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功

李興春

旺豫小區4號商住樓一共12層，吉文喜家住第7層，差不多在整幢大樓的半中攔腰，按說不需要安防盜窗，但吉文喜認識一個賣防盜窗的老板，幫過這老板不大不小的忙，老板為了感謝他，送什么東西吉文喜都不要，就硬送了他全套防盜窗并免費安裝上。

安了防盜窗，吉文喜家里人有時就不注意關玻璃窗。吉文喜的兒子才三歲半，那天睡著了被鎖在家里，醒來后發現沒有其他人，就四處亂爬;玻璃窗沒關，窗子下面就是沙發，他不知怎么竟然順著沙發爬上了窗臺，爬進了防盜窗里面玩耍。孩子身體小，防盜窗金屬條之間空隙對于他來說完全可以通過，一個不小心，孩子就可能從空隙里掉下樓去。樓下行人發現了孩子的險境，都嚇壞了，圍攏來一大堆人朝上面指指點點，又不敢大聲喊叫，怕孩子受驚掉下來。鄰居們上樓敲吉文喜家的門，沒人開門;樓下的行人打了報警電話，又有好心的鄰居抱來棉被，對著吉文喜家窗子鋪在樓下，但從7樓的高度掉下來，只怕棉被也不頂事。有人又想起打消防隊的電話，請他們來救人，還可以帶著救生氣墊先鋪上。

警察和消防隊員還沒來得及趕來，小孩身體就逐漸陷進一個防盜窗條的空隙里，眼看要掉下來了。緊急關頭，小區一個保安突然脫掉鞋子，順著大樓墻面上的管線赤腳往上攀爬。事實上他根本不是爬，而是像施展飛檐走壁的輕功一樣，“噌噌噌”直往上躥，趕在小孩掉下來的千鈞一發的瞬間，接住了孩子，然后略一用力，就扳開粗大的防盜窗金屬條，抱著孩子鉆進了屋內，化險為夷。

這個小區保安人不出眾，貌不驚人，平常不言不語，不哼不哈，沒想到身懷絕技。小區住戶們很快認出他叫步高升，來小區當保安半年多了，盡職盡責，大家對他印象都很好。

吉文喜趕回家里，看到孩子已經安然無恙，對步高升千恩萬謝。警察和消防隊員也到了，還驚動了新聞媒體要來采訪報道。但步高升只是靦腆地笑著，躲開眾人，迅速下樓穿上鞋子，一轉眼就不見了。此后也一直拒絕媒體采訪。

有人用手機拍下了步高升赤腳爬上7樓的現場畫面，傳到網上，大家除了贊揚他救人的行為外，也紛紛驚嘆他身手不凡。有行家隨后指出，這是一種叫“壁虎游墻功”的古代輕功，據稱失傳已久，沒想到現在還能有人練成。從步高升徒手扳開粗大的防盜窗金屬條來看，他確實也是個“練家子”。

但很快也有人認出，步高升倚仗這一身武藝，有過入室盜竊的前科。

步高升知道自己以往的經歷不清白，所以在來旺豫小區當保安后，決心改過自新，做人很低調，做了好事也不求回報。吉文喜幾次上門向他表示感謝，他都不接受，還特意找事外出，避了好一段時間;等他再回到旺豫小區，認為大家都應該差不多把這事淡忘了。

當他再看到4號樓時，一下子愣住了：從4樓往上、11樓以下，從5樓到10樓（除了7樓）原來沒有安裝防盜窗的人家，現在都齊刷刷地安上了嶄新的防盜窗，而且都是加粗的防盜窗條。他頓時明白了這是針對誰的：除了他，沒人能在樓房外登上這些樓層。

他感到萬分難過，掉頭走進保安室，打電話叫來自己一個朋友，幫自己收拾東西，他決定辭職了。拿著東西經過4號樓的時候，他又抬眼看了一下，這才注意到原來安好了防盜窗的吉文喜家，現在把所有防盜窗都拆了，窗子外的墻面空蕩蕩的。而他在外出躲避之前就知道，吉文喜認識的那個賣防盜窗的老板聽說這件事后，過意不去，又來幫吉家把防盜窗重新加工過，用更多更粗的金屬條把防盜窗封得更密。但剛剛加工過又安裝好的防盜窗，就被吉文喜拆除了。吉文喜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向步高升傳達了謝意，在一片齊刷刷的猜疑中向他打開了一扇信任的窗戶。步高升停下腳步，突然一轉身對朋友說：“回去，我不走了！”

為了這一扇信任的窗戶，他要留下來證明自己。

選自《悲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