國淘金熱，粗獷年代的黃金投資

在19世紀之前，人類社會的黃金生產力水平非常低。有人研究認為，在19世紀之前數千年的歷史中，人類總共生產的黃金不到1萬噸，而18世紀的100年中僅生產了約200噸黃金。所以，黃金作為貴金屬的開采量直接影響黃金投資價值，吸引了眾多的淘金人士。

1848年1月，頗有手藝的木匠詹姆斯·馬歇爾在現今美國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北邊為他的老板建造鋸木廠。在檢查鋸木廠水道時，他看見河床內有一些閃亮的光點，是純度高達23K的金片，成為第一個在加州發現黃金的人，之后也成為加州淘金熱的先驅。

馬歇爾發現黃金的消息很快泄露，不久傳到附近的舊金山，到1848年3月，在被一家報紙報道后掀起熱潮，到了當年6月，差不多3/4的舊金山居民都奔赴北加州淘金，整個舊金山幾乎成為空城。此后，消息又從美國傳向世界，淘金熱吸引了更多人的加入。

此前，時任美國總統杰克遜正在為消除始于1837年的10年經濟大衰退影響而焦頭爛額。當時，杰克遜主張實施硬通貨來穩定金融，而終極論證是上帝希望貨幣是金本位的，將黃金與宗教聯系起來，這也與美國立國以來主流基督教思想將黃金與上帝意志等同的做法是相通的。但1848年之前，美國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黃金產量國家，不足以支撐黃金反映上帝意志的想法被民眾接受。但在北加州發現黃金礦之后，狀況得到改變，成千上萬的人放棄原本的工作，涌向西部尋求一夜暴富。這期間美國人口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德國、愛爾蘭、蘇格蘭、西班牙等國家涌入淘金大軍，而美國的黃金產量也開始飆升，1851-1855年間，美國黃金產量達世界總產量的45%。黃金流通量大增，金融證券業快速發展，舊金山證券交易所迅速成為僅次于紐交所的美國第二大證券交易所。

發現黃金礦帶來了加州、舊金山等地區經濟和金融的繁盛，催生了大都市和大交易所的誕生，美國的經濟繁榮似乎勢不可擋，而且對當時美國推行金本位制終于有了現實的基礎。人們相信美國每天生產大量黃金成為常態，人們更相信經濟將會圍繞黃金產業不斷發展，而當黃金不斷被開采出來并鑄造成為貨幣，可以無止境的支撐經濟總量增長的交換流通需求。但很快人們就會發現，盲目的相信，將迎來一場金融危機和黃金貨幣體系的大崩潰。

做現貨投資的知道，黃金、石油等的價格受探明儲量、已開采量、開采成本、中間環節加價等生產和銷售相關商業因素影響，而由于其戰略資源意義，也受政治、戰爭等因素影響，此外還有地震、洪水等自然災害影響產量，所以價格的變化也比較劇烈。但在19世紀50年代的北加州，人們都被“取之不竭”的黃金開采的幻象迷惑，而瘋狂進行投資，相關行業也獲得極大的發展機遇，比如航海、鐵路因為承擔了運輸黃金的任務，導致股票市場的相關公司的股價水漲船高，投機行為盛行，市場泡沫累積。人們完全沒有意識到其中的風險，直到發生了一起沉船事件，才揭開了皇帝新裝的謊言。當時很多船只從美國東海岸出發到西海岸淘金，15000英里的旅程充滿了各種不確定的危險，船只來回運輸淘金的人、開采的黃金，而船只的往返穿梭也成為交易市場狂熱黃金投資的定心丸。1857年9月，隸屬美國郵輪公司的“中美洲號”載著572人和淘得的滿船黃金財富返回紐約，但途中遭遇海上颶風沉沒，大量隨船的黃金也沉入海底。這個事件極大地影響了1857年的美國經濟，人們甚至認為其本身造成了所謂“1857年恐慌”的經濟衰退。因為黃金貨物的損失給了美國經濟沉重的一擊，瘋狂的投資者終于意識到黃金損失的風險原來隨時會發生。恐慌導致資金的大量回撤，一大批銀行倒閉，紐約、俄亥俄、賓夕法尼亞和羅得島多只鐵路股票暴跌，造船業、制造業等裁員使金融危機蔓延到了主流行業，美國經濟整體上已陷入危機。

在整個19世紀，美國政府的黃金采購官方價格為20.67美元每盎司，而1868年市場價格已經高達180美元，當時由于政府推行美元與黃金脫鉤，存在極大的套利空間，民眾投資趨之若鶩。而當時美國金融市場腐敗現象嚴重，監管與黃金市場投資者勾結，價格被投機資本家爆炒哄抬，并伺機拋售獲暴利。當年9月24日，投機商大量拋售黃金，導致市場金價一路暴跌，無數人損失慘重，這就是黑色星期五，讓美國人深入思考黃金作為金本位制的風險。

回溯淘金過程，市場對黃金作為直接貨幣的影響其實很大，因為自淘金熱以來，短短幾年內，美國金融體系已經過度依賴黃金，人們以為黃金供給無窮無盡，但經濟危機的爆發，擾亂了原本制定好的黃金、貨幣和美國經濟之間的和諧關系。部分管理層開始意識到黃金的儲量有限是天然的硬傷，經濟的發展、國際匯兌、戰爭開銷等都需要大量的貨幣來支撐，而且是逐年攀升，黃金的儲量根本無法應付。加上上述不可控風險的存在，似乎黃金不是最合適的硬通貨，但這個思想夠不上主流，也無法撼動金本位思想以及與上帝的關聯，因為黃金承載了美國夢所謂對于成功的很多定義，人們不愿意放棄。所以在隨后的數十年中，包括美國南北戰爭、英法戰爭，都在反復衡量黃金作為貨幣的未來可行性。

二、建立金本位制度，成為黃金貨幣的存在依據

在談論西方貨幣史時不得不提到金本位。1717年，著名物理學家艾薩克·牛頓在擔任英國鑄幣局局長時，最早提出金本位制度，而最早實行金幣本位制的國家就是英國。

所謂金本位，就是以黃金為本位幣的貨幣制度。以一定量的黃金為貨幣單位鑄造金幣，作為本位幣；金幣可以自由鑄造，自由熔化，具有無限法償能力，同時限制其它鑄幣的鑄造和償付能力；輔幣和銀行券可以自由兌換金幣或等量黃金；以黃金為唯一準備金。在該制度下，各國政府以法律形式規定貨幣的含金量，兩國貨幣含金量的對比即為決定匯率基礎的鑄幣平價。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各國紛紛發行不兌現的紙幣，禁止黃金自由輸出，金本位制隨之告終。到1944年7月，二戰即將結束之際，布雷頓森林體系建立，美元作為全球通兌貨幣，金本位制度崩潰。

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建立了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這實際上是一種金匯兌本位制，美國國內不流通金幣，但允許其他國家政府以美元向其兌換黃金，美元是其他國家的主要儲備資產。但其后受美元危機的影響，該制度也逐漸開始動搖，至1971年8月美國政府停止美元兌換黃金，并先后兩次將美元貶值后，這個殘缺不全的金匯兌本位制也崩潰了。但金本位制度/金匯兌本位制從來沒有完全退出歷史舞臺，直到如今美國仍然有一部分政治家擁躉試圖從實質上或形式上恢復金本位制。

金本位制施行了約100年，最終崩潰的主要原因包括：黃金產量增幅遠低于社會商品生產增長的幅度，黃金不能滿足日益擴大的商品流通需要，極大弱化了金鑄幣流通的基礎；黃金存量在各國的分配不平衡，大部分被少數西方強國控制，導致金幣的自由鑄造和自由流通被限制，削弱了其他國家金幣流通的基礎。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黃金被參戰國集中用于購買軍火，并停止自由輸出和銀行券兌現，從而最終導致金本位制的崩潰，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還是黃金儲量有限導致。

三、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黃金貨幣徹底退出歷史

金本位的特點是黃金自由流動。但1932年到1933年間，是美國歷史上經濟最糟糕的一個冬天，由于經濟危機需要調動巨額黃金應對危機，而金本位制下由中央銀行儲備的70%的黃金無法動用，美國政府不得不緊急從歐洲收購和調集大量黃金，但仍無法彌補貨幣兌付的虧空，難以扭轉大量銀行倒閉的危局。企業破產，工人失業，大蕭條席卷全球，在經濟快速發展中，黃金儲量不足的局限性越來越明顯，無法匹配持續增長的經濟總量對貨幣的需求，難以應對如此劇烈的經濟危機沖擊。是時候和金本位制說再見，亟待提高美元地位，讓美元增值，因為只有通過容易發行的紙幣來匹配長期增長的經濟發展規模，才能解決貨幣供給不足的難題。

但如果讓金本位制退出歷史，必然需要一個替代的、更優的體系被設計并運用。在這個系統被設計出來之前，當時的黃金囤積問題非常嚴重，由于美元的貶值，民眾紛紛通過在美國內外買黃金進行儲存，防止資產縮水，于是美國政府通過各種途徑打擊黃金囤積，防止私人購買黃金，并由政府財政大量收購黃金，還在肯塔基州的諾克斯堡建造了一個巨大金庫，用來存放聯邦政府收集的黃金。后續隨著二戰的爆發，金本位的局限性進一步凸顯，戰爭對經濟的消耗非常巨大，美元的規模和價值與有限存量的黃金掛鉤，無法發揮紙幣的通兌作用，無法支撐軍費開支。于是到1944年7月，臨近戰爭結束，建立一個新的國際貨幣秩序，以盡早結束戰爭混亂，并永久解決金本位制問題變得非常迫切，同時也十分的順理成章，這就是布雷頓森林體系。

布雷頓森林體系在技術上被稱為黃金交易標準或黃金可兌換標準，其核心是美元可以完全兌換成黃金，價格與1934年相同，即每盎司35美元，而其他各種貨幣都被分配了一個票面價值，可以有1%的浮動，更大的價值則需要得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許可。這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是根據《布雷頓森林協定》建立的兩個主要機構之一，另一個是世界銀行。新系統的建立，在未來的10年里，有效促進了經濟穩定擴張，包括西歐和日本等國家，連續多年經濟大幅增長，沒有出現急劇的通貨膨脹或艱難持久的繁榮-蕭條周期，顯示了新體系的有效性。但美國金融界有很多人反對，且該體系存在一個固有的缺陷，也導致了后來的體系瓦解。

布雷頓森林體系的設計低估世界經濟發展規模，不可能適應資本的高速擴張，美元與黃金掛鉤，而各國貨幣與美元掛鉤，固定匯率機制嚴重阻礙了全球貿易進程與金融高速發展的規律，不能匹配商品經濟的發展。美元與黃金掛鉤的前提是：美國必須保持長期的貿易平衡與順差，并需要有效地控制財政赤字，只有保證美國的黃金儲備平衡與增長，才能維持美元匯率的穩定與強勢。但是當美國經濟出現問題或出現巨額貿易逆差時，尤其是當美國發動戰爭機制時，美國政府的開支就會不斷增加，財政赤字就會不斷放大，債務就會不斷增長。這種情況下，美國的黃金儲備就會下降，美元匯率就會下跌，美元信譽就會降級，布雷頓森林體系就很容易出問題。由于美元與黃金儲備掛鉤，所以貨幣發行總量有限，當越來越多的美元被世界各國儲備之后，美國的流動性自然大幅下降。由于流動資金不足，會導致通貨緊縮、消費不暢、生產過剩、企業關門、銀行倒閉等嚴重問題，必然嚴重阻礙美國的經濟發展。

1970年代初，日本、西歐崛起，美國因為經濟相對削弱，無力承擔穩定美元匯率的責任，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先后兩次宣布美元貶值。于是各國紛紛放棄貨幣與美元的固定匯率，采取浮動匯率制。以美元為中心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美元失去霸主地位，但目前還是最重要的國際貨幣。

黃金作為支付手段由來已久，正因為黃金產量少，且不可復制，所以將其作為支付手段才更為讓人放心。但也正因為產量少，無法適應經濟規模的持續增長，這是金本位制結束的根本原因。而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崩潰則與黃金無關，當時黃金并不與各國貨幣直接掛鉤，問題應該出在作為可以用于兌換黃金的貨幣上，即美元發行過剩，無法支撐美-金互換，這才導致了體系的混亂和崩潰。但反過來看，還是由于黃金儲量的不足導致。

四、對黃金投資的一些思考

通過對美國黃金貨幣發展歷史的簡單回顧，我們可以了解到在金本位制下，黃金作為貨幣，無法進行投資，因為會導致幣值波動，國家層面會進行管控，這個在中國也一樣。而當金本位制過渡到布雷頓森林體系后，美元與黃金掛鉤，黃金作為兌付資產，政府管控依然存在，投資受限，直到體系崩潰后，黃金作為避險資產的投資價值才慢慢體現。

黃金的價值受產量影響較大，存在很大的投資風險，但自從黃金退出貨幣的歷史職責，近幾十年來的價值基本穩定，而且特別穩定，導致很多時候不值得投資。而且在經濟繁榮期，因為有很多其他的投資品種可以選擇，黃金吸引力下降，價格走低，而只有在衰退期才能體現出黃金的避險投資價值。

此外，人們現在普遍將黃金和美元、石油相聯系，作為投資的判斷標準之一，網上也有很多關于三者投資關聯性的分析。簡單來說，黃金、石油都是用美元計價的，美元與黃金、石油負相關，但黃金和石油正相關。因為我能力和經驗有限，無法通過運用這個關聯性規則來正確投資黃金。2018年7月，我購買了部分黃金理財產品，當時通過該產品購買的黃金價格約265元/克，持有到當年11月初，價格漲至272元/克就拋售了，之后金價一路漲到我寫文章時的356元/克左右，白白損失了投資機會。

我當時并沒有研究透產品，現在經過一段時間學習下來，認識到黃金不是長期穩健的投資品，很難說我當時拋出對不對。因為黃金不像指數基金等投資品，因為與經濟的發展匹配，長期總體是上漲的，而黃金的價格受探明儲量、實際開采量、開采成本、經濟周期等很多因素影響，價格走勢緩慢，投資周期較長。看黃金歷史價格走勢，一個機會出現可能要間隔好幾年，投資的機會成本太高。查了下2013年以來紙黃金價格走勢，感受一下這個“微笑曲線”。

微笑的兩端，價格幾乎一樣，也就是說如果長期持有，且拿在前后的兩個高點，不但沒有漲，還完美地吃了通脹。所以，分析黃金的投資價值，首先要了解黃金的開采成本。其實黃金價格是有下限的，和石油一樣，不能無限制低下去，而上漲也有天花板，黃金也就是受歡迎的避險工具，但不是首選的增長型投資產品。

當前的黃金開采成本相對于19世紀時有了較大變化，很多國家都開采金礦，成本價也有所不同，從500多美元一盎司（如北美）到近1000美元（如非洲）一盎司不等，而黃金價格也受純度等影響，價格也不一樣。

以1盎司=28.3495231克轉換測算一下黃金開采價格。這個是估算，不要根據這個來判斷，主要是說明黃金價格的下限：

（1）北美=21美元/克=147元人民幣/克

（2）非洲=33美元/克=236元人民幣/克

（3）內華達州=20美元/克=143元人民幣/克

而由于易開采的黃金礦減少，開采難度加大（美國在上世紀就發現黃金開采量下降，當時美國甚至考慮在海洋生物里面提煉黃金），加上各個主要金礦所在國家的匯率波動，2015年以來黃金的平均綜合開采成本大約在900～1000美元/盎司，如果把伴生金和回收金也算進去，黃金的總體獲得大概成本在1000～1100美元/盎司。按中間成本價1000美元/盎司換算成人民幣的話，約250元人民幣/克。所以黃金價格差不多低于這個正常是不太可能，而且后續黃金底價也會上升。但如果黃金現價接近了，可以投資一點，不過上漲過程可能比較漫長，年化收益率也不嚇人，就當避險投資，保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