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鋼琴初步教程》的民族性、多樣性與趣味性
——兼論本土鋼琴啟蒙教材資源的整合與修訂

文/ 胡一婕、蔡麗紅

由盛建頤、楊素凝、張永清、周文英編著的《兒童鋼琴初步教程》分別于1984年（第一冊）和1988年（第二、三冊）出版。該教程出版后發(fā)行量驚人，2017年版的版權頁顯示印數已達715，400冊，第61次印刷。教程的出版恰逢改革開放后第一個十年的起步階段，國家經濟實力大大增強，中國琴童數量也逐漸增多，鋼琴教育開始由“精英教育”轉向“大眾教育”。作為本土鋼琴啟蒙教材，《兒童鋼琴初步教程》彌補了當年以外來引進的《約翰·湯普森簡易鋼琴教程》為主的現(xiàn)狀，即便在啟蒙教材繁榮發(fā)展的當下來看，該教程的民族性、多樣性與趣味性特點，以及課程的理念仍具有前瞻思維，均貼合了中國琴童的興趣和需求，有著其獨特的魅力。然而，由于學界缺少對該教程的研討與培訓，盡管該教程多次印刷，鋼琴教師、家長、琴童更多關注的仍是《約翰·湯普森簡易鋼琴教程》、“巴斯蒂安”及“菲伯爾”等從西方引進的鋼琴啟蒙教材。 鑒于此，本文嘗試對該教程進行分析研討，以期更多關注。

一、《兒童鋼琴啟蒙教程》的民族性、多樣性與趣味性

不少鋼琴教材形式較為單一，如《鋼琴天天練練》等。此外，“哈農”是提高手指靈活度的專項教材，車爾尼系列教材中的練習曲旨在練習技巧。然而，鋼琴啟蒙的孩子多為6歲左右，處在自由、活潑好動的時期，相對于機械練習，兼具民族性、多樣性、趣味性的《兒童鋼琴啟蒙教程》不失為一套音樂性較強、技巧較為全面的鋼琴啟蒙教材。

1.民族性

《兒童鋼琴啟蒙教程》吸收并創(chuàng)編了大量的中國民歌，體現(xiàn)教材的民族性。巴托克、卡巴列夫斯基、柯達伊等音樂教育家都曾倡導通過鋼琴啟蒙教學潛移默化地構建兒童的“音樂母語”意識，體現(xiàn)民族音樂教育價值觀，他們也都為此努力并付諸鋼琴啟蒙教材的創(chuàng)編與教學實踐。本教程每一冊都選取了中國不同地方的民歌，匯集了活潑的《新疆歌曲》、悠長的《內蒙民歌》、小復調手法編創(chuàng)的《紫竹調》，以及簡樸的《安慶山歌》《月牙五更》等五聲調式樂曲，與培養(yǎng)“音樂母語”意識的觀念相吻合。教程編寫以中國母語為基礎，為鋼琴初學者改編民歌，通過對民歌樂思的凝練、加工，將民歌改編曲按照難易不同程度編排成教程，使孩子從開始接觸鋼琴起就接觸音樂母語，如同行走在中國土地上的一場歡樂之旅。

2.多樣性

《兒童鋼琴初步教程》內容豐富，既有編者創(chuàng)作的樂曲，又有中外民歌的改編曲、名曲的改編與節(jié)選、幼兒園傳唱的兒歌改編等。改革開放初期，由于國際交流尚處于起步階段，鋼琴教育相對封閉，可借鑒的教材較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使用歐洲一百多年前的教材，如“拜厄”“車爾尼”等系列練習曲作為純粹的技巧練習，樂曲多使用功能和聲、大小調體系、主調音樂織體伴奏，顯得生硬機械，從幼兒發(fā)展的心理特征來看，讓幼兒在啟蒙階段成天練習這種機械的、陌生而遙遠的樂曲，不利于培養(yǎng)其樂感。

《兒童鋼琴初步教程》大都圍繞幼兒的生活展開，題材豐富多樣。第一冊共有108首樂曲，大多是創(chuàng)編的簡易曲調，外國樂曲占比約為15%，中國的民歌改編曲約占12%，有歌詞的兒歌改編曲約占22%。除去編創(chuàng)的簡易曲調，這些外國樂曲、中國民歌和兒歌也都簡化了音符和調式，只留下基礎的旋律。此外，在第一冊中，編者為音階、跳音、雙音等技巧練習編寫了短小的樂曲，讓孩子們在好聽的旋律中習得技巧。

第二冊共有101首樂曲，篇幅整體上比第一冊長一些，外國樂曲占比約為8%，中國的民歌改編約為9%。本冊開始不再出現(xiàn)有歌詞的兒歌，故無法得出準確的兒歌數據，但仍有《鈴兒響叮當》《娃哈哈》等耳熟能詳的兒歌出現(xiàn)。此外，第二冊中出現(xiàn)了篇幅較長、技術性較高的音階練習，雙手合奏的曲目取代了第一冊中的輪奏，樂曲也不再是針對某一技巧的訓練，而是融合了多個基礎技巧的復合訓練。

第三冊共有85首樂曲，樂曲篇幅和難度比第二冊又更上一層樓。這一冊中創(chuàng)編的曲量明顯減少，改編的中國民歌、外國民歌與外國古典樂曲的數量大大增加，兒歌的數量也下降不少，但仍有《賣報歌》等少量兒歌作品出現(xiàn)。中國民歌占約15.5%的比例，外國樂曲占23%的比例。

整體上，《兒童鋼琴基礎教程》的樂曲編寫是以編者自行編創(chuàng)的樂曲，輔以改編的各地民歌、古典樂曲和中國兒童熟悉的兒歌構成，創(chuàng)編和節(jié)選改編的樂曲比例大致上達到6∶4，編者在積極創(chuàng)作的同時，也大量吸取了中外的優(yōu)秀作品，豐富了教材的文化內涵，從而體現(xiàn)了教材的多樣性。

3.趣味性

橫版16開本的設計、較大的字體與音符、每一頁上豐富多彩的插畫，都體現(xiàn)了該教程在排版上的巧妙設計。熟悉的兒歌彈唱、好聽的地方民歌、豐富的中外名曲、趣味的四手聯(lián)彈都能牢牢吸引住孩子們的注意力，體現(xiàn)了樂曲設計上的趣味性。每完成一首作品，都能極大激發(fā)他們的成就感，使他們對學習鋼琴更有信心。

相對于機械練習，好聽的樂曲更能吸引尚在啟蒙階段的兒童。在《兒童鋼琴初步教程》中，吸收了許多國內外耳熟能詳的作品，根據學琴程度改編成適宜琴童們彈奏的鋼琴曲。在學習過程中，孩子們會因為彈奏到自己熟悉的樂曲而感到興奮，增強學習的欲望。同時，因為孩子們對樂曲的熟悉，在彈奏樂曲時不易出錯，即使出錯了，孩子們自己也會有所反應，不需要等待教師的指導，孩子們也會產生“學會了一首自己熟悉的曲子”的成就感，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鈴兒響叮當》①是一首家喻戶曉的歌曲，深受孩子們的喜愛，編者將它納入第二冊教程，并進行了編寫，將孩子們熟悉的C大調改為了G大調，在熟悉的旋律線上加入了雙音和左手伴奏，依據整本教程的進度，增加了整體的彈奏難度以及豐富了和聲。無論是成年人還是兒童，都對C大調版本的《鈴兒響叮當》非常熟悉，以此為切入點，可以讓學生初步了解甚至掌握調性之間的變化和簡單的伴奏音型，激發(fā)學習這首樂曲的動力。

教程的第一冊中用照片、圖畫的形式生動的示范了正確的坐姿、手的姿勢和鍵盤知識，并且在附錄中對于初識鍵盤兒童的彈奏進行了示范。教學圍繞中央C展開，從雙手最有力度的手指，即1、2、3指開始練習，逐步拓展到4、5指，符合兒童的生理規(guī)律。針對剛剛步入鋼琴學習的幼兒，第一冊教程在曲目篇幅上較短，每一頁至多兩行曲譜，長度4至16小節(jié)不等，這樣的曲目長度讓幼兒比較容易接受，不會產生畏難心理。在第一冊中，作者編創(chuàng)了許多配有歌詞的兒歌，這些歌詞大多是描寫自然風光、兒童玩耍或是生活景象。通過邊彈邊唱的形式，可以調動兒童的積極性，讓他們感受到鋼琴學習的樂趣以及音樂的魅力。

《兒童鋼琴初步教程》的每一冊最后都會有五至八首不同程度的四手聯(lián)彈作品。這些作品相較于同本書中其他作品而言難度一般，但是四手聯(lián)彈強調的是配合與協(xié)調。教師在教授過程中，可以讓學生練習旋律更為突出的高聲部，教師配合彈奏低聲部，也可以讓程度相同的兩個學生合作彈奏，共同演繹一首四手聯(lián)彈作品。通過兩人磨合而彈奏出作品的過程比一個人勤奮的練琴來得更為珍貴，不僅培養(yǎng)了兩人的默契，也使他們內心獲得了滿足和自豪感，增加了鋼琴學習的趣味性。

二、《兒童鋼琴初步教程》的局限性

然而，以現(xiàn)在的教育理念看來，作為20世紀80年代出版的啟蒙教材，《兒童鋼琴初步教程》還存在許多局限性。

1.部分作品設置難易程度跨越較大

該教程沒有設置專項訓練，曲目排序原則也不明確，尤其是在附點音符作品的設置上，筆者認為難易程度跨越較大。附點節(jié)拍是兒童學習鋼琴的一個難點，教授知識點后需要在反復練習中得以鞏固。在教學中，一般是通過簡單的二分附點音符的訓練過渡到較難的附點四分音符和附點八分音符的訓練。筆者翻閱了教程第一冊和第二冊，其中出現(xiàn)附點二分音符的曲目有第一冊第23頁的《船夫曲》和第97頁的《啊，蘇珊娜》；出現(xiàn)四分附點的樂曲有第一冊第94頁的《漁光曲》；然后便是第二冊第20頁的《小松樹》，這是一首附點四分音符和附點八分音符混合的樂曲，難度瞬間被拉大。同時面對兩種不甚熟悉、時值不同的附點節(jié)奏型，兒童往往會手足無措，手和腦在短時間內無法統(tǒng)一，導致在實際教學中，這首歌曲的復課率非常高。

2.缺少樂理知識的同步學習

一套鋼琴啟蒙教材的編寫，需要兼顧技巧與理論。《兒童鋼琴初步教程》的編寫留白太大——只有一首首樂曲的編排，沒有統(tǒng)一的教學指導，對于樂理知識的闡述也幾乎沒有。所以教師在授課時，要根據每個學生不同的學習情況，適當地進行補充和延伸，讓音樂學習的形式更加豐富。目前使用率較高的“巴斯蒂安”“菲伯爾”等教材，在訓練鋼琴技巧的同時，單獨設置了樂理知識模塊，使得鋼琴學習不再是追求純粹的技巧，也旨在提高琴童們的音樂素養(yǎng)。

比如，教程第二冊中的《小卡農》②，采用的是卡農技法進行編寫。但對于“卡農”這個陌生的音樂詞匯，卻缺乏對該知識點的概括與凝練。《兒童鋼琴初步教程》再版修訂時，需單獨劃分與教材同步的樂理知識模塊，細化鋼琴教學。

3.編寫曲目未有更新

自《兒童鋼琴初步教程》第一冊出版發(fā)行至今，已經有35年之久了，文化和教育在不斷發(fā)展，兒童喜愛的兒歌和樂曲已然與之前不同。然而截至2017年第61次再版，作品曲目并未有所變更，幾乎停滯在20世紀80年代。21世紀音樂走向多元化，但遺憾的是，一些優(yōu)秀的流行音樂、動漫音樂、影視音樂、當代音樂等作品仍被忽視，未能納入教材，這些作品更加符合當下的時代特征，也更容易受到兒童的喜愛。筆者認為，在修訂再版時，除了保留之前版本中優(yōu)秀的作品外，也應該注重時代發(fā)展的需要，引入當代新興元素，將古典與現(xiàn)代相結合，在每一次再版中不斷提升，達到與時俱進。

4.教學理念較為模糊、隨意

一套教材的編纂要圍繞一個教學理念和宗旨展開，教學理念決定了教學體系。如但昭義先生編寫的《新路徑鋼琴基礎教程》提出“音樂與技術‘雙軌’道路并行教學”“通過鋼琴，學習音樂、感悟音樂、表現(xiàn)音樂、提高素養(yǎng)。為了實現(xiàn)這一目標，則應把鋼琴演奏藝術所涵蓋的全部技術訓練內容和藝術表演要素，整體地納入基礎教育”。所以在教材編寫上既有音樂表現(xiàn)部分，也有技術基礎訓練部分，以興趣為主，但也強調技術訓練的重要性。③《兒童鋼琴初步教程》作為中國音樂本土化教材的初探者之一，并沒有能夠凝練出一個核心的教學理念，且三冊教材在銜接上還不夠嚴謹和完善。所以在修訂中，可以借鑒其他教材中教學理念的凝練與教學體系的設置，結合本民族兒童鋼琴學習的特征，進一步完善自身。

三、對本土鋼琴啟蒙教材資源的整合與修訂的思考

1.整合本土鋼琴啟蒙教材中重復率較高的經典樂曲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中國本土鋼琴啟蒙教材相繼問世，如：杜亞雄與陳燁聯(lián)合編著的《中國民歌鋼琴教程》，教材收入并改編了56個民族330首民歌，按由淺入深、循序漸進的原則進行編排，貫穿了啟蒙到中級階段的整個教學過程；但昭義編寫的《新路徑鋼琴基礎教程》也是一套集國際領先教育理念、民族音樂特色、獨創(chuàng)教學體系為一體的一套更加適合中國琴童學習的優(yōu)秀啟蒙教材。④

這些教材中不乏有重復率較高的經典曲目，例如：但昭義編寫的《新路徑鋼琴基礎教程》第一冊中，《小寶寶要睡覺》《乒乓歌》與《兒童鋼琴初步教程》中的兩首同名歌曲重合；《兒童鋼琴初步教程》中《打腰鼓》《內蒙民歌》與《開心玩·小手啟蒙曲120首》中的《打夯歌》《內蒙民歌》完全重合，《粉刷匠》與《彈兒歌學鋼琴》中的同名歌曲重合。許多編者在編寫教材時都會借鑒參考其他書目中的優(yōu)秀樂曲，改編以自用。這些作品之所以重復率如此高，是因為旋律好聽，難度適中，兒童能很好地掌握它們。在多年的教學實踐中，教材也會收到來自社會多方的反饋，比如哪些作品深受喜愛，哪些作品不適合該階段孩子彈奏。那么我們是否可以整合這些重復率較高的、受歡迎的經典樂曲編寫成一冊程度合理、循序漸進的“經典樂曲教材”呢？同時，參考現(xiàn)在已有教材，避免歌曲的重復，盡可能地為兒童改編更多的中國民歌，爭取創(chuàng)造出更多琴童們喜愛的經典樂曲。進行鋼琴啟蒙教材中的資源整合，獲得教學成效上的最優(yōu)化，從而達到兒童快樂學鋼琴的目的。

2.鼓勵中國當代作曲家為啟蒙教材創(chuàng)作

整合經典樂曲之余，我國本土鋼琴啟蒙教材編寫的重中之重應該放在新曲目的編寫上。一首優(yōu)秀的樂曲應該兼顧音樂性與兒童心理，即作品本身要好聽、吸引兒童學習，且其中蘊含著鋼琴學習各階段對應的技巧。編寫教材的實質是利用作曲技法更好地服務于音樂教育。放眼國外，匈牙利的巴托克致力于幼兒的音樂啟蒙，編著了著名的《獻給孩子們》《小宇宙》等諸多教材；奧地利的車爾尼更是一生都在從事著教材編寫和音樂教育工作，編寫了一系列的鋼琴教材。他們既是作曲家又是教育家。雖然目前中國不缺少優(yōu)秀的作曲家，也不缺少優(yōu)秀的教育家，但是能將兩種身份同時兼顧并運用于幼兒鋼琴啟蒙教材編寫上的人卻很少，這也是我國音樂學界的一個遺憾。筆者希望能有越來越多優(yōu)秀的專業(yè)人才投入到幼兒鋼琴啟蒙教材編寫的事業(yè)中來，編寫出具有中國特色、適應中國兒童學習的系統(tǒng)性專業(yè)教材。

3.教材的修訂與教學教法的研討

“巴斯蒂安”“菲伯爾”作為近幾年引入國內的先進鋼琴啟蒙教材，出版社定期會為其舉辦教材研討會或是教學法培訓等活動，大力推廣該教材，所以這兩套教材的普及率飛速上漲。參考西方教材引入國內并廣泛使用的經驗，筆者認為《兒童鋼琴初步教程》所在的出版社也應舉辦研討會進行交流與推廣，如召集一線優(yōu)秀鋼琴教師，一起探討其在實際使用中的不足之處，并根據各方意見進行修訂。定期的研討會和會后的修訂，會使得《兒童鋼琴初步教程》不斷地改進與發(fā)展，越來越貼合實際鋼琴教學的需要。出版社的推廣也會讓更多的教師關注、使用這套教程，可以更有效地提出使用意見供出版社參考。這是一個使《兒童鋼琴初步教程》更加完善的良性循環(huán)。

《兒童鋼琴初步教程》的首次出版到現(xiàn)在已經三十年了，期間不斷地再版發(fā)行足以說明這套教程的民族性、多樣性特征契合時代教育的精神，其趣味性深受廣大教師琴童的歡迎，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中國鋼琴啟蒙教育一直沿用西方教材而造成的民族音樂文化教育缺失的遺憾。此外，教程的多樣性、多樣性與趣味性在迎合兒童審美趣味的同時巧妙地將諸多題材的音樂融合在一起，讓兒童在接觸中國民族音樂文化的同時也能接觸到外國經典名作。一套優(yōu)秀的教材需要在實踐中才能發(fā)現(xiàn)問題，不斷修訂完善，希望《兒童鋼琴初步教程》在實踐中發(fā)現(xiàn)的一些問題能夠得到修訂和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