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茶，銅壺里的“老廣”味

喬米

廣州是廣東省的省會，位于中國南部，地處珠江下游，瀕臨南海。廣州炎熱多雨、夏季長，由中草藥材熬制而成的涼茶具有清熱解毒等功效，頗受歡迎。2006年，涼茶入選全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趁熱飲（趁熱喝）！”涼茶鋪老板從銅壺里倒出一杯冒著熱氣的涼茶，遞給我。熟悉的苦味飄了過來，我悶頭喝了下去，苦味經口腔長驅直入，入腦入魂，苦得透徹、苦得深刻。老板見狀，笑著遞給我一小包陳皮，我馬上吃下一小片回甘。他揶揄道：“小小苦澀算么乜啊（這點苦算什么）？”

4月來了，廣州的天氣已經將近30攝氏度，不少人穿著短袖上街，哪怕戴著口罩，見到涼茶鋪，還是忍不住點一杯，摘下口罩痛飲。

涼茶雖然有個“茶”字，但其實是用中藥材熬出來的藥湯。小時候，我體弱多病，家人就常熬涼茶給我調理身子。許多“老廣”鐘愛剛熬出鍋的涼茶，熱氣騰騰的;但不少店鋪將涼茶當成飲料賣，加了冰塊、冰糖，在悶熱的季節品嘗，更加可口。

涼茶的制作工藝并不復雜，將配好的藥材放入藥煲，用大火煮開，再換成中火熬一段時間即可。但配方頗有講究，比如二十四味涼茶。

二十四味涼茶由茅根、淡竹葉、金銀花、薄荷等24種中藥材熬制而成。廣東以平原、丘陵為主，海拔低，光熱足，濕度大，適合綠色草本植物的生長，茅根便是其中之一。我曾在溪邊的濕潤草地上見過它，高不過1米，有兩三節，長著長長的細絨毛。茅根經干燥后入藥，味甘苦，可涼血止血、清熱解毒，制作出來的涼茶特別適合在夏天飲用。“老廣”夏天愛吃荔枝，容易上火，便會買杯二十四味涼茶來“敗敗火”。還有不少涼茶鋪、中藥鋪會出售包裝好的二十四味涼茶配方，讓顧客買回家自行熬煮。

廣州街頭有許多涼茶鋪，圖為老板正在熬制涼茶。

熬好涼茶后，將其裝進壺中，便于分杯售賣（左圖）。制作涼茶的中藥材（右上圖）。早年間，涼茶鋪老板用碗分裝售賣（右下圖）。

很多“老廣”用“涼茶鋪多過米鋪”來形容廣州。我走在廣州的老城區，總能在不起眼的角落發現頗有歷史感的涼茶鋪。這些鋪子裝潢不甚講究，幾個招牌寫著涼茶的種類和功效，一個銅壺熬制著藥材，外加一駕四輪小車，盛放器皿，就是一個典型的涼茶鋪。大部分涼茶鋪不設座位，只供應外帶，也照樣賓客盈門。有意思的是，大家的表情和我一樣：涼茶入口的那一刻，臉色一個激靈，轉瞬又恢復正常。

涼茶鋪的老板大多熱情好客，趁我駐足喝茶，就拉著我講涼茶史。據傳，東晉時期的醫藥家葛洪發明了涼茶配方，記載入冊，后傳到嶺南。清代，還有御醫用涼茶為欽差大臣林則徐治病。涼茶傳了一代又一代，于是有了耕田公涼茶、黃振龍涼茶、鄧老涼茶等老字號，近幾十年還出現了各種新的涼茶品牌，有的廣告詞還一度深入人心。

廣州的涼茶鋪多為家族生意，老板大多是本地人，也有從臨近縣市來此打拼的。他們不僅熟知藥材功效，還跟街坊打成一片。如果你走到涼茶鋪前，告訴他們自己喉嚨不舒服或者睡眠不佳，他們就能“對癥下藥”，立刻給你倒一杯能緩解此類癥狀的涼茶。2006年，由廣東省、香港、澳門聯合申報的涼茶因歷史悠久、功效神奇、地域特色鮮明，成為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我最中意邊在鋪頭喝涼茶，邊聽老板嘮家常，感受“老廣”們的人生態度。老板們愛說：人的一生要品嘗百般滋味，許多挫折可比燥熱上火、傷風感冒更難，甚至沒有解方，那么，涼茶這一點苦澀又算得了什么呢？涼茶雖苦，但再苦也只是一時。

想明白了這一點，就不需要再“為苦所困”了。

上世紀40年代末，廣州的涼茶小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