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一湛
我們的世界很小,哪怕走了很久很久,可能也只能停留在原點。
我想在你的身邊種上小小一棵草,它很小,卻足夠長出一本本書來,在風雨欲來時,把你安置在它們的蔭蔽里。
我會給你唱情歌,也會給你講故事,讓你享受我的愛也享受清風。
請讓我好好地珍重你。
提起張愛玲,除卻她那“民國四大才女之一”的頭銜與綺麗絕艷的飲泣文字,為人在茶余飯后所津津樂道的,則是她與胡蘭成的一段情。
1945年,話劇《傾城之戀》繼續上演,隨筆散文集《流言》緊隨其后出版。在《有女同車》里,張愛玲用一種漫畫般的語氣描述了兩個女人在車里談論自己的丈夫與孩子。
“電車上的女人使我悲愴。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永遠。”她的一番剖析,其實帶了點兒新潮女性檢視自我的成熟與自省。
然而她到底再清明通透,寫文下筆時再如何偽裝成冷眼的旁觀者與看客,到底不知情地入了戲,成了夢中人。
因此那句十分有名的“噢,你也在這里嗎?”說的其實是一種人間理想,不,是人間妄想。
更多的時候,我們所面對的,僅僅符合了那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種情感波紋不僅充斥于上世紀40年代的街巷生息里,同樣,我相信,也影響著現今與后世行走于天地間的人們。
我們說張愛玲遣詞造句像用藝術來描摹藝術,“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聽蘇格蘭兵吹bagpipe,享受微風中的藤椅,吃鹽水花生,欣賞雨夜的霓虹燈,從雙層公共汽車上伸出手摘樹巔的綠葉。可我一天不能克服那種咬嚙性的小煩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流動鮮活,是童言童語似的快活。
正如常常有人將冰心與林徽因相比,與張愛玲一同置于天平兩端的,則是三毛。因著文風處事,有人大大咧咧地一揮手一張口,便將二人概括為一句詩:“一個是孤燈落碎花,一個辛苦向天涯。”
道三毛是颯爽絕唱,張則是清絕伶仃。
不偏袒誰,但你倘若把文卷翻來覆去地讀,拿心去嘗試觸碰人生與雋永,你會發現,其實她二人,無論是內里還是外里皆是反過來的。
讀《流言》的期間,心與文字一般悲愴卻坦然,曾在雨夜里撐著傘行走在矮矮的路燈下,拿傘沿去遮了頭頂的光,在陸離的光簾里剩下的,則是細碎糾纏的雨絲。
你會懂她的童年,懂她的傲氣與自憐,懂她的孤勇與膽怯,也會懂她的別致與生而不凡。
她不比尋常人家,曾外祖父是人人耳熟能詳的晚清名臣李鴻章——身為名門之后,卻面對著日漸衰微的舊式家族,父親吸毒嫖妓,母親漂泊任性,心里不感到點兒無根無依的悲愴是難的。
但圈圈繞繞再說回來,比起在評論家筆下一生都敏感且蒼涼的張愛玲,我更喜歡那位在1942年至1945年的張愛玲。那時的她什么都有,愛情、名聲、地位、思想,最真,也最可愛,周遭充斥的全是再普通不過的純真。
《流言》誕生在那兒,也死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