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禮物

朵爺

四月就這樣到來了，很多事情接踵而至——好的，壞的，讓人期待又或者忐忑不安的，隨著長沙這一波倒春寒一并來了。

我早晨從家里奪門而出，跑到電梯間又折回去戴口罩——雖然已經有足夠長的時間，但我顯然還沒習慣這件事。

國內的情況越來越好，但各項措施依然很嚴格，讓人安心不少。

那幾天長沙雷雨大作，我下班回到家，穿著雨衣的熟悉的保安大叔將我攔下，測體溫，查驗出入證明，放行……道謝后我匆匆地跑了過去，跑了幾步，我忍不住又回頭望了望。

暮色降臨，又是大雨天，小區里逐漸變得昏暗，門口的那個人依舊站在雨中，堅定地，又溫和地……等著下一個人的到來。

像是這夜色里，一顆淺淺的星。

周末我去逛花鳥市場，又隨手買了兩條金魚。

小鍋在微信里給我發了十個問號以表達“你瘋了”。

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養活過金魚，每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在網上看了很多，大致就是“喂太多或太少”“水質不夠好”“魚缸雜物太多”“魚數不是雙數（這條存疑！）”……總歸它們就活不過六七天。

后來我想想，也有可能是賣家本來就給了我不好養的魚！

小鍋根本不信我的胡話：你又不是只養了一次。

但我不管，魚買都買來了！我又去看了一些七七八八的信息之后，覺得信心十足，還因為擔心自來水中有漂白劑之類的，我買了“高級的”純凈水用來養它們，然后把魚缸安置在我的洗漱臺旁邊——哇，它們還能時不時聽見水聲呢！

結果是……小金魚每次半夜聽到我打開水龍頭嘩啦啦刷牙的聲音就嚇得一抖……

一周后的周末，我起來興沖沖地去給魚換水，卻發現有一條魚似乎變得有些無力了，不知怎的，看起來像是有些悲傷的樣子。那條魚小小的，我隔著魚缸玻璃看它，因為折射的緣故，它似乎變得很大一只，看起來，像是連難過都一并放大了。

我對它們充滿了愧疚，又認命自己確實是養不好一條魚了。

那天艷陽高照，是長沙久違的晴天，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給魚換了普通的水，把它們從室內搬到了陽臺上——它們應該想要見見陽光吧。

接下來的好些時間，我因為工作太忙根本無暇照顧它們，再去看的時候是個大風天。傍晚我去陽臺關窗，自然地就看見了擺放在花架上的魚缸，昏暗的燈光下，透過玻璃我看見兩坨金色的身影，快活地游來游去。

哇……它們竟然可以這般雀躍啊。

我想，一定是最開始的時候我就對它們太不信任了，沒有相信生命本身便是，在百般風吹雨打之后，會更加無懼一切。

我呆呆地站在陽臺上，莫名有些感動。我從前也不覺得，每日所見的平凡小事，有什么好動人的。而現在，像偶然養活的金魚，上班站崗的大叔，又或者是一條關于抗疫的溫馨提示短信……

通通能變成微光細雨，變成一縷溫柔的風，讓我動容。

大概真是……老了？

講起來，四月對于我來說確實是有些特別的——月底是我的生日。

每一次到了這個時候我都會花一段時間來回想過往的一年，我翻看上次的專欄，上面充滿希望地寫著“想要的2020，都會到來”，當然，它確實到來了——以我完全沒有想象過的凌亂的樣子。

可即便還只是四月，今年卻像過了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我一恍惚間，都記不起去年的此刻此刻，我是哪個樣子，我在干什么，又在想什么。

但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了，畢竟，又有什么比眼下更重要呢。

我年紀大了一些之后，就很少再列計劃了，可能是我自己性子比較冷淡的原因，感覺未來的人生也沒有太多大事件等著我去做，我更喜歡在平穩的歲月里，去過好每一天。

啊，如果到了八九十歲，要給自己寫傳記，我多數是寫：吃飯，睡覺，長大，變老，按部就班地過一生。

卻一定是我珍惜、喜愛的一生。

非要說有些遺憾的是，上個年末的時候我想，四月可以和家人去海邊過生日的——這也是我今年唯一算得上“計劃”的一個念頭了。

當然，也絕對是無法實現了，但也無妨，在家里熱鬧地吃一頓火鍋也能替代。

是的，又有什么快樂是火鍋給不了的呢！

公司樓下總是停著很多車，那天我下班，七拐八繞地在車與車之間穿梭。

到一個拐角處，看到一輛黑色的車，像是停了很久，車身顯得有些臟了。大概是因為它停在樹下吧，前夜下過小雨，樹葉上的水灑落下來，車玻璃上面可能被水打濕的痕跡。

碰巧那天有一些余暉，我艱難地拐過來，就看見了它。

車玻璃上像印了一道彩虹。

赤橙黃綠，流光溢彩，不動聲色地在那里。

前方的車排隊擁堵，后面喇叭聲不斷。我坐在車上，看了它許久許久。

這大概是來自四月的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