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瑤

海外疫情愈演愈烈,多國停學停工。不少旅居海外的華人,尤其是留學生,因為對境外防控政策不滿,開始想辦法回國暫避。據國家移民管理局統計,目前從海外歸國入境日均人數高達12萬人次。
疫情的蔓延與擴散像一條將全人類命運經脈相連的繩索,上面密布了個人和社會面臨的方方面面難題。
3月12日,尤真剛買下第一張從俄羅斯轉機回北京的機票,意大利就正式宣布封國。那時,她留學所在的博洛尼亞已經封城四天了。
當天數小時后,她收到了退票信息:俄羅斯航空停飛了。她當機立斷買下第二張14號出發的機票,然而很快又接收到消息,兩天后意大利機場就要關閉了,“現在就出家門去機場,現在。”朋友建議她。
她迅速反應了一會兒,匆匆收拾電腦,抓起護照和幾個口罩塞進書包就出門,打的士去機場的路上買了第三張機票,從德國法蘭克福轉機到北京,3萬多元人民幣。
尤真從去年夏天開始在意大利讀研,往返北京的機票通常都是2~3千元人民幣,求學多年輾轉美國香港英國,她從沒買過超過一萬元的機票。
截至3月17日,意大利累積確診27980例新冠肺炎,死亡2158例。在這之前,尤真住在意大利古老的城市博洛尼亞,那里只有約1/50個家鄉南京那么大,常住人口不足4萬。
尤真居住的街道遍布城墻城堡,學校旁邊就是傳染病醫院,疫情暴發后,她和同學在學校附近看到有人抬著感染者上車。
“每天都有人死。”不到一周之內,尤真對疫情的感受逐漸變得具象、立體,那些確診和死亡并非僅僅體現于數據和新聞上,而是可聞可見地散布在小城周圍。
3月13日中午,尤真終于在北京落地,接下來要被“嚴格管控”指定坐高鐵回南京家中。她由各路警方和疾控中心成員護送著,一路上遍布檢查站。到南京已經是14號凌晨,她被送到隔離酒店,還要再等半個月才能見到父母。
受世界各地留學生青睞的英國,也是大范圍撤離地之一。當地時間3月12日,英國首相約翰遜拋出“群體免疫”的概念,一時輿論嘩然。
在英留學華人紛紛想辦法回國,但做決定的速度仍然趕不上機票飛漲的速度。從14日到16日前后,倫敦往中國的大部分航班經濟艙均價在1~3萬元人民幣之間浮動,商務艙價格甚至高達近5萬元。
直飛回國機票售罄后,香港成了一個地理上較近的第二選擇。香港特區政府已宣布于19日凌晨起實施入境限制,來自英國、法國及意大利等近30個歐洲國家入境人士,必須接受14天強制家居檢疫。
然而,正如和許多持中國護照的留學生一樣,準備從英國曼城離開的研究生小云面臨著又一難題:簽證。
起初她被各方消息告知:非聯程機票,沒有香港簽證很可能不能從香港中轉。后來又得到消息,持中國大陸護照也不必在香港機場入境辦理手續,即可直接從港轉機。但這一方案有兩項要求:第一,沒有拖運行李。否則就必須經歷一道入境程序,再重新過海關。第二,兩趟行程的兩家航空公司有合作關系。
小云暫時沒有搜索到合適的第二程航班,在家人的催促下她決定賭一把,基本不帶行李,到香港后再臨時買機票回大陸。隨便哪個城市,只要能先回去。21號這趟曼城往香港的機票,花了她44000千元人民幣。
而回家還遠遠不夠。接下來還要先轉機去上海,再從上海另想辦法回西部省份的家鄉。
把回家的機票從3月19日改簽到3月10日,德國留學生蘇劍算是恰好錯開了歸國高峰。
從慕尼黑出發20個小時后,蘇劍終于在北京落地,次日一早,轉機回家鄉貴陽。機票+改簽花了一共6千人民幣,現在,這個價格已經漲到了至少2萬。
截至3月18日,德國累積確診新冠肺炎人數超9000例。蘇劍所在的慕尼黑位于德國南部,差不多接壤意大利,每天都有直通意大利的班次。
離開前,蘇劍每天接觸的同學朋友幾乎沒有人主動戴口罩,在當地人眼里,病患才需要帶口罩,亞洲面孔的蘇劍更不敢戴口罩出門了。
在慕尼黑機場,視線可及范圍內戴口罩的歐洲人不超過三個。但到了中國國航的航班上,所有乘客則都被要求戴上口罩。
“中國國際航班的管控程序相對嚴格,上飛機前就要經歷兩次體溫檢測,飛行全程將近17個小時空姐陸續量了五、六次體溫。”
這17個小時內,機艙只提供了一次供餐,且只有包裝零食、干食,雖然如此,蘇劍身邊也幾乎沒有乘客摘下口罩用餐。
下飛機之前,北京的防疫部門來了工作人員抽查乘客的健康情況,與蘇劍同行乘客共被抽出去36個人,全艙乘客又等待了一個多小時才被放出艙。
最終航程落地后,他又被要求在APP上填報健康申報信息,手機代碼會自動根據行程數據顯示綠色(表示安全,可直接被接走),黃色(來自境外)或紅色(日韓、意大利、伊朗及湖北等重度疫區回來的)等不同顏色。
終于到達家鄉貴陽,在機場,蘇劍被防疫辦告知有兩種隔離方法供選擇:一個是回家自行隔離,但這樣的話全家人都必須陪他一起隔離十四天。或者一個人到當地集中地隔離點進行隔離。
蘇劍選擇了后者。回來的留學生大部分能積極配合隔離,就像尤真所說,經歷這一趟顛簸輾轉的“空中經歷”,此刻懸浮在腦海里最多的是“平安就好”。
疫情仍在繼續升級,輾轉三番回國,留學生們不得不面臨下一個更頭疼的問題:學業怎么辦。
3月20日晚上,尤真收到意大利校方發來的郵件,學校2020年余下的課程全部停止,剩下的授課、考試都在線上通過視頻進行。
“這不僅是一所學校啊。”她欲哭無淚,這個研究生項目是她和父母商量很久后才做下的決定,不僅學費高昂,而且她念的國際關系專業還能得到大量與聯合國、外交部合作實習的機會,下半年本來還要去美國校區攻讀,現在,全都泡湯了。
太多留學生遇到與尤真類似的困境。剛開學沒多久,留學生涯就被生生折斷,擺在面前的不僅是對剩余學分的憂慮,還有交完還沒退租的昂貴房屋,甚至很難預料,歐美各國的留學簽證是不是會被影響。
畢竟,下一次返回日遙遙無期,和疫情終點一樣,一眼望不到清晰邊界。
摘編自微信公眾號“南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