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召坤
不知道什么時候,教學樓后面的草地上長出一棵向日葵。
其實,它早就拔地而起,不過卻沒能引起我們的注意,直到某一天它長出了一個花蕾,表明了自己向日葵的身份。
夏朵朵的座位臨窗,她最先發現了向日葵的秘密。
她經常在大課間灌滿一瓶水,一個人繞路從教學樓后面走到那棵向日葵面前,給它澆水。
我們都不喜歡夏朵朵,她總是和我們格格不入,不過老師們都喜歡她,因為她是尖子生。
夏朵朵好像也不在乎我們是否喜歡她,或許在她眼中我們也和她格格不入吧。
我們本地方言以四聲居多,口音總是讓聽者感覺不懷好意,雖然學校領導積極推廣“說好普通話,走遍天下都不怕”,但是老師們也不會說普通話,所以我們還是說地地道道的本地土話。
可是,夏朵朵不一樣,她說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所以,語文老師在課上總是讓她朗讀課文,她好像也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聲情并茂地演講。
當然如果夏朵朵只是在語文課上拽普通話,我們也不會這樣討厭她。
可是,私下里夏朵朵和我們對話也是說普通話,而且我們似乎還能從她的字正腔圓里聽到高傲,聽到蔑視。
和她說一句話,我們簡直就是相形見絀。
所以,漸漸地,我們就不搭理夏朵朵了。
女生們都喜歡成群結隊地去廁所,可是我們唯獨不叫上夏朵朵,我們還故意說說笑笑地從她的課桌前經過,想借此襯托出她的孤獨,進而讓她投降,卸下一身驕傲向我們投誠。
可是,夏朵朵似乎不以為意,她好像并不在乎我們刻意的孤立。
有一天,夏朵朵的座位空蕩蕩的,課本也不見了。
班主任告訴我們,夏朵朵被城里的爸爸媽媽接走了。
我想,夏朵朵終于離開了我們這個土里土氣的地方,去一個人人都說普通話的地方。
窗外那一棵向日葵已經綻放,碩大的花盤迎著正午的太陽,一片耀眼的黃色光芒。
夏天悄悄過去,夏朵朵這個人很快就被我們忘記了。
有一天,班里的男生跳窗戶出去摘下那個成熟的葵花花盤,黃色花瓣悉數凋零,葵花子顆顆飽滿,男生們一心想大飽口福,卻發現都是空殼。
因為附近只有這一棵孤獨的向日葵,不存在授粉條件,所以注定它不能結出果實。
男生們把那個碩大的葵花花盤丟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
我撿起那個花盤,放在窗臺上。
我突然想起夏朵朵,我坐在她之前的座位上,望向窗外,那棵孤獨的向日葵如今只剩下一根光桿司令,和周圍低矮的草叢顯得格格不入。
現在的我已經明白,我們之前不喜歡夏朵朵的原因不是因為她和我們不一樣,而是因為她太優秀了,我們和她站在一起,就像一群丑小鴨。
在像花兒一樣驕傲的年紀里,平庸的我們抱團互相安慰,優秀的夏朵朵卻選擇做一棵孤獨的向日葵,面向陽光,燦爛綻放。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