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海小魚

特案調查處來了一位帶資進處的金主,她肯定要狗腿地巴結著,然而他卻說自己的錢都捐完了,要在她家借住。她覺得他無理取鬧,必有所圖。既然她除了美貌一無所有,那么就帶著他查查案子,談談戀愛好了。畢竟他家有礦,人還長得帥,她不會嫌棄他一時的貧窮。
01 帶資進處,何以苛責
秦邵步入特案調查處時,正是午休時間。他徑直走到趙小伍面前,將處長開的介紹信和個人檔案遞給她,笑道::“趙隊長,我是新來的警員,秦邵。”
趙小伍愣了一下,其他警員也都面面相覷,大家都對眼前的男人十分好奇。秦邵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他一身的舶來貨,光是手腕上的那塊手表,就至少值五百塊大洋。再看秦邵的長相,鳳眼含笑,唇紅齒白,長得比百樂門的歌星還要好看,往那兒一站,他們這幫糙漢便自慚形穢。怎么看,他都與特案調查處格格不入。
趙小伍拆開介紹信,信果然是處長親筆所寫,信上只有六個字,卻字字珠璣——帶資進處,供著。特案調查處的經費有限,鮮少有金主資助,“窮”一直是懸在他們頭頂的一把利劍。趙小伍秒懂,立即露出八顆牙齒,假笑道::“歡迎歡迎,別跟我客氣,就當這里是自己家。”
秦邵打量著這間破舊不堪的辦公室,地上滿是果皮紙屑,目光所及之處只能用“臟亂差”來形容。他蹙眉道:“恕我直言,我絕對不會允許我家亂成這樣。”
趙小伍瞬間如鯁在喉。好吧,是他們不配。秦邵問她掃把在哪兒,她指了指門后,然后就見他脫了西裝外套,挽起襯衫袖子,姿態優雅地開始打掃衛生。趙小伍杵在原地,直到秦邵拿著掃把叫她把腳收一收,她才跳到桌上盤腿坐著。
警員A問:“頭兒,他收拾文件為啥要用尺子量?”
趙小伍:“或許,是為了居中?”她聽西醫朋友說過一種叫強迫癥的病,跟他的癥狀極為相似。
警員B問:“頭兒,他把咱們的那罐寶貝霉豆腐扔了!那可是我們全隊發工資前的配菜呀!”
趙小伍:“沒事,讓他扔。有他在,我們應該不用再吃霉豆腐了。”
頭頂“帶資進處”四個大字的秦邵,就算他此刻想要上房揭瓦,她都會幫著扶梯子。
趙小伍盯著秦邵忙碌的背影,總感覺他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他。趙小伍打開秦邵的檔案,這份檔案……是認真的嗎?
秦邵,御龍山山民,家里有礦……趙小伍扶額,處長還真是塞了一個寶貝疙瘩給她。
秦邵見她在看他的檔案,心虛地撓了撓鼻子。其實他不是普通山民,而是御龍山上的樹妖,此次下山來,就是為了履行多年前的一個承諾。
兩個小時后,特案調查處變得干凈整潔,一塵不染,趙小伍都有些不習慣了。她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故作老成持重道:“你辛苦了,先喝杯水休息一下。”
秦邵看著她手里的杯子,沒有接。警員A說:“頭兒,你的杯子里都是陳年的茶漬,秦少爺有潔癖,喝不了的啦。”
她怔住了。秦邵趕緊接過杯子,咕嘟咕嘟地喝起水來。趙小伍這才想起她給他用的是自己的杯子,這算不算間接接吻?她不由得老臉一紅,一把奪回杯子,干咳一聲道:“柜子里有新杯子,要用自己去拿。你就先跟我一組吧,我帶帶你。”
秦邵:“那就麻煩小伍多多照顧我了。”他還真是自來熟,馬上就改口叫她小伍了。
趙小伍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秦邵倏然笑了。這個笑跟他剛進來時還不一樣,眉梢眼角藏秀氣,聲音笑貌露溫柔。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她心里直犯嘀咕:他莫不是狐貍成精,撩人于無形。
正在這時,處里接到報案電話,說百樂門死了一個舞女。趙小伍看著面若潤玉的秦少爺,拍了拍他的胳膊,賊兮兮地說:“秦少爺,走,跟我去見見世面。”
02 他吃了她吃過的糖
趙小伍坐著秦邵的小轎車來到案發現場。死者名叫陳一曼,是從樓頂摔下來的,腦袋先落地,就像一顆炸開的西瓜,早就摔得面目全非了。法醫在現場做初步尸檢,趙小伍戴上手套,蹲在尸體前看了一會兒。她對“嫩白菜”秦邵招招手:“新人福利,邊看邊學習。”
秦邵倒是聽話,也蹲了下來,神色如常地看著。
趙小伍見他沒有吐,對他伸出大拇指,夸贊道:“你這承受能力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具備的,在下佩服佩服。”她接過同事拿到的資料,看到陳一曼的照片時,她的瞳孔猛然一震,整個人愣在原地。
秦邵見她面色蒼白,擔憂地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趙小伍指著照片上的年輕女子,感覺毛骨悚然,她艱難地開口道:“陳一曼……她長得跟我舅媽一模一樣!問題是,我舅媽已經死了十年了,而照片中的女子……跟我舅媽死時年紀相仿。”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年紀相差了十來歲的兩個人,卻長得一模一樣,這可能嗎?
趙小伍又看了一眼地上摔得面目全非的尸體,去問報案人:“你怎么知道她是陳一曼?”報案人也是百樂門里的舞女,她說是因為尸體身上的衣服和首飾都是陳一曼的。她因為害怕,不敢靠近細看,遠遠看去就覺得是陳一曼。
趙小伍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便問法醫死者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特征。法醫說死者手臂上有一塊紅色胎記,形狀就像一片楓葉。趙小伍叫來百樂門里的所有舞女,問她們知不知道誰的胳膊上有紅楓葉形狀的胎記。一問還真有,那個舞女叫甄妮,今天剛好請假了。趙小伍皺起了眉,這未免也太巧了……她想起十年前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的舅媽,腦中倏然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想。
趙小伍問了甄妮的住址,對警員小李說:“你帶人去查一下碼頭和車站,看看有沒有人用甄妮的身份買票。秦邵,我們去她家看看。”
趙小伍跟秦邵去了甄妮家,卻撲了一個空,她并不在家。從甄妮家出來,趙小伍掏出一盒橘子糖,倒出一顆放進嘴里,又問秦邵:“要嗎?”他說要,她倒了半天就是沒倒出來。糖盒是那種密封的小鐵盒,一次只能倒出一顆糖,她晃了晃,才發現已經沒有了。四目相對,他的視線落在了她的嘴上,她立即捂住嘴巴,一臉認真地說:“你如果真的很想吃,等我發工資了給你買。”
秦邵“撲哧”笑出聲來,低下頭,將臉湊了過來。從某個角度看去,兩人就像在借位接吻,雖然沒有實質性地碰到她,卻有種說不上來的親昵感。趙小伍睜大杏眼看著他的鳳眼,平時比爺們兒還爺們兒的她,人生第一次產生了身為女孩子的嬌羞感。他一本正經地說:“可是我現在就想吃。”
趙小伍也不知道當時自己的腦子是怎么想的,或許是被驢踢了,她惱羞成怒地拿出嘴巴里的那顆糖,塞進他嘴里,漲紅了臉,沒好氣地說:“給你給你!我是差一塊糖的人嗎?!”她是差買糖的錢啊!
隨后她才忽然反應過來,她竟然把自己吃過的糖,硬塞到了金主大大嘴里?!她哭喪著臉,差點兒沒上手去他嘴里摳糖:“我錯了……快吐出來!”
秦邵愣怔住,然后把嘴里的糖用舌頭從左邊抵到右邊,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心情愉悅地說:“能吃就別浪費,好甜。”
趙小伍抓了抓短短的頭發,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她再次真心地覺得,秦邵八成是狐貍精變的,太會戳人小心肝了。這時,她的肚子“咕咕”地唱起了空城計,打破了兩人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氛圍。她臉上有些掛不住,果然只吃霉豆腐和白粥是不頂餓的。趙小伍摸了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口袋,錢是好東西,可惜她沒有。
秦邵含著糖果,橘子味充滿整個口腔,他一臉善良地說:“小伍,一起去吃點兒東西吧。”她啃著指甲,用小狗一樣無辜的眼神看他,一切盡在不言中。他拍了拍她的腦袋,真的像是在拍一只愛撒嬌的小狗:“我請客。”
趙小伍平時最煩別人碰她的頭了,但是秦邵摸她的頭時,她心里一點兒都不排斥。或許這就是金主大大無處安放的魅力吧?
趙小伍跟著秦邵進了一家西餐廳,餐廳名字都是洋文,她雖然不會念,但知道這是上流人士來的地方。她連菜單也看不明白,就讓秦邵點,秦邵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少爺,點菜都是按頁點。看到陸續端上桌的高級海鮮和牛排,她默默地松了松皮帶——終于可以吃一頓好的了,她必須火力全開。
秦邵先幫她將牛排切成小塊,再給她剝蝦,她則負責吃。他問:“你跟你舅媽親嗎?”
“不親。我小時候借住在我舅舅家,她可討厭我了,有一次還把我丟到山里。”她嘴里塞滿了肉,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她是故意的!”
他的手一頓,道:“哦,那后來呢?”
03 她的樹先生
后來……
趙小伍那時候只有九歲,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一個人在山里亂走,走累了就靠在一棵樹上休息。抬頭看到樹上結著紅色的果子,她欣喜地站起來,咽了咽口水,腳速如風地踢著樹。倏然,一只手拎住了她的后衣領,將她高高舉起,她嚇得驚呼出聲,懸空踢著腿。等看清是什么東西抓了她,她瞬間驚呆了:媽呀,樹成精了!
彼時秦邵還沒有修出人形,但初具人的形態,勉強算是一個樹先生吧。他是被趙小伍踹醒的。四目相對,確認過眼神,是他討厭的人。他生氣地說:“小鬼,到別處玩去。”正要把她丟下,思忖著可能會鬧出人命,就輕輕地將她放在了地上。
趙小伍呆呆地坐在地上,他低頭看著她,莫不是被他嚇傻了?他撓了撓樹身,摘了一顆自己的果子遞給她。趙小伍愣愣地接過去,吃了一個,一個……又一個。
秦邵奓毛道:“別再看著我了,我沒有果子了!”說著把果子都隱身了。這小鬼看起來瘦瘦小小的,真不是一般的能吃。
趙小伍擦了擦嘴角,天已經擦黑,她聽到了狼的叫聲,麻溜地沖過去一把抱住樹先生的身體,手腳并用地掛在他身上。秦邵嘴角抽搐了兩下:“你想干嗎?自掛東南枝嗎?”趙小伍用臉蹭了蹭樹干,雖然硬邦邦的,抱起來一點兒都不舒服,但這是她在深山老林里唯一的庇護所了,她不嫌棄他。
“我害怕,你保護我好不好?”
秦邵傲嬌地說:“懶得理你,都快被你煩死了。”他閉上眼睛不再理她,卻在她快滑到地上的時候接住了她。他抱著已經睡著的小鬼,好奇地戳了戳她的臉頰,比他軟,比他暖,睡著的樣子還挺可愛的。秦邵將她抱在懷里,口嫌體正直。
第二天早上,趙小伍又吃了他五顆果子,作為謝禮,她主動要求唱歌給他聽。秦邵耐著性子聽了一會兒,終于忍無可忍地說:“難聽。”
她干咳一聲,理不直氣也壯地說:“這首歌本來就這么難聽。”
秦邵:“我覺得是你的問題……”
趙小伍“咯咯咯”笑了起來。小孩子就是喜歡表現自己的才藝,她又給他表演了一套五步拳,來來回回就是那五個動作。她得意地說:“樹先生,我厲害吧!這是我爹教我的,等我練好武功,長大了就可以跟他一樣做個警探!”
秦邵哼了一聲,頗為嫌棄地說:“花拳繡腿。我給你演示一下什么叫功夫。”說罷給她打了一套“沾衣十八跌”,趙小伍看得興致勃勃,對他的崇拜之情猶如濤濤江水,延綿不絕。他卻倏然停住。雖然還隔著很遠,但是他可以聽見有人在找她。
秦邵:“你是趙小伍嗎?有個男人帶了七個人來山里找你了。”
趙小伍欣喜地說:“肯定是我的舅舅來找我了!”秦邵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折了一枝小樹枝遞給她,“它會給你帶路,快滾吧,帶孩子真麻煩。”趙小伍依依不舍地看著他,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秦邵悵然若失地說:“小沒良心的,吃了我十三個果子,走得倒挺干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趙小伍忽然跑了回來,一把抱住他,哭得滿臉淚痕:“樹先生,等你修煉成精,能來找我玩嗎?”
他咂了咂嘴,強調道:“我已經成精了。”
趙小伍吸了吸鼻涕,無情地打臉道:“我覺得你還沒有。你要爭氣啊,快快修煉出人形。”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她繼續說:“那樣我就可以嫁給你了!”
秦邵愣住,不由得紅了臉。他見她一臉依賴,不舍得分離的傷心模樣,笑著哄她:“好好好,我一定爭氣,等你長大了,我就去娶你。”
趙小伍伸出一根手指:“我們拉勾哦!誰說話不算話,誰就是小狗!”大手拉小手,一個童言無忌,一個卻記在了心里,并記了很多年。
趙小伍將這段奇遇跟他講了,她一臉懷念地說:“不知道樹先生怎么樣了,有沒有修煉出人形。”
秦邵敲了敲桌子,心道:我就坐在你面前,你看我幾分似從前?
一開始,他只是好奇當年說要嫁給他的小姑娘長成什么樣了,再就是他不想做小狗,所以他下山來找她。然而在特案調查處見到她的時候,只一眼,他便怦然心動了,想要得到她。
04 無理取鬧,必有所圖
趙小伍見他半天不說話,嘆氣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以前跟別人說的時候,他們都說我在編故事。”
秦邵將剝好的一盤蝦肉遞到她面前,眼中盛滿溫柔的星光,他歪了一下頭,認真地說:“我相信你。”她笑得眉眼彎彎。
他繼續說:“你的神經那么粗,編不出這么感人至深的故事。”
趙小伍:“……你倒是,挺了解我的。”
一個小時后,趙小伍摸著快撐破的肚子癱在沙發上,她覺得等會兒要扶著墻才能出去。酒足飯飽之后,秦邵對服務員說:“其實……我沒有錢。”
趙小伍差點兒要吐血。他說請客,難道就是請霸王餐?!她顫巍巍地問:“兄弟,你開玩笑的吧?”
秦邵:“是真的。我的錢都捐給特案調查處了,現在身無分文,是個窮光蛋無疑。”
服務員倒是一點兒都不慌,瞇眼笑道:“先生,您可以用手表抵餐費。”
秦邵配合地摘下手表遞給服務員,現學現用,用小狗一樣無辜的眼神看著她,道:“我剛來上海灘,還沒有住的地方,現在唯一值錢的手表都用來請你吃飯了。”
趙小伍適時提醒他:“你還有輛車。”
秦邵:“車也捐給特案調查處做公車了。”
趙小伍聽得目瞪口呆,揪了揪頭發,眨了眨眼睛,在他眼中就是一副很好騙的樣子。她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問號:“所以?”
秦邵優雅地喝了一口香檳,不慌不忙地說:“所以我需要借住在你家。”
“哈?!”趙小伍終于知道了什么叫吃人的嘴短了,他如此厚臉皮,她竟然無力反駁。她斜眼看他,此人跟她無理取鬧,必有所圖。可是他圖她什么呢?趙小伍瞧著自己,穿得跟個黃包車夫差不多,她再次確定,他肯定是看上了她的臉!
老實人趙小伍帶著秦邵這個拖油瓶回了家,當她看到他從后備廂拿出一個皮箱的時候,嘴角不由得抽搐了兩下——他果然早有預謀。她還能怎么辦?吃了人家的東西,不能吐出來還給他,也只能被他訛上了。
她打開家門的瞬間,秦邵的表情十分精彩,就是那種難受得抓心撓肝,又無可奈何的表情。她撓了撓臉頰,尷尬地說:“家里比較亂,你打掃一下就好了。”
秦邵也不廢話,直接開始干活。趙小伍雙手抱胸,靠在門口看他忙碌。說起來,這一天他已經打掃過兩次衛生了,或許他是田螺先生?
看到插在花盆里的一根枯樹枝,秦邵倏然愣住。趙小伍一臉緊張地抱起花盆,“別的東西你扔了也就扔了,這個絕對不能碰!”
秦邵忍不住嘴角上揚,對她的反應頗為滿意。
趙小伍看到衣柜里多了幾件男裝,漱口杯里多了一支牙刷,習慣了獨來獨往的她,忽然覺得身邊有人的感覺也不賴。她打了一個哈欠,拿出一床被褥丟在客廳,讓他愛在哪里打地鋪就在哪里打地鋪。她累了一天,洗洗倒頭就睡了。
半夜三更,她迷迷糊糊地起夜,“唉呀”叫了一聲——她的腳丫踩到秦邵的腳踝,一個重心不穩,迎面摔在他身上。黑暗中,她震驚得瞪大眼睛,瞌睡蟲瞬間跑光了。唇上貼著兩片溫軟的東西,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是秦邵的兩片薄唇。三秒之后,她猛然抬起頭,趴在他胸口,腦中閃過幾個問題:他醒了沒有?沒醒的話,就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還去不去廁所,要不憋著回床上繼續睡?
秦邵悶哼一聲,啞聲道:“小伍,先起來。”
趙小伍眨了眨眼睛,蒼了個天,他竟然醒了!那就尷尬了。她感覺到他的身體越來越燙——她的大腿好像碰到了不可描述的部位。她觸電一樣撐著地面想爬起來,結果越急越容易出亂子,手滑了一下,整個人又撲進了他的懷里,嘴唇貼著他的胸口。她明顯聽到了喉結滾動的聲音。她超小聲地說:“我不是故意的。”好不容易從他身上起來,她又說了一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秦邵并沒有說話,她也不敢開燈,開燈肯定更尷尬,這樣黑燈瞎火的看不見彼此,還挺好的。趙小伍安靜如雞,想等他冷靜下來……她也需要冷靜一下!
老話說得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如干柴遇烈火。她現在覺得這話很對。
感覺他冷靜得差不多了,她干咳一聲,問:“你干嗎睡在我的床邊?重點是,你光著膀子作甚?!”她此刻還記著方才的手感,他看起來瘦,沒想到肌肉還挺結實,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類型。說實話,她還想摸。
秦邵坐起來,聲音還是有些低啞:“我沒有睡衣。”
有些人看起來很有錢,卻沒有錢買睡衣?她撐著臉頰,蹲在他身邊,好奇地問:“你怎么一個人跑到上海灘來了?不會是離家出走吧?”他的檔案寫著他是御龍山山民,她才不信。他花錢如此大手大腳,八成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秦邵:“我向過一個姑娘許諾,等她長大以后,我會來娶她。”
趙小伍聽他這么說,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又苦又酸,完全沒有了聊天的興致,便跨過他,去了廁所。等她回來的時候,秦邵已經躺平了。他開了臺燈,以防她再被絆倒。趙小伍爬上床,關了燈。她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總是想著他口中的姑娘,忍不住問:“秦邵,那個姑娘叫什么名字?我或許可以幫你找。”
秦邵笑了一下,聽聲音就很開心:“我已經找到她了。”
趙小伍嘆了一口氣。她能感覺到他很喜歡那個姑娘,可是怎么辦啊……她好像也有點兒喜歡他。趙小伍抱著被子糾結不已,不行不行,人家名草有主,她要懸崖勒馬,不能再喜歡他了!
05 他太難了
翌日清晨,趙小伍頂著黑眼圈,跟秦邵一起走進處里,眾警員當場石化。
小李:“頭兒,你這么快就向金錢低頭了嗎?你倆發展神速啊!”
趙小伍奪過小李手里的文件夾拍了拍他的腦袋:“胡說八道什么呢?!”她看了看一旁似笑非笑的秦邵,清了清嗓子,“別打岔,昨天交給你的事情辦得怎么樣?”
小李挺直腰板,拍馬屁道:“頭兒真是料事如神!昨天我們在碼頭,果然碰到了準備坐游輪離開上海灘的陳一曼,她用的是甄妮的證件。”
陳一曼殺了甄妮,并盜用她的身份離開,她為什么要這么做?趙小伍陷入了沉思。假設陳一曼就是舅媽,而她又不會老,為了不被周圍的人當作妖怪,她便不能在一個地方生活太久,至少過幾年就要離開。而人生活在社會中,都需要一個身份,所以她才需要殺人,盜用死者的身份繼續下一段人生……趙小伍被自己的推測嚇到了,如果真是這樣,她需不需要請一個茅山道士?她把自己的猜想跟大家說了,然而大家各忙各的,沒人相信她的話。
唯有秦邵一臉認真地說:“小伍的分析堪稱完美,優秀。”
“啊……謝謝。”趙小伍不知道該說什么了。難得還有一個人肯相信她,雖然她自己也沒有什么底氣。
她問小李:“陳一曼人呢?”
小李撓了撓頭,憤懣地說:“我們剛要抓她,顧大帥就帶人趕到了。他說陳一曼是他新娶的七姨太,直接把人接進了大帥府。”
“據我所知,顧大帥都快七十了吧?”趙小伍蹙眉道。這就麻煩了,顧大帥位高權重,特案調查處在他面前啥也不是。
秦邵忽然拉起她的手腕,胸有成竹地說:“走,去大帥府。”
她一臉蒙,問:“大帥府有重兵把守,我們抓不到人的。”
秦邵把她塞進副駕駛座,一邊開車一邊問:“大帥娶七姨太,誰最鬧心?”
趙小伍撓了撓臉頰,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理所當然地說:“應該是其他五位姨太太和大夫人吧。”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對哦!我們可以從她們身上找突破口!”
大帥府在辦喜事,上門的賓客眾多。秦邵憑借一身的舶來貨,和天生“我有錢”的氣質,輕易就混入了大帥府。趙小伍則自稱是他的用人,也被帶了進去。
府里正在辦喜事,大夫人徐氏卻跪在佛堂念經,趙小伍和秦邵一致覺得大夫人便是那個“突破口”。
趙小伍跟徐氏說七姨太陳一曼是妖精,結果徐氏立即當他倆是世外高人,求他們斬妖除魔。趙小伍看徐氏的神色,猜她認識那陳一曼,便問道:“夫人可知道什么內情?”
徐氏蒼老的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她嘆了一口氣,站起來,看著大紅燈籠高高掛的西院,道:“我嫁給老爺的時候,只是一個妾室。當時的正室夫人……是陳一曼,老爺很喜歡她,若不是她不能生育,我想老爺是不會納妾的。沒過幾年,她便香消玉殞,現在回來的……肯定是一個女鬼!”
趙小伍被徐氏的話鎮住了,后退了兩步。她不怕妖怪,但是怕鬼呀……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顫聲道:“不管陳一曼是什么,她真的不會老。”
秦邵扶住她的腰,蹙眉問:“不會老……這么可怕嗎?”
他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耳朵,呼出來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低低的嗓音像是撞擊在她的心口。趙小伍的心漏跳了一拍,感覺他的手指在顫抖,以為他是嚇到了,便誤解了他話里的意思,道:“活成陳一曼那樣,應該是很可怕的吧?”倏然,佛堂里的蠟燭搖曳不止,可是并沒有風。趙小伍感覺背后涼颼颼的。這里也怪瘆人的,她悄悄地摟住秦邵的胳膊,不知道為什么,挨著他,她就特別有安全感。
秦邵看到她的小動作,收斂了妖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心道:丫頭,你可知我也是妖?對你而言,我也是不會老的。秦邵很是頭疼,她似乎不像小時候那么喜歡妖怪了……人心易變,他太難了。
06 夫唱婦隨,重在參與
徐氏調走了其他人,安排他們兩個去西院幫陳一曼梳洗打扮。陳一曼見到趙小伍,明顯愣了一下,就再也沒有多余的情緒了。她的面容雖然年輕漂亮,眼睛卻像一口枯井,沒有屬于人類的情感。
趙小伍拿槍指著她,冷聲道:“是你殺了甄妮?”
陳一曼梳著頭發,聲音輕輕柔柔的:“是我。這五十年里,我每隔五年殺一個人,甄妮剛好是第十個。”她嘆了一口氣,“而我又回到了大帥身邊,他是我的第一任丈夫,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原點。”
趙小伍握緊了手里的槍:“你究竟是人是鬼?!”
陳一曼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讓人聽了頭皮發麻。她放下手里的梳子,黑發像海草一樣漂浮著,她伸出長舌頭,變成了一只巨大無比的白蜘蛛,張牙舞爪地說:“你這拖油瓶,還跟小時候一樣惹人嫌!”
趙小伍看到陳一曼的真身,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氣:“原來不是鬼,幸好幸好。”
“好什么好!敢來礙事,姑奶奶吃了你!”陳一曼以驚人的速度移動著,趙小伍連開數槍,都被她躲開了。一條長滿倒刺的蜘蛛腿襲來,趙小伍只感覺腰上一緊,秦邵已經抱起她,周圍生出無數的樹杈,將陳一曼的八條腿都釘在了地上。趙小伍震驚地看著顯出樹人形態的秦邵:“你是……樹先生?!”
趙小伍想起他昨晚說的話,所以……他說的要娶的姑娘,就是她!她昨晚因為這事失眠……太虧了吧?趙小伍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實在是太遲鈍了,怎么沒有想起小時候跟他的約定呢?她懷念地撓了撓他的胸膛,還是硬邦邦的,可是她不嫌棄他。
陳一曼頗覺意外地說:“你也是妖?”她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太好了!不如你跟我在一起,我就不用不停地換丈夫了。”
秦邵看著埋首在他懷里吃他豆腐的趙小伍,之前他顧慮太多,不敢告訴她自己的身份,如今為了保護她不得不現出樹身,她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恐懼,還像小時候一樣喜歡他,先前的患得患失瞬間煙消云散了,他頓時心情大好,笑道:“你年紀太大了,我喜歡小蘿莉。我懷里的這位就剛剛好,而且我們已有婚約,誰反悔誰就是小狗。”
趙小伍老臉一紅,小聲抗議道:“童言無忌,我當時太小,不懂事,現在可沒那么容易嫁給你的!”
秦邵蹙眉道:“我有金礦。”他來之前就帶了幾根金條,現在雖然花完了,但是他家里還有很多。
趙小伍眼睛瞬間賊亮,道:“不愧是金主大大,婚事咱們可以再商量,先解決眼前的老妖怪要緊。”
陳一曼咬牙切齒,暴怒地掃開樹杈:“待我殺了你這黃毛丫頭,他就是我的了!”
秦邵的眼神倏然變得陰郁起來,單手抱著趙小伍與陳一曼斗法。頓時樹木瘋長,說是拆房子也不為過。“廢人”趙小伍縮在他懷里思考人生:“既然你這么厲害,我們之前干嗎要辛苦潛入?”
他百忙之中抽空搭話:“我希望你也有參與感,比起單方面碾壓,我更喜歡夫唱婦隨的感覺。”
趙小伍:“那你……真的是個戲精了。”
07 尾聲
翌日,小李神秘兮兮地跟趙小伍匯報:“頭兒,陳一曼死了,死得可離奇了,大帥府西院忽然長出了一棵參天大樹,把房頂都掀塌了,陳一曼就被一根木樁釘死在地上,顧大帥嚇得不輕,聽說都一病不起了。”小李繼續拍她的馬屁,“頭兒之前猜得沒錯,她肯定是妖精。”
趙小伍心情愉悅地聽著,案子結了,她很開心。更讓她開心的是,今天終于,發工資了!她數著錢袋里的兩塊大洋,盤算著該怎么花:給秦邵買一盒橘子糖,給秦邵買一套睡衣,給秦邵買一張床……她忽然愣住,怎么都是給他買東西?
趙小伍扭頭摟住秦邵的脖子,笑嘻嘻地說:“樹先生,你的工資放在我這里唄。”
秦邵摸了摸她的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是臨時工,沒有工資。”
“沒有工資?!你肯定被處長坑了……”趙小伍忽然安靜下來。秦邵見她奓毛的樣子實在是可愛,忍不住親了親她的唇。
她羞憤地用小拳拳捶他的胸口,漲紅了臉結巴道:“你……你干什么呢!這里是辦公室,注意一下影響!”
秦邵:“可是報紙上說,現在提倡自由戀愛,我們不能再壓抑自己的欲望。”趙小伍被他親都快羞死了,只好用他教的“沾衣十八跌”,一招“野馬撞槽”將他打倒在地。
眾警員瞬間石化,小李驚得嘴巴都能塞下一個雞蛋。秦邵的恢復能力極強,起身就纏著他們隊長打情罵俏。
彼時陽光好,風好,他們一幫吃狗糧的糙老爺們兒,整個人都不怎么好了。
趙小伍看著小奶狗一樣黏過來的樹先生,好笑地說:“我要坦白,你來到特案調查處的第一天,我就對你見色起異了。”
秦邵摸了摸后頸,竟然純情地害羞起來,一臉可愛地說:“真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