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洞大開的“靈異寫手”

原野明月

李賀

文學家，靈異寫手

唐代比慘大會冠軍

風格與眾不同，唐代詩壇畫風清奇的泥石流

心存猛虎，奮起反抗，絕不做命運的奴隸

壽命太短，遺憾太多

與眾不同的詩鬼

古代的文人，大多喜歡喝酒，而且喜歡找人喝酒，所以勸酒詩應運而生。李賀曾經寫過一首勸酒詩，叫《將進酒》。先別急著說他蹭前輩李白的熱度，讓我們來看看他到底寫了些啥：

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

烹龍炮風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皓齒歌，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醉，酒不到劉伶墳上土。

乍一看前面幾句，李賀也不過是比較喜歡用一些華麗的辭藻罷了，但是讀完全詩， “墳上土”？喝酒就喝酒，怎么會扯到這么晦氣的東西？細細一品，好家伙，一首勸酒詩，愣是讓李賀寫出了凄冷陰郁的感覺。這首詩簡直不是勸人喝酒，是嚇得人不由得多喝幾杯酒壓壓驚。

這樣的畫風，并不是李賀的偶爾抽風，而是他的正常操作。蘇小小，紅顏薄命的一代名妓，很多文人騷客都寫過她，但別人寫蘇小小，都是盡全力寫出她的風情萬種，又或者是感嘆一下這位女子的悲慘人生，比如“瑤臺歸去鶴空還，一曲霓裳落世間”。李賀就不一樣了，這位同學古怪的詩句張口就來：

蘇小小墓

幽蘭露，如啼眼。

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

草如茵，松如蓋。

風為裳，水為佩。

油壁車，夕相待。

冷翠灶，勞光彩。

西陵下，風吹雨。

墓地蘭花上的露珠，被他形容成蘇小小的淚眼。這也還好，可露珠并不僅僅只有一顆，想想這密密麻麻的畫面，密集恐懼癥都要發作了。一想到那毛骨悚然的畫面，就讓人倒吸一口涼氣，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

世人都稱李賀為“詩鬼”，其實也是不無道理的。他的詩大部分都是鬼氣森森的，畫風陰森疹人，與尋常詩人完全不一樣。膽子不大的同學，可能需要找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才能閱讀。

一生波折的詩鬼

為什么李賀的詩歌如此“腦洞大開”？這大概跟他一生的悲慘經歷有關。

非要說起來，李賀其實是個皇室子弟，血緣稀薄的那種，連耳目通天的武則天都不知道有這么一支遠房親戚的存在。作為沒落貴族的李賀一家，生活質量自然不咋地。

好不容易挨到長大了，自然要闖出點名堂來光耀門楣才行。作為七歲就能作詩還能“疾寫”的神童，李賀一直都小有名氣，但是真要在詩壇里比，他也只是個小透明。左思右想，李賀盯上了詩壇里的大佬韓愈，于是他決定給自己造一塊敲門磚：

雁門太守行

黑云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拳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臺上意，撻攜玉龍為君死。

這首詩太絕了。韓愈淪陷在李賀的文筆攻勢中，甘心放下自己的咖位去捧紅他。在韓愈的熱捧下，李賀很快就成了新一代的詩壇網紅。當他正準備去參加考試給自己博取個功名來鍍金時，他的父親卻去世了。守喪三年，一顆詩壇冉冉升起的新星又悄然落下。

喪期終于過去，李賀再戰科舉，順利通過了府試，正準備參加殿試，悲劇又來了：有人打了小報告，說李賀父親名字里的晉和進士的進同音，應當避父諱，不讓他參加考試。韓愈當即就怒了，這簡直就是無理取鬧，還寫了《諱辯》替李賀喊冤。但是這么扯淡的理由，還真就把李賀拉下了馬。李賀一切的努力全都做了廢，科舉再也與他無關，本來就一心想振興家族的李賀哪承受得住啊，于是他郁郁地寫下：“八鄉試萬里，無印自堪悲。”

沒辦法，總不能就這樣賭氣回去，在宗人引薦和韓愈的力推下，李賀終于當上了奉禮郎。可這九品的小官，對于心懷遠大志向的李賀來說，卻也是一種精神上的折磨。“牢落長安”三年后，李賀辭去了官職，離開了長安。

僉銅仙人辭漢歌（節選）

袁蘭送客成陽道，

天若育情天亦老。

攜盤獨出月荒涼，

渭城己遠波聲小。

后來，李賀又去給韓愈的侄女婿張徹工作，托身昭義軍做幕僚。可是，因為討伐落鎮叛軍失利，大家都紛紛跑路，李賀也只能回到老家休養。

李賀自小就贏弱的身體撐不住多年的波折，剛回到家便一病不起，還沒到三十歲的李賀，已形容枯槁，像一個遲暮的老人。李賀終日躺在床上，他忽然感受到時光的快速流逝和生命的迅速消亡，于是顫巍巍地拿起筆，寫下：

苦晝短（節選）

色光色光，勸爾一杯酒。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

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吾將新龍足，嚼龍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這個幻想著斬龍的青年，最終一命嗚呼。

絕不服輸的“詩鬼”

李賀短暫的一生，用“悲劇”一詞就可以概括，但他卻從未向命運低過頭。就拿寫詩來說，在那個盛行樂中取詩的年代，李賀卻有著不一樣的虔誠，以苦作樂。

拖著虛弱不堪的病體，他寫下豪言壯語，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本應是活人去憑吊死者，他卻寫死者來憑吊他——“恩牽今夜腸應直，雨冷香魂吊書容”：偶爾寫寫馬，張口卻是“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他用他獨有的風格和意象，化筆為劍，直指向這個處處與他相對的世界，吐出一口不屈的嘯氣。

生命短暫，但李賀的驚人天賦并沒有被歲月磨滅，字里行間無一不彰顯著他的獨特才情，那些奇思妙想得以留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李賀波折而又短暫的一生、剛強的性格與他那奇詭的詩交相輝映，描繪出了不屈服于命運的傳奇與精彩。這樣的李賀，或許就是唐代詩人中“不一樣的煙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