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祥 讓患者有尊嚴地生活的“周一刀”

王海珍

唐代“藥王”孫思邈曾說：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

斯坦福大學神經外科臨床教授，醫學博士詹姆斯.R.道迪在他的自傳體小說《走進魔法店》中這樣寫道：“我們不會惦記明天要干什么，也不會琢磨醫院里的勾心斗角，更不會去想自己的孩子或者家庭矛盾。我們必須高度警覺，心無旁騖。”

這兩段話，也是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結直腸外科主任醫師周志祥的真實寫照。

有心人統計過，在10多年的時間內，周志祥累計完成近5000臺微創結直腸癌手術，每一臺都堪稱“精品”，在手術室觀摩過他手術全過程的醫生都盛贊：看他的手術操作如同行云流水，絕對是一種藝術享受。

“外科醫生都被必須訓練得能在手術過程中，關掉自身的生理機能反應。我們不用上廁所，不用進食，可以完全忽略腰酸背痛和肌肉痙攣。”醫生博士道迪這樣描述外科醫生，這也是周志祥的工作狀態。為了病人，他時刻緊繃著自己的那根弦，做到了心到、眼到、手到合一，一絲也不敢懈怠。

帶領團隊攻克技術難關

最近北京市政府“健康白皮書”發布的數據顯示，男性結直腸癌的發病率在各類腫瘤中排第2位，女性排第3位，是嚴重威脅北京市民的常見惡性腫瘤之一。

直腸癌的治療一般采取以外科為主的綜合治療，手術既是治療成敗的關鍵，也是保證患者術后生活質量的決定性因素。傳統直腸癌手術面臨風險高、致死率和死亡率高、術后并發癥發生率高等問題。如何使直腸癌手術變得微創、有效、安全和易于推廣成為國內外結直腸癌外科學者關注的焦點，也是外科醫師需要解決的實際問題。

周志祥帶領的研究團隊從降低手術風險和致殘率、提高治療效果和改善生活質量等難題入手，開展了系統而深入的研究。通過創新手術方式、突破微創手術禁忌、提高術前分期準確率、改變治療策略等手段，取得了多項創新性成果，使直腸癌患者的平均生存時間達到了國際領先水平，顯著改善了患者的生活質量，極大降低了手術風險和致殘率，并獲得了2013年度北京市科學技術獎二等獎、中華醫學科技獎三等獎和華夏醫學獎一等獎。

現代醫學延長了癌癥患者的生存時間，但往往忽視改善其生活質量，完成保肛手術的直腸癌患者60%以上會出現大便次數增多、大便急迫、不易控制甚至大便失禁的現象，嚴重影響了患者生存質量。周志祥帶領的團隊將直腸癌患者本身的幸福作為最終目標，在最大限度地延長患者生命的同時，注重提高患者的生存質量。為解決我國發病率高的中低位直腸癌切除術后出現的大便急迫、次數增多及排空障礙等問題，課題組根據中國人乙狀結腸相對較長的特點，建立了乙狀結腸成形新術式，加寬腸道，通過多項長期的研究證實這種方法能夠顯著緩解大便次數增多的痛苦，同時這種方法操作簡便，創傷減少，手術時間縮短，解決了低位保肛患者排便不規律的困擾。

為更好地把新技術、新理論、新方法惠及國人，周志祥和他的團隊牽頭起草了《結直腸癌規范化診治指南》，已被國家衛計委采納并在全國范圍內推廣，同時建立了規范化的直腸癌綜合治療模式，有力推動了我國結直腸癌治療朝著規范化方向發展。

關鍵時刻能夠為病人豁出去

周志祥在“低位直腸癌保留肛門及性功能手術”和“腹腔鏡治療結直腸癌微創手術”方面獨辟蹊徑，多項技術達到國際領先水平，使大腸癌手術成功率和患者生存率大幅提高，贏得了國內外同行的廣泛贊譽。他也被國外同行贊譽為“中國奇跡”。

周志祥在醫學界有兩個外號，人稱“周一刀”“周保肛”，國際知名。十幾年前，一位中國留學生在美國期間，突然肛門大出血，被緊急送到當地醫院搶救。經診斷是巨大腺瘤早期癌變，距肛門3厘米。留學生的父母在美國多家著名醫院咨詢，均被告知如果手術就無法保留肛門。年紀輕輕，沒有肛門，以后生活怎么辦？父母親不愿意放棄，多路求醫，后來一位美國醫生給出建議：回中國吧，找周志祥醫生。于是，一家人帶著無奈和疑惑，回國找到了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胃腸外科主任周志祥。經過精心手術，男孩不僅成功保留了肛門，而且保住了性功能。去年已經結婚了。周志祥精湛的技術，令美國醫生贊嘆不已。而這樣在其他醫院“肛門”已經被判死刑，又在周志祥那里復活的真實故事，不勝枚舉。

還有一位美國華裔醫生，他的岳母在美國發現結腸癌，因他出國前也是腫瘤醫院的大夫，對國內的醫療水平比較了解，尤其是對周志祥的臨床水平的非常認可。他們放棄美國的醫療保險，回國治療。由周主任的親自手術后，病人一周出院，順利返回了美國。這位華裔醫生夫感嘆說，回國治病后感覺中國真好，一是治病時間短，從檢查到手術在美國大概需要三個月，而在國內檢查、治療全程僅僅用了10天時間。二是診療水平高，手術損傷小、恢復快，老人全程幾乎沒感覺到什么痛苦。三是費用沒法比，整個住院費加往返費用和回國后所有的花銷，不到美國手術費的1/10。他回美國后推薦了很多華人華僑回國找周志祥診治。

經周志祥手術治療恢復健康生活的人很多很多，其中不乏名人，有導演，有著名演員。幾年來，有好幾家媒體想要采訪他，他都搖搖頭拒絕了。在他看來，看病救人，把每一臺手術做好，是他份內的事，他也沒必要大肆宣傳。棋手聶某經他治療康復的事情，如果不是電視臺采訪了聶，那他也不會主動給別人說起，直到聶在電視上講了這段往事，人們才知道聶老師曾邂逅過癌癥病魔，為他主刀，趕走癌癥的人是周志祥。

2013年夏天，聶被診斷為直腸癌晚期，腫瘤直徑約10厘米。同時，腫瘤穿破腸壁，大范圍種植到盆腔中，并侵犯到膀胱，淋巴結多處轉移。很多專家認為，手術很難把腫瘤切除干凈，患者不僅無法保留肛門，而且尿路也要改道。這就意味著，“棋圣”日后可能外掛一個糞袋、一個尿袋相伴了。

周志祥團隊經過對聶病案的縝密分析，制定了科學的治療方案：術前進行放化療，局部控制腫瘤的生長和繁殖，縮小腫瘤體積，為手術創造最佳條件。2013年11月5日，聶完成術前放化療恢復6周后，周志祥采用了腹腔鏡微創手術治療。但是，當腹腔鏡進入體內后，他發現腫瘤與正常組織的間隙完全消失，如同蛋黃和蛋清混在一起，難以分離。如何在切除腫瘤的同時保留性神經，成為一道頗具挑戰性的難題。周志祥憑借豐富的臨床經驗，借助腹腔鏡放大八倍的優勢，一點點地尋找邊界、抽絲剝繭、層層剝離推進，經過6小時的奮戰，不但徹底清除了腫瘤，同時成功保留了肛門、尿道和性神經。術后僅3個月，聶的體重便恢復到正常水平。如今，他依然生龍活虎地活躍在棋壇。

古語說，“德不近佛者不可以為醫，才不近仙者不可以為醫。”醫者有一顆仁心，周志祥更是。國際醫學界曾有一個觀點：高齡、肥胖、心肺功能障礙和伴有多種老年慢性病的結直腸癌患者，是腹腔鏡手術的禁忌人群。很多人會放棄為這類病人做手術，但是周志祥知道，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唯一的都值得珍惜。為此，周志祥建立了一套高危患者腹腔鏡結直腸癌手術安全體系，打破常規，將腹腔鏡手術引入以上高風險患者，手術并發癥發生率由開腹的26.9%降低到10.8%，降幅高達60%，依靠這套安全體系的保駕護航，患者術后住院天數由10.8天降低到7.5天，縮短了33%；80歲以上老年患者中，治愈率由開腹的63.6%提高到腹腔鏡手術的79.6%，這在腫瘤界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在收治病人時，不少醫生為了避免意外和糾紛，往往采取防御性措施，寧可保守治療，也不愿做高風險手術，從而使很多晚期患者失去了治療機會。但是，周志祥認為，只要對病人有好處，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寧可自己多受累、擔風險，也要讓患者多受益。

幾年前，一位82歲的老人因腹痛、腹脹、排便困難，到北京某大醫院就診，診斷為腸梗阻。但是，由于患者年齡較大、身體太差，病情危重，沒有人愿意為其冒風險，醫院讓家屬準備后事。于是，患者慕名來到中國醫科院腫瘤醫院。周志祥認為，雖然手術風險極大，但也有成功的機會；如果不冒險，就沒有生的希望了。在家屬的理解配合下，周志祥馬上進行了手術，成功地切除了腫瘤。如今，老人已經90多歲身體狀況良好，每天和老伴散步買菜。

在周志祥心中，名人和普通人一樣，都需要認真呵護。對于家庭貧困的病人，周志祥總是精打細算，少用高值耗材，避免貴重藥品，讓他們花最少的錢治好病。10年前，河北張家口一名14歲農村女孩，患低位直腸癌，腫瘤距離肛門僅 4厘米。家長輾轉找到周志祥，懇求保住肛門。周志祥看完片子，深感難度太大。一是腫瘤位置太低，手術難度極大；二是患者年齡太小，手術風險極高。但是，看著孩子渴求的目光，她還那么小，未來那樣長的路在等著他。周志祥決定為女孩未來的生活爭取最好的可能性。他反復畫圖研究，認真設計了幾套方案，最終為女孩保留了肛門和性功能。由于女孩家庭貧困，無法承受高額醫藥費，周志祥沒有使用昂貴的吻合器，而是一針一針用手縫合，雖然耗費時間長，但節約了費用。如今，女孩已經結婚生子，日子過得很幸福。

還有北京懷柔的一個農民，直腸癌術后15年了，每到過年就會和老伴一起進城來給周主任送他們家的雞下的雞蛋表示感謝。

醫者仁心 大醫精誠

不為良相，就為良醫。青年周志祥立志成為一名醫生，救死扶傷。1983年畢業于中山醫學院臨床醫學系成績優異分配在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又在中國協和醫科大學攻讀了腫瘤學博士。自工作以來，他很少有休閑時間，工作間隙，他會從口袋里掏出自己準備的手術線，練習打結動作。每一次手術結束后，他都會在腦海中復盤，總結經驗。周志祥每日都追蹤最新的技術、新方案、新藥物的國內外前沿，但從不盲從，而是仔細分析這些新前沿的優劣勢，結合臨床實踐，給患者選擇規范化、個性化的治療方案。他的一手“絕活”，來自于多年的日積月累，勤學苦練。難怪他的學生都說：“三天不讀書、不閱讀文獻，就追不上老師的步伐。”

他深知，醫本仁術，醫學是一門以心靈溫暖心靈的科學。病人把自己的生命建康交付與他，他不能有絲毫大意，因為每一個病人身后，都有牽掛他的家人。清代醫學家陳修園說：“醫為仁人之術，必具仁人之心，我們選擇了醫生這個職業，就意味著選擇了神圣，選擇了偉大，選擇了高尚。”

周志祥將全部心血傾注在病人身上。尤其是在手術日的前一天，無論多么重要的聚會，他都一口拒絕。為此，他沒少得罪人，而且不乏身居要職的人，但在他心中，不管來者多大官職，多顯赫身份的邀請，都沒有他要精心準備的手術要緊。每一臺手術，與他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除了術前親自與患者交流，還要反復研究病歷。為了防止術中發生意外情況，通常準備兩套以上手術方案。有時，晚上睡覺還在琢磨手術方案，甚至半夜起來畫草圖。因他知道，生命的寶貴，健康的重要性，他必須全力以赴。他始終謹記“藥王”孫思邈對醫生的期待：“作為一名醫生，第一要‘精，即醫者要有精湛的技術，習醫之人必須‘博極醫源，精勤不倦；第二要‘誠，即醫者要有高尚的品德修養，又‘見彼苦惱，若己有之的真誠之心。”

周志祥不但為病人切除癌變腫瘤，還為病人消除心中的陰霾，有人笑稱，周志祥還擔任著病人的“心理醫生”。多年前，有一個年逾五十的女病人，當時是晚期、低位直腸未分化腺癌，由周志祥給她做了低位保缸手術。由于病變晚，術后周志祥建議進行了放療和化療。療程結束后病人心理壓力大和生理的不適，病人不肯出門，不與人交往，心理灰暗。當時她的兒子非常著急，平時工作忙、任務多，不能照顧媽媽，但又怕媽媽想不開，出意外，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來求周志祥幫助。他了解了病人情況，又調出病例認真分析。下班后去了患者家，對她進行了心理梳理和生活指導，并給她用了輔助治療等。在幾次交流后，病人對生活有了期盼，有了戰勝病魔的信心。每到過年過節都要讓她的兒子來看望周志祥，讓他的兒子跟周周志祥說：“讓周主任別太累了，一定要多保重，我現在非常好，別讓主任惦記我了。”

周志祥發現術后和重病人在節假日期間特別期待能見到主管大夫，30多年來，過年過節他都一直堅守去看望病人，讓他們安心。每次去病房看望病人，他都會親自扶著病人坐起來，他常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腫瘤專業醫生應該以追求患者治愈和長期生存為目標，而不是只看眼前的效果。我的人生價值只能通過治愈的患者去體現。”

“不僅要讓病人活下來，還要讓病人活得好。”周志祥這樣給他團隊的大夫說。在給病人做治療方案時，他不僅追求生存率，更追求生存質量。例如，對于低位直腸癌患者來說，手術稍不注意，就會損傷神經，導致性功能喪失。為此，周志祥不僅重視保留肛門，更重視保留性功能，讓患者過上有尊嚴的生活。

周志祥的生活圈子就是醫院，就是病人，他幾乎是24小時泡在醫院里。幸運的是，他有一個全力支持他工作的妻子，妻子不但把自己的工作做得出色，也心甘情愿成為他的堅強后盾，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樣，夫妻倆對待工作對待生活的認真態度也感染著孩子，周志祥的兒子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清華大學，一路攻讀，直至拿下博士學位。一家三口各自在自己的領域內有突出的貢獻，讓周圍的人欽羨。其樂融融的一家人也獲得了2016年“首都最美家庭”和“全國最美家庭”榮譽稱號。

周志祥以他精湛的技藝讓數千個與癌癥狹路相逢的人告別癌魔重返幸福，驅使他不斷前行的有責任心，有使命感，更有一份善良之心。他的專注、認真、悲憫一直在驅使他努力，再努力，去攻克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關，去挽救一個又一個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