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 [組詩]

呂貴品

影子的本質

影子的聲音讓我斷定：

那是鬼 在嚎叫

那是光 脫下了一件外衣

那是人 下雨前飄落的一朵烏云

我一生都很驚詫

影子四處游蕩無處不在

而且晝夜兼程 足音響遍大地

何處何時才能看不見影子

只有瞎子只有世界沒有一絲光明

影子總是跟著我走

讓我發現窺伺陰謀罪孽和危險

從來沒有離開我

我恨不得關閉軀體所有器官

然后躲進墓穴

閉上眼睛 瞳孔里的天空一片晴朗

我一睜眼 影子的烏云密布

淅淅瀝瀝的哭聲飄出一陣水影

我更驚詫：影子的本質是光

我一生所有的淚水

都是影子那一片烏云落下的雨

哭吊我與影子同歸于盡

抱抱我

每當我疼痛難忍的時候

我就想 讓你抱抱

抱抱我吧！

我這一顆孤冷的冰粒渴望融化

渴望碧波蕩漾

融化成一滴眼淚多么美好！

流入嘴角 游于九曲回腸

樂山樂水踏遍人生全部的悲傷

我累了 就想讓你抱抱

你懷里的香氣是照耀我的陽光

在你的懷里我是那么輝煌

在你的懷里 江湖恩怨

流入蓮塘

把一輪月亮養成蓮蓬的杯盞

藕的骨痛生長花的芳香

我病了

就想讓你抱抱

在你的懷里享受風和日麗

我竟然忘記了朝思暮想的故鄉

你是誰 你就是懷抱

抱抱我吧！

讓我暖暖地睡去！

告別眼前這片雪花漫天的凄涼

抱抱我！不要把我這滴淚水擦掉

讓它落下去吧

為了不再孤冷 它要滴入蓮塘

你選擇了我的苦難

我的一滴淚 我的一聲笑

你要哪一個？

你可以隨意選擇

隨意在月出日落時拉開你的窗簾

我的天空是你的一只青花瓷碗

碗中蕩漾綿延的陰晴圓缺

時而黑暗時而湛藍

我所有的歡笑都有你的風聲

我任何一滴淚水都涌動你的波瀾

我逃不掉你！

我的喜怒哀樂全在你的一念之間

給你！我的一切

卻怕帶給你一絲苦難

請你選擇我吧！選擇我的笑

千萬不要我的淚水

它是一滴大海 又苦又咸

可是你這個小傻瓜啊

還是選擇了陪我一同哭泣

讓我的苦難無奈躲進了一縷青煙

用我的淚 澆灌我的笑

茁壯傲然生長出一朵禮花

在夜空中騰起一團壯麗的火焰

慶祝生命中盛大的節日

風的背影

我看了一眼風的背影

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圓滿完成

風 走向了遠方嗎？

可是遠方啊 從來就不存在

遠方只是一個又一個變幻的眼前

風 借一片黃塵涂抹色彩

風 乘一陣塔鈴表達聲音

風 偷一縷花香飄送味道

風 用一面旗幟舞出形狀

色聲味形 習習吹拂 此起彼落！

我在沉浮之中活著

一群人走過 旋起一陣風塵

風塵讓我迷入天地洪荒

我啼笑皆非地尋找我的色聲味形

擺脫風 子虛烏有 談何容易

除非萬物不再呼吸

就在此刻 詩意讓天地大靜

風真的走向了遠方？我欲追風而去

忽然 我被自己的骷髏抱住了！

告訴我：看清風的背影

它隨時會轉身回來……

鏡子無處不在

我所有的照片都是一個噴嚏

一聲響亮？唾液四濺

揉揉鼻子，一笑！

那一刻把風華正茂的形象留下來

告訴明天：這就是我

現在，我越來越不想看見我

越不想，卻越發現我逃不掉自己

我，處處可見

我所到之處竟然都有鏡子

石頭是一面鏡子照見我的軟弱

沙粒是一面鏡子照見了我的張狂

花朵是一面鏡子照見我身上的臭氣

白云是一面鏡子照見了我的輕浮

麥子是一面鏡子照見我的私念

僅僅這些已令我無地自容

我閉上雙眼想躲進黑暗

不料黑暗也是一面晶瑩剔透的鏡子

不僅照見了我？

也照見了人類的魆魆鬼影

清晨一杯咖啡的記憶淡淡微苦

一張照片翩然飛來

我端詳一刻？發現這個人，不是我！

是十五年前的一個噴嚏！

萬物之心

我聽到大樹說：可以把我鋸成木板

但不要把我縫成棺材

我聽到江水說：可以把我放進鍋里

但不要讓我煮一群小魚

我聽到高山說：可以把我鑿成石塊

但不要用我建筑牢房

我聽到鋼鐵說：可以把我冶煉鍛造

但不要把我制成噬血的子彈

我聽到火焰說：可以讓我起舞焚燃

但不要讓我燒灼血水

我聽到軀體說：可以只走一條道路

但不要讓我跪膝匍匐

我聽到靈魂說：可以讓我言之鑿鑿

但不要讓我陰謀告密

……

我之所以能夠聽到這些心聲

因為我就是萬物之心！

我！

是浩瀚的宇宙 又是一顆微粒

繩子復活記

某個年代 我這根繩子復活了！

我又是一條生機勃勃的蛇

束縛

是我強大的責任

窒息是心臟安眠的地方

五花大綁也會結果

苦難之果被制作成了一瓶果醬

再把這個世界束縛成粽子

人間就多了一個節日

所以 我要把白云束縛起來

讓它們變成冰塊

我要把群山束縛起來

讓所有的動物都變成石頭

我還要把河流束縛起來

變成我的同類 再去束縛原野

城市我更不能放過

我更要把它牢牢地束縛起來

讓它變成一只雞的蛋殼

便于我來吞食

我這根繩子以蛇的妖術纏繞著

表現出了龍的雄姿神態

大展束縛技能

束縛是萬物之法 尤其是山山水水

至于人嗎？更不用說了

束縛住他們！再給他們注射點蛇毒

不讓他們亂說亂動

（2019年1至12月，透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