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水的詩 [組詩]

傷水

看了我一眼的魚

總在我發困時分

用酸痛的手臂摘下眼鏡時

一條魚盯了我一眼

那眼神，欲言難辨，深意難解

我戴回眼鏡想瞧個清楚

它已經轉身。尾鰭扇了一下

四周都是水……

雨煙中的晚鐘

看不到寺墻（那黃色

會不會被雨水洗褪？）

晚鐘響了。悶悶的，好像沾滿水珠

不管你聽出什么

我確實聽出了沁涼的孤獨

那被雨絲裹住的人，像披了件過時的蓑衣

空 山

除了我，只有山澗水聲

我叫不出樹木名字。這一株和

另一棵就沒有什么不同

我不知如何到了這

山谷

我發現沒有來路，自然也沒有去路

看不到繽紛。只有不同的

墨色，由深至淺

一直到更淺，或更深

在這里，淺和深就是深和淺

人生沒有什么不同

我在澗水固定的節奏中

聽到了落葉

直到自己也飄零水面

漣漪若有若無

我內心無法將四周群山轉移

只因為這山谷

契合了我內心的形狀

它盛滿了肅穆、尊嚴和

降臨的暮色

鹿柴是什么

似有似無。我沒有聽見月光

雪在遠方那么多年，肯定填滿了空山。更遠處

一個從《維摩詰經》取名號的千年古人，動了

起來

仿佛波瀾動遠空，而影子不照青苔上

街上有消防車嗚嗚響過

不設防的孤寂

我寫分行，是因為

沒有別的手指鍵出我

深夜翻讀自己，是因為被別的文字拒絕

被別的故事阻擋。窗外“砰”的一聲

一只深秋的胡柚，被風刮落

瓷 片

只要你燒成了瓷，即使粉碎

也尚存碎片

——我匆匆將震撼記下

瞬間不會永恒，永恒才是瞬間

碎片攤開在我眼前

數千年前的碎片

把完整解構到了如今

我閱讀到了夜空，那些繁星

那些繁星，每一顆都比你的生存巨大

只要你仰視，它們就冷峻你

凍結你

而未被燒冶的泥土還是泥土

來歷與去往，夜空一樣

上莊村之夜

率先落地的雨滴，最有可能落在

上莊村。這里離月亮最近

山泉直接流向了天空

我看見天上的溪流漫了出來

幾顆星星被浮起

像幾個重要的人生暗示，費人猜度

我摸黑走了幾步

低頭、弓腰

生怕觸碰到這些凸起的星辰

車過桃林

你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桃花笑春風

閉嘴時要像結了水蜜桃

心思壓彎枝頭

一定要設法對付竊賊

但別用燈光對峙繁星

難得有珍惜的星空，寒冷又遙遠

一定要把面孔涂黑

不能被獵艷的亮光勾引

一定要在桃林里藏好自己

一定要等我醒來

我已經選擇了無數身體

一定挑取最好的一個去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