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思
摘? ? 要:BBC拍攝制作的《地球脈動》是自然紀錄片的經典力作,對地球地貌的復雜性,生物的多樣性做了一次權威的觀察,通過鏡頭記錄了自然、生物、人類三者之間的關系,具有極大的教育和藝術價值。本文通過格式塔心理學提出的“整體觀”、“同形性”、“表現性”、“平衡論”等審美角度,對《地球脈動》的美學意義和人文價值進行探討。
關鍵詞:格式塔心理學;審美心理學;生態影片;《地球脈動》
格式塔一詞源于德語單詞“Gestalt”,意為“形態、形狀、形象”,格式塔心理學從表面的“形”出發,意指知覺的“形”,包含了肉眼看到實體和內心知覺補充的完整意象。格式塔心理學主張研究人的主觀感受和知覺經驗,格式塔的整體論強調了各部分的有機組合,整體大于部分之和,每一個“形”都是一個格式塔。魯道夫·阿恩海姆(Rudolf Arnheim)系統地將格式塔心理學理論用于繪畫、雕塑、電影等藝術領域,創建了格式塔美學理論。
一、整體論思想
格式塔研究人的心理現象,但不能離開經驗主體而存在,格式塔心理學核心思想是整體觀,任何視域都會呈現為一個格式塔整體[1]67,在審美的角度看來,一幅畫、一首樂曲、一件雕塑、一部電影都是一個完整的格式塔。知覺活動視為一種人類心靈的創造性活動[1]45,在人們解讀一件藝術品的同時,看到的不僅僅是元素、色彩、畫面,而是在知覺到簡化的形狀、有秩序的組合、清晰的重疊、圖形和背景的區別、鮮明的構圖、光線和距離表現的空間感等部分的同時,感受到藝術品本身的美學價值及其傳達的內在含義。
《地球脈動》是一個美妙的名字,地球本是一個由晝夜星辰、山川河流、飛禽走獸共存的生態場,這里海陸相接、四季更替,大自然和自然生物在這里繁衍棲息,如脈搏跳動,生生不息。電影總是傾向于滿足人們報導新奇的、特別的和動人的事物的愿望[2]29,而《地球脈動》就是這樣一部誠實的影片,每一幀鏡頭,每一個場景,每一個故事的轉換,記錄了自然環境的變化以及自然、生物、人類三者之間的關系,但創作者想表達的永遠不僅僅是那一番絕美的景象[3]。
格式塔心理學認為“整體大于部分之和”,部分是整體的部分,部分依賴于整體的結構,而整體亦因部分的性質受到影響[1]78。南極與北極、山脈與洞穴、海洋與沙漠、森林與草原……都是地球的部分,各部分彼此相連,更有形形色色的生物在此生存,不同的地理構造、氣候變化、物種繁衍共同組成了地球的生態鏈,不同的形式和內涵使得這個整體更為豐滿,充滿人文意義。藝術是對形式關系的沉思[4]10 ,《地球脈動》憑借銀幕上動態的結構幫助觀眾感知到它記錄的情景,去感受、去認識、去判斷,每一幀鏡頭都無一例外的指向對美好生態的憧憬,這種形式的結構與呈現意義的結構之間的一致性,被格式塔心理學家稱作“同形性”。
“100年前,地球上有15億人,現在有超過該60億人擠在我們脆弱的星球上”——開篇第一句話,奠定了整部紀錄片的人文基調,人與自然本是一個整體,各種生物在地球上生長和變化,然而生態是脆弱的,生命也是脆弱的,保護環境本是保護人類自己。
二、同形論與表現性
通過結構或組織上相似的不同的媒介,可以表現出物理狀態的一致。物理行為從結構上賦予相應的心理狀態以特征的力是相似的,物理行為與心理行為一致[4]60,這種對應關系引起審美經驗,這就是“異質同構”。“奇幻沙漠”中沙丘綿延千里,或巨石矗立,或有古老的河流經過,但地表并沒有充足的蓄水能力,看上去一片寂寥,生物稀少;“冰封世界”開篇鳥瞰南極——這一覆蓋了全世界冰川90%的地區,千里冰封、銀裝素裹、冷冷清清。結構的力的相似性,勾勒出自然環境的極端與惡劣,“物理行為從結構上賦予相應的心理狀態以特征的力是相似的”[4]60,知覺是直接而強制的,因此,觀眾從畫面中感受到孤單與寂寞。
阿恩海姆認為,每一件藝術品都應該表現某種東西,每一件作品的內容都必須超出作品中多包含的個別物體的表象,人或者人體之外的事物都具有表現性,通過藝術形式的表現,物質和非物質在結構性質上一致,外在的物質與內在的精神結構一致,情感傾向或內在意蘊得以詮釋。知覺即是結構的發現[5],當結構與現實存在著同形性,形式的結構與所呈現的意義結構便達到一致,傳達出超越作品自身表象的意義。事物的表現性是藝術作品傳達意義的主要媒介,物質對象和具體事件構成電影表現的全部可用材料,但是,電影也可以通過這些材料表現心理過程[2]110,人們通過藝術的表現來詮釋和理解自己的經驗,而人類對于表現性的知覺和反應能力是感受對象的審美特質的重要條件[6]。
影片里,狂風掃過撒哈拉沙漠,黃沙遮天蔽日;強風吹過印度洋,水汽途徑喜馬拉雅山的水汽形成云朵,驟雨傾瀉而下;委內瑞拉德布伊斯高地的沙巖群峰,不斷受到強風暴雨侵襲,刻鑿出各異的形態;天使瀑布跌入惡魔峽谷,飛濺的水花形成絕美水幕,彩虹在水幕間跳躍歡呼;亞馬孫河的河系開枝散葉流經了三分之一的南美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地下洞穴與外界隔絕,卻美輪美奐;山頂而下的涓涓細流匯聚成壯闊大河,好像千軍萬馬,氣勢恢宏,遠行千里,徜徉入海……電影能使沒有生命的物體變得引人注意[2]68,作為觀眾,看到了不僅僅是作品之中展現出的對生命的尊重和珍愛,對自然的熱愛和敬畏,更有傳達給觀眾以震撼的精神力量[3]。
旱季的拉哈里沙漠,大象、斑馬、水牛結伴成群,為尋找水源而集體遷徙;一次次嘗試穿越喜馬拉雅的蓑羽鶴必須面對亂流和被金雕捕食的危險,“每一次高飛,每一次振翅,都是耗盡氣力的掙扎”,但它們終于飛過了遷徙途中最高的險阻;極夜的幾個月里黑暗不見陽光,白雪覆蓋,寒風瑟瑟,企鵝們相互簇擁著取暖,等到春天的來臨;烈日下的澳大利亞大陸地面溫度急劇升高,袋鼠們在樹蔭下躲避大部分熱能,用唾液一次次舔舐前臂幫助自己降溫……生存的環境總有各種困難和危險,動物們卻以最堅韌、最堅毅的方式生存著。
“太陽所創造的旱季與雨季的循環,形成了年復一年住在大象生命的季節性律動”,苦行數周之后,大部隊抵達了目的地,但并非大家都如此幸運,“有一頭大象迷路了,又渴又累的它,跟著大象媽媽的足跡奮力向前,遺憾的是它走錯了方向”;“冰封世界”中記錄了餓到極點的北極熊冒險的一次次向海獅發動進攻,夕陽西下,戰斗之后受傷嚴重的北極熊步履蹣跚,鏡頭的最后慢慢地躺在地面上,或者等待它的只有死亡,“這是一場賭局,而這只熊賭輸了”……影片通過沖突的營造構建了命運的無奈,而觀眾則心生惻隱,卻又無可奈何。
“雄偉高山”中記錄了埃塞爾比亞的獅尾狒狒跟西敏羱羊結為同盟,彼此為低頭吃草的伙伴放哨;“淡水資源”中記錄了水獺以團隊為戰,對抗巨大的沼澤鱷,取得勝利的情節;“冰封世界”中記錄了在氣溫零下20攝氏度的寒冷中,母企鵝與公企鵝迅速“交接”孵蛋的工作,……這一切都傳達了了不起的合作精神,詮釋著伙伴和團隊的力量。
春天萬物復蘇,冰層開始有了融化,結束冬眠的北極熊媽媽帶著兩個月大幼仔離開溫暖的洞穴,開始了面對未來的生存訓練;“多樣淺海”中,五個月大的小鯨魚在媽媽寸步不離的帶領和保護下游向溫帶海洋;“雄偉高山”中,熊貓媽媽,在山洞中輕輕舔舐自己的幼仔,或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呵護著懷中的寶寶……鏡頭誠實記錄了動物間的舐犢情深,更是引得觀眾對偉大母愛的感嘆。
“異質同構”和“同形同構”已成為解釋審美知覺表現性的一種當代的經典理論[6]。偉大的藝術品是復雜的,它們以簡約的結構將豐富的意義和形式組織起來,使得整體內的任何一個細節的位置和功能都一目了然和恰到好處[1]58。
三、細節與平衡
一切藝術形式都不僅僅追求平衡、和諧和統一,而是在和諧、統一中追求沖突、變化和對比的“具有傾向性的張力”的架構樣式[7]。阿恩海姆認為,速度、形狀、方向等結構性質性質所傳達的表現性,是被視覺直接把握的[1]478。《地球脈動》的畫面中,不論是從空中俯瞰羊群、象群,仰觀結隊飛過的雪雁;平行視角上在草原奔馳的公驢,為爭奪地盤和母驢的青睞而戰;亦或將特寫鏡頭給與靜待捕獵時機的獅子、嗷嗷待哺的小企鵝、剛剛破殼而出的小鳥,所有的線條、方位以及與鏡頭邊緣的距離,都保有很好的平衡關系,構成了靜態的或動態的,簡單的或復雜的一個個畫面。
每一個好鏡頭都是一副令人滿意的線條畫[2]48,從細節開始逐漸展開的方式總是比立即出現整個畫面更能激動人心,更能吸引觀眾的興趣[2]65。“遼闊草原”將特寫鏡頭給到草地,大火之后草根并未被燒死,從一片死寂到“春風吹又生”;“富饒叢林”用慢鏡頭呈現青蛙高高跳起的瞬間,皮膚在陽光下呈金黃色,蛙腿的肌肉清晰可見,腳蹼隨著跳躍張開;快鏡頭記錄了溫帶和熱帶真菌食腐生長的全過程,腐敗的枝葉累積了大量的營養,真菌通過菌絲分解,或如傘狀,或如扇狀,或群生,或獨長;“季節森林”描繪了闊葉林的春天,冰雪消融,陽光直射到森林地面,將冬眠的植物喚醒,趁著樹冠的樹葉還沒有長出來快速生長,長葉,開花,吸引蜜蜂飛舞。
誠如“雄偉高山”開篇的場景,皚皚雪峰中,略顯孤單的攀登者正在向著雪峰前進,“人類歷經千辛萬苦,冒險挑戰地球上最高的崇山峻嶺,有些人也許會認為攀上大山就代表征服了山岳,但是我們終究都只是過客”——這或許就是對《地球脈動》最有力的自述了。
參考文獻:
[1]阿恩海姆. 藝術與視知覺[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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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紀春, 趙佳澤. BBC自然紀錄片《地球脈動》創作研究[J]. 西部廣播電視, 2018(1):116-117.
[4]阿恩海姆. 走進藝術心理學[M]. 鄭州:黃河文藝出版社, 1990,
[5]史風華. 論阿恩海姆的藝術觀[J]. 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2(02):52-56.
[6]彭立勛. 關于審美知覺的特性問題——評魯道夫·阿恩海姆《藝術與視知覺》[J]. 社會科學家, 1989(04):61-64.
[7]張杰. 格式塔心理美學質疑論的解構與還原[J]. 東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5(2):125-129.
課題基金:河北省教育廳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當代生態電影中的生態敘事與美學價值研究》項目號(SD19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