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鶴慶渼龍潭

張鳳姬

時光如那挑水的老人扁擔兩頭的水桶，嘎吱嘎吱晃晃悠悠，一晃又到了小城的冬天，光陰荏苒，一年又接近了尾聲。一直聽說渼龍潭的冬天也很美，于是與友人相約到了渼龍潭。

渼龍潭北臨大水渼，南臨石朵河，東倚東山，西望西山，中間是阡陌縱橫的農田。清幽的潭水如一塊翡翠鑲嵌于東山腳下。

在鶴慶，黃龍潭的名聲要大一些，水墨畫般的黃龍潭如網紅的明星眾星捧月般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時候，溫潤如玉的渼龍潭似小家碧玉安然靜臥于時光一隅，不爭不寵，不驕不躁，不言不語，靜若處子，卻依然天生麗質，醉美如畫。

“綠水逶迤，芳草長堤……無風水面琉璃滑”，我第一眼見渼龍潭，不由自主想起歐陽修《采桑子·輕舟短棹西湖好》的句子。才見渼龍潭，就覺得這里的水面靜得像一面鏡子，清碧透明。在冬日溫暖的陽光下，平靜的水面，緩緩閃爍著光影，雖靜猶動，湖面像撒了一地金子。土堤由東而西延伸至湖中，堤上幾樹黃楊木和柳樹，在初冬的微寒中，呈現出一樹樹金色的黃。叢生的枯草在陽光下也泛著極美的光澤，那些美，在潭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見。

我在湖邊流連徘徊，那種美讓人沉醉而經久不愿離開。太陽漸漸西斜，光開始漸漸柔和起來，微降的氣溫在水面漾起了粼粼的波紋，光點隨波蕩漾，圈圈點點，起伏閃爍，正如清朝查慎行《舟夜書所見》中所云“微微風促浪，散作滿河星”。微風、光，閃爍的光點;光影、影、物影，如夢如幻。

渼龍潭四周，各種草木或枯或榮，或紅或黃，各色爭輝，妙不可言。此時剛過午后，避免了太陽直射的炙熱，正是人們在田間地頭忙碌的時間，人影稀疏，風清云淡，唯獨朋友和我各自流連陶醉于這一潭碧波，沉醉于這安靜的時光。這樣的時候，即便是潭邊冬意闌珊的花木，亦獨自娉婷著一樹樹風情。此時此刻，我自己也恍若一樹樹初冬的光景，置身于這塵世之外，無物也無我。

11月份，北國已是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時節，南方的小城鶴慶還是一片層林盡染、疊翠鎏金類似的深秋景色。歷經風霜洗禮的黃連木紅燦燦的奪目勝似二月的鮮花，又如燃燒的烈焰，訴說著一世的情懷。渼龍潭四周的壩上枯草遍地，搖曳著纖纖細腰，隨風輕舞，處處盡展蕭瑟之美。干枯的鬼針草像針尖一樣的種子如一朵朵綻開的黑色小花球，靜待行人和動物途經它們的時光，把它們帶到更遠的遠方完成新的生命之旅，孕育下一個春夏的美好。透過紅艷艷的黃連木北望，遠遠近近的農田，鱗次櫛比白墻灰瓦的村舍，起伏有致明明暗暗的各色翻耕過的土丘，組成一幅溫馨而和諧的鄉村美景圖。

沿潭北壩埂西行，西北略下兩步，步入一景，別有洞天。這里有一大片農家果園，梨樹、楊梅樹、板栗樹，應有盡有。經霜的梨樹葉，多已脫落，未落盡的葉片紅的紅，黃的黃，在枝頭瑟瑟地美著，盡展這一季節特有的風情，舞盡生命中夕陽之旅的最后余溫，等待來年的重新吐綠發芽生長。

園中長滿各色雜草，簡易的雞舍、鵝圈零落散布于樹下，三五成群的雞鴨鵝悠然漫步其間，或啄食草籽蚊蟲，或追逐嬉戲，低語呢喃，別有一番情趣。一只毛色烏黑油亮的母雞和一只雪白的鵝并肩閑游，嘰嘰嘎嘎，親密無間，頗有耳鬢廝磨之感。不同的物種，不同的“語言”，在這樣美景如畫的地方，一幅農家的真實美景盡顯眼前。

東南至西北，出水口處下來的水流從園中逶迤而過，為這些家禽提供了尋食嬉戲的樂園，一條土路向北一直通向園主人簡易的小木屋，十五年左右樹齡的板栗樹像列隊的士兵分列于道路兩旁，路上已落了一層厚厚的落葉，走在路上，落葉沙沙作響，無限脫俗而縹緲虛幻的詩情畫意油然而生。抬頭而望，陽光下，鮮黃閃亮的葉略帶絲絲秋冬將盡未盡斑駁的綠意，那一抹抹鮮亮的色彩，映襯著瓦藍瓦藍的天，是那么美麗，那么醉人。

一晃眼，時間不早了。溫暖的陽光開始慢慢滑下山頂，夕陽有韻，落葉有聲，雞犬相聞，陽光在更加微弱中放大了余暉的溫暖，漫步于林中，草窸窸索索作響，有著說不出的安靜。在這樣的園中，風中淡淡的絲絲縷縷的白云在天邊悠然滑翔，心無雜念，無欲無求。這種時候，常常搞不清楚是這樣的靜寂醉了我，還是我的心醉了這一方清寂的靜。

果園西側，有個不大的魚塘，周圍種了許多樹。最醒目的是黃楊樹，或許是各處陽光與水分的不同，有的葉已全黃，陽光下，金光閃閃，有的綠意未盡，仿佛夏的余溫在葉片上還點點滴滴欲去還留。旁邊還有幾棵樹干筆直的棕櫚樹，樹葉在風中搖曳擺動，沙沙作響。夕陽斜斜從西山山頂打過來，炫目的光暈從樹梢斜投而下，極具夢幻之感，微波粼粼的水面染上了夕陽的紅，正所謂“半江瑟瑟半江紅”。

這時，去水源處挑水的大爺微駝著負重的背，兩只大桶在扁擔的兩頭嘎吱作響，由近及遠，消失在小路盡頭的那間小木屋里，一路留下星星點點的水痕言說著挑水人的艱辛。樹下、道旁，還有幾處蜂房。在我腳邊的蜂房里似乎已久無小蜜蜂光顧，蜂房的門倒在一邊，不覺有種蜂去巢空的空蕩之感。

原來在潭邊的鄉村生活也是多么愜意的事。守著這樣的院子，種瓜點豆，挑水做飯，疏枝修葉，看花開花落，看落葉旋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四季枯枯榮榮，還有一條黃狗如影隨形。不由想起陶淵明《歸園田居》里的句子：“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那該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閑適與詩意啊。

潭西側是一馬平川的鶴慶壩子，農田大多才剛剛耕種完畢，遠望有一種特別的美，兩塊早種的麥田麥子約已寸段，在陽光下泛著綠瑩瑩的光。在一望無際的土紅色田野的反襯之下，更顯出別樣的美感，讓人倍感喜出望外的新意。壩上，幾頭黃牛閑散于一坡的荒草間，不緊不慢地舔食著周遭的干草，還不時抬頭懶懶地向四周張望一下，兩頭小牛犢在壩頂的水泥路上戲耍打鬧，用還沒長角的腦袋互相頂來頂去，活脫脫是兩個調皮搗蛋的孩子。坡下，一頭老牛抬頭凝眸遠視，目光落處，遠遠的田野里，一縷青煙裊裊娜娜地升騰，飄散后，飄散又升騰。

潭的東北方有一片古樹林，東山公路從林中穿行而過。有樹干筆直如天之驕子的百年杉樹，有兩三百年樹齡的黃連木，有百年古川梨，有古柏樹、高山栲……那些古樹有的挺拔而立，高聳入云天;有的曲折盤旋，枝干遒勁奇曲;有的從橫空出世，奇形怪狀。在叢林的掩映下，路東面有一簡易的古廟依山而建，白天，此地煙霧繚繞，唱誦念經之聲不絕于耳，善男信女進進出出，倒也熱鬧。

沿路西側順石階拾級而下，是一個幾米見方的水池，靜靜地掩映于幾百年樹齡的蒼松翠柏和幾棵雜木之中。四周枝繁葉茂，古木參天，林寒澗肅，眾鳥棲息，百鳥爭鳴。鳥兒千回百轉著歌喉，抑揚頓挫，輕歌曼舞，歡呼跳躍，無比詩情畫意。水池不大，出水卻不小。一池清幽清可見底，樹影、人影，影布石上，隨流水悠悠晃動。出水口處，池水與出水口之間的落差，急流如注，流水激石，嘩啦有聲，聲聲激越如歌，水花翻涌四濺，那種風起云涌的白，一浪追著一浪，往復不息。在水邊，看流水，觀水花，聽水聲，遠離人群的喧囂，在如此風煙俱凈之地，安享于這一方寧靜，久久不愿離去。

據說，根據全縣各龍潭的水質檢測，渼龍潭的水質在近幾年都保持得不錯。這離不開大家的環保意識越來越強，居住在旁邊的人們和來欣賞它的游客都在不斷加強自己保護水源的意識。這時，傍晚，從城里到附近的村莊，不辭辛勞騎自行車、開車、步行到此取水的人絡繹不絕，人們的生活也融入了這一方純凈的水邊，給這一池的清寂帶來了更多人間生活的歡歌笑語。

太陽的笑臉漸漸隱沒在遠山背后，光線越來越暗，且如此幽潭寒樹之境，景色再美，終也要告別，于是起身離去，只留這一池的清寂在此，還有不絕于耳的鳥聲鳥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