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的春天

李子

“嗨！你去買一個行嗎？就一百塊錢，又不貴！”李燦輕輕拍了一下歐陽浩伸過來許久的腦袋，建議說。

歐陽浩只得嘿嘿干笑了兩聲，縮了縮脖子，并沒有回答李燦。李燦正在拼裝一艘航空母艦模型，每當李燦拼裝錯誤時，歐陽浩都會小聲提醒，李燦最見不得別人在眼前指手畫腳。

買一個航空母艦模型，歐陽浩不是沒想過，這段時間，全班男生一夜之間仿佛被施了魔法，瘋狂迷上了這種模型，你看，課外活動時，全班男生，除了歐陽浩之外，人手一個。

歐陽浩回家后，幾次想對爸爸提買模型的事兒，卻都沒有開口。爸爸是進城的農民工，做管道疏通，每天在這個城市的地下水道進進出出，一回到家，不是臉上黑黢黢的，就是衣服上撕開的口子一道道的，媽媽責怪道：你不知道洗洗再回家嗎？每天進門像個老鼠似的。

“沒有我這個老鼠，城里不水漫金山才怪！”老爸很風趣。

有一次，歐陽浩正準備說航空模型，無意中發現媽媽的賬本，上面記著每月的開銷，買菜買米買油多少錢，給奶奶的生活費多少錢，媽媽的藥費多少錢，算來算去，每月也剩不了幾個錢。怪不得每次要過早的錢，媽媽總是說外面過早不衛生，其實是節約啊，家里過早，媽媽無非是面條當道。爸爸說，家里一碗面成本一塊多錢，街頭一碗面要十二塊。

歐陽浩說：“那可不能比！外面是牛肉面，香噴噴的，家里是清水掛面，有啥味道？”

歐陽浩嘴上是這樣說，行動上并沒有要求爸爸媽媽什么，每天看媽媽吃藥、爸爸勞累得進門就歪在沙發上的樣子，他就很心疼。

在家里還好說，家里沒人玩“航空母艦”，到學校，特別下課，歐陽浩簡直要把自己的雙眼給蒙上，眼前晃動的都是男生們拼裝航模的身影。歐陽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班主任王老師洞悉這一切，他遞給歐陽浩一個籃球：“去玩玩唄！”

歐陽浩一個人拖著自己的影子，來到籃球場，空蕩蕩的籃球場闃無一人，以前籃球是他的最愛，水平也是超一流。他來個“三大步”上籃，呵呵，球應聲入網。要是在比賽時，這樣漂亮的“三大步”，肯定會吸引不少掌聲，此刻，只有風吹著口哨，還有場邊高大的楓樹拍著手掌。歐陽浩心想：“楓樹呀，你就是把手掌拍紅了，又怎樣呢？又沒有一個同學觀戰！”

生活委員是歐陽浩最好的朋友，有一天，掏出五十塊錢交給歐陽浩：“喂，你湊一湊，去買個模型，這是我送你的！”

歐陽浩遲疑片刻，馬上說：“你，你什么意思？難道我家窮得連模型都買不起嗎？去去去，快把你的臭錢拿走！”

生活委員莫名其妙碰了一鼻子灰，悻悻離開了：唉，好心當了驢肝肺啊！

一天中午，同學們午睡起來后，抬頭一看，黑板上出現了王老師的手跡：下午放學后，全體男生在運動場舉辦一場引體向上比賽，獲得第一名者，將獲得班主任特別獎。

哈哈哈，男生們欣喜欲狂。

“哎呀，‘健將先生，你可又要大放異彩了！”有人對體育委員說。

“什么異彩不異彩的，我只關心老師這回發的是什么，以前都寫明什么獎品，這回老師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難道要發獎金？”“運動健將”說。

“你個財迷！”有同學笑著說。

運動場邊瘦瘦的單杠兀自立著，四周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風兒也不知躲到哪里了，只有一棵棵高大的楓樹，垂著寬大的葉片，如同一個個巨人垂著一雙雙手掌。

王老師規定，兩分鐘之內，誰做的引體向上最多，誰就獲勝，動作還要求規范。

“運動健將”志在必得，他等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同學們比賽完之后，才慢悠悠走上場：輕輕在手上搓了搓防滑粉，再轉頭目光盯著那單杠，那范兒和世界冠軍無異。

一個、兩個……二十個啦！加油！在同學們的吶喊聲中，到三十三個時，“運動健將”體力不支，呲牙裂齒，滿臉通紅，動作明顯走樣，身體如同水里的蛇搖搖擺擺。

“夠了，見好就收吧！”有同學對“運動健將”高喊。

當班長準備宣布比賽的第一名時，王老師笑意綿綿，凝視著剛剛走上來的歐陽浩。

半路殺出個陳咬金！

“運動健將”一看是歐陽浩，放心地長呼了一口氣：“我當是誰呢！他歐陽浩會引體向上嗎？你看他瘦胳膊瘦腿的，打個球還差不多！要比這個，不是獻丑么！”

“各位同學，在下獻丑了！”呵呵，歐陽浩這個“悶葫蘆”還會說這么文氣的話！

“運動健將”的粉絲團都瞪大了眼睛，他們要好好看看歐陽浩是怎樣獻丑的。

歐陽浩的前十個引體向上，只有裁判員——班長計數，其他人像啞木頭一樣，無動于衷。等到他做到二十個時，人群中漸漸發出了報數的聲音，等到第三十個時，全班同學們一起喊起來，連“運動健將”也不例外：三十一，三十二……

他的動作真標準！帥呆了！很多歐陽浩的黑轉粉，贊不絕口！

“歐陽浩在兩分鐘內，以四十個完美無缺的引體向上，征服了我們現場觀眾，現在我宣布：獲得本場比賽的勝利的是歐陽浩！”班長激動萬分，聲嘶力竭地喊。

王老師拿出神秘的獎品——那是最新版的航空母艦模型。

同學們紛紛圍過來，李燦的腦袋也擠過來，說：“歐陽浩，你玩，我們看看行嗎？”

“看什么看，別客氣嘛，我們一起玩……”歐陽浩喜不自禁，揚起臉，感激而自豪地看著王老師！

“好啊，那你當艦長！”李燦說。

同學們不知道，有時其他同學玩模型時，難受的歐陽浩就會一個人跑到單杠邊，不停做引體向上，無聲地宣泄著自己的孤寂和苦悶。

——這一切，王老師都盡收眼底。

摘自《小學生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