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從不缺席

田麗華

歲月悠長，時光不老。每年春節期間，鐵路一線職工都在一次次舍小家團圓只為萬家團圓無悔出征著。而今年的春節，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之下，作為鐵路一線職工中的一員，因為今年的這場疫情，又平添了一份不盡的牽掛。

因經年的疾病困擾，哥哥在年前就住進醫院了，再加上開火車的丈夫要值乘，我還要留在機車整備場上值守，因此我們家的鼠年團聚就跟往年的一樣，又彼此相距幾百公里了。

只是今年的春節卻如此不同，隨著新冠肺炎疫情的不斷蔓延，仿佛只在一夜之間，節日的氣氛就一下子不見了。所有的娛樂場所全都停業，我所在的這座邊城，剎那間便安靜了下來。

正月初五，醫院方面就建議病情剛有些好轉的哥哥出院，非常時期，我是可以理解的，于是跟領導請假，早早地在醫院排隊，辦理出院手續。以往這種不以為然的方式，現在卻變得異常煎熬，仿佛前后左右都存在著病毒攜帶者，不敢與一個人交談。等把哥哥送回家安頓好，直到反復叮囑好母親一定不能出門后，就已經到下午兩點鐘了。

這時候我接到了單位領導的電話，他告訴我現在是特殊時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如果有困難，從明天開始是可以休假的。掛斷電話后我心里暖暖的，感受到了上級的關心，可是我的火車是不休假的，24小時是在鋼軌上鏗鏘奔馳的，我又怎么好意思休假呢。所以我又打通電話，非常堅決地向領導表態，明天定會嚴格按標準著裝、做好防護，準時上班的。

我在空曠的長街上安靜地踱著，以往滿街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一下子就蒸發掉了，這還是我那個熟悉又親切的家鄉邊城嗎？丈夫也因這次疫情的特殊，而放棄了曾經和我在正月初六的團聚約定，選擇了在外地公寓待乘。這一刻，我內心唯一的祈盼就是一切都快快好起來。

我吃力地爬上6樓，剛打開家門還沒關上，就隱隱地聽到樓下的鄰居在囑咐自己的女兒：“離樓上的601遠點，他們兩口子都是鐵路的，過年都上班，接觸的外人多，離他們遠點，離近了咱們有危險，太嚇人了！”就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弄得全民皆警惕了，就連平時相處很好的鄰居，都變得如此生分了。飛機停了，公交停了，高速封了，可火車不能停，民生物資、防疫物資、救援的醫護人員，都需要我們鐵路呀。火車，那個我們每天都要悉心呵護的大家伙，它的每一塊蒙上塵埃與油污的部位都需要我的清潔打理。所以我不能窩在家里，而我的工友們，也沒有一個人因疫情而窩在家里。

我的整備場，火車從不缺席。除夕那天，我的火車便被我打扮得干干凈凈，我盼著它快樂地駛向新的一年。多少年了，從我的青春時代開始，火車就一直陪伴著我。每次看到一列列火車緩緩地打我身邊經過時，我就會莫名地產生一種樸素的親近感。而留在我記憶中的每個時期的心路歷程，我的青春和夢想，都在我的整備場上，在我身邊的每一臺機車上。每次完成自己手頭上的工作，透過掛在面頰與下頦上的汗水，我都能看到火車正馳騁在祖國廣袤的大地上，是的，火車從不缺席，它一直馳騁在我們鐵路工人寬廣的心田里。

又一個班堅持下來了。忽然想起，口罩這種必需品我只剩下最后兩個了，而現如今已經買不到口罩了。怎么辦，明天還要上班。想到這里，我有些莫名的煩躁。

恰巧此刻，在客運段上班的閨蜜微信語音響了起來，剛接通，她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姐姐，我真想你呀，我現在被隔離了，這趟走班，我們車上發現了疑似病例，結果全車都隔離觀察14天。好不適應呀！我把老公孩子都攆婆婆家去了，就我一個人呆上14天，唉！”“你就當休年假了行不，啥都別想，好好歇完這14天！”我安慰道。“我現在有點吃不下睡不著。而且女兒好不容易放假回來，我都半年沒見她了，現在卻沒法相聚，她小時因我跑車總在外邊，就沒怎么照顧她，我欠她的太多了！”說著說著閨蜜的聲音有些哽咽。

她這個樣子也是我早就習慣了的，因為我們兩個家庭夫妻雙方都是鐵路一線職工，所以彼此相知而不在意將最弱的一面展示給對方。于是我軟言暖語地安慰著她，說著她喜歡聽的段子，直到又聽到她那爽朗的笑聲。最后她讓我明天上班時要經過她住的樓下，她想在樓上遠遠地看我一眼。

第二天，在閨蜜住的小區，我費了好多口舌，終于說通了社區的監管人員，遠遠地在樓下喊著閨蜜的名字。一會兒，3樓的窗子便探出了閨蜜的身影。她先費力地將一包東西撇了下來，然后尖著嗓子喊：“這些是口罩，都給你，我堅信過14天，一切就都好了，這些就用不上了。你要保護好自己，好好工作，我們都好好的！”

我慢慢地蹲下身子，撿起那包口罩，我不敢抬頭看樓上的閨蜜，因為我眼中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了。

整備場上方的陽光正好。測體溫、消毒、發放防護用品。我和工友們各自忙碌著，沒有人開口說話，我們盡可能地保持著相隔一米半的安全距離，雖說少了以往的互相打趣和熱烈的交流，可是我們明白，這才是我們彼此珍惜的最好方式，疫情和災難是無法與無數顆心打造而成的銅墻鐵壁為敵的。

此刻，整備場內的鳥兒正無所顧忌地鳴叫著，那唱響春天的美妙旋律，仿佛都能讓我感受到武大校園里滿枝爛漫的櫻花了。而整備場外，一列列火車在祖國96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從不缺席，它們正滿載著一列列希望，奮力駛向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