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同利的詩 [組詩]

苗同利

云是孤獨的

孤獨是可以享受的

我使勁咬了一口，它的汁水順著嘴角流淌

洇濕了一大疊紙巾

我把自己

扔進一列綠皮火車車廂36個小時

一秒一秒地消耗

從始發站到終點站，我幾乎

沒說過一個字。一段百年修來的緣分

被“況且，況且”地浪費在我手里

毫無痛感

有的孤獨，不像孤獨

我把真相含在嘴里，咽進夜里

云是孤獨的

它的孤獨，有時候很白，一朵一朵

好像很近，其實很遠

秋 分

秋分斷橋

分不開的是流水、月光和屋頂上

一筆，一筆，臨摹

懷素的炊煙

水聲從低洼處漫過蟲鳴。蟬從高處

磨出了破音。一只蛺蝶

醉臥殘荷，等著被秋風翻爛

稻，黍，稷，麥，菽，各就各位

入場，出場。剩余的天空，全部交給凡·高的

烏鴉，打理，留白

不說挽留，不說雁陣。

所有的樹木都在說葉子，薄涼

像在下雪

也說汝瓷

以蘆花開篇

說雪 也說雪后人間煙火如何蒼茫

也說

宋詞豪放和婉約到底起始于哪一件瓷器

拉坯的人 土命 在低音區活著

用低音活著

一■泥土被火焰叫醒 被扶起 而且

懷揣風聲 雨聲 一個窯工的咳嗽

懷揣

宋徽宗 銅分子和一身藝術細胞

坐在自己的身外

佛居無定所 我向死 你向碎

這些糗事 不足以說給桃花源外之人

如果一銅錢厚的老味兒 還不足以讓北宋

倚老賣老

加一抹油煙 一痕血漬 一滴官宦的涎水

汝河左岸

一根從唇邊豎起的食指動了大宋香灰的胎氣

在汝州 我的修辭 語法和邏輯羞慚極了

長期素衣 素食 素睡 才配

提起汝瓷

谷 雨

結緣

跟辭海一個最閑適的漢字

黃昏從一只玻璃套杯開始

路過籬笆墻 爬山虎 木網格的月光

和一條流浪的白毛公狗

我一小口一小口地消費銹漬斑駁的

黃昏 消費三起三落

從蘭花的指尖死過一回的綠葉

一陣風穿過谷雨

三片雀舌從樹梢飄然落下

一條河咂了咂嘴

黃昏是孤獨的 黃昏的孤獨

和佛和蒼狼的眼神相似

自己坐在自己的懷里

把一壺光陰喝厚 喝舊

倒掉

空 巢

一棵老榆樹托舉著五個烏鴉的巢

累了，不知道撒手

西北風舉止凌亂

風雅頌骨感極了

我心算過，一只烏鴉，約等于一杯烈酒，二

兩秋風

白天巢是空的，晚上巢也是空的

不空的時候也不是沒有

大寒，天呈祥瑞，夕陽在鴉巢里加冕

有人

掰著指頭掐算家畜的末日

鯨頭鸛

戴著假面具做鳥兒

有太多難言之隱

把一只荷蘭灰的手工皮鞋穿在臉上

看透荷蘭

光陰 按照化石

做舊一只鳥兒 包括

它的眼神

低音的風

躲在阿姆斯特丹的喉嚨里

嗤嗤作響

多大的天空 穿爛了

你一襲婚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