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民解放軍百萬雄師橫渡長江后,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殘敵,相繼解放了南京、上海及江南的大片領土,并開始向東南、中南、西南進軍。國民黨政府分別向臺灣、廣州、重慶敗退。解放軍四大野戰軍,即將迎來最后的決戰。
一野開赴蘭州城下。13年前,西北馬家軍在這里欠下西路軍一筆血債,現在,報仇雪恨的時機終于到來了!二野“大迂回,大包圍”,挺進大西南。三野解放上海后,繼續追擊殘敵。而從東北一路殺來的“東北虎”四野,來到了大陸最南端,他們大多數人沒有見過大海,他們在陸上橫掃大半個中國從不畏懼,但面對洶涌澎湃的大海,心里卻有些發毛。然而,大海并不能阻止解放軍前進的步伐,事實上,他們將勢不可當地邁向最后的勝利。
開篇 英雄壯懷,天地滄桑
解放戰爭末期,中國革命戰爭勝利的天平,已經明顯向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的人民軍隊傾斜。
遵照中央軍委關于統一全軍組織和番號的決定,全軍野戰部隊整編成四大野戰軍,即第一、二、三、四野戰軍。隨后,毛澤東和朱德發布向全國進軍的命令。
解放戰爭剛剛開始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認為共產黨會打贏,輿論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短短幾年,戰爭局勢發展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此時,國民黨統治已經風雨飄搖。人民解放軍繼發起渡江戰役、占領南京之后,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對國民黨軍進行戰略大追擊。等在解放軍前方的,是已經可以看見的最后決戰。
1949年10月1日,在人民解放軍向全國進軍途中,中華人民共和國在北京宣告成立。
此前,第一野戰軍解放了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古城蘭州。在這里,西北戰場打響了規模最大、最慘烈的一場決戰。最后的三四十米,是生與死、勝與敗的界限。
不久后,第二野戰軍揭開了解放大西南的序幕。隨后,他們向著“世界屋脊”西藏進軍,開啟了“我軍歷史上的第二次長征”。
第二年中旬,第三野戰軍解放舟山。在解放軍的強大攻勢下,12萬國民黨軍倉皇逃竄。
1950年5月1日,海南島解放,第四野戰軍的官兵在大海邊看見兩塊青灰色的巨石屹立眼前,上面分別寫著:天涯、海角。
解放戰爭中最后一場大規模進攻戰結束了。
殘存在華東、中南、西南、西北戰場上的國民黨軍被全部殲滅,僅有少量逃往臺灣。因朝鮮戰爭爆發,解放臺灣島的作戰計劃被迫擱淺。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
——新中國的和平生活開始了。
南國的椰林在熱風中搖曳,珠江豐沛的水系環繞著閃閃發亮的稻田。南嶺的濕云綢緞一樣飄浮,雨水敲打著芭蕉浸染出滿坡青翠。湘江水天一色,長江白浪千疊,兩岸是望不盡的一熟天下足的吳楚沃野。
晨風迎面吹來,土地的芳香漸漸濃郁,成熟的麥穗低垂,那條黃色的大河自天際而瀉,大河邊溽熱的柳林里蟬鳴不止,太行山蜿蜒而至。
著名的城墻垛口之外,黑土地上山高林密,河灘上的莊稼泛著深深的油綠,在挺立著的高粱的梢頭上,天藍得猶如南方的那片海水。
——這片國土養育了無數兒女。戰爭結束了。
從投身這場大規模戰爭的那天起,戰士們就懷揣著光榮回家的憧憬,他們想擦干爹娘眼角邊的淚水,把自己的立功證貼在堂屋的墻上,然后去自家分得的那塊田地里春種秋收,但愿風調雨順收得好莊稼,但愿房上的草頂換新瓦,但愿娶上媳婦生了娃,但愿好日子紅紅火火年年歲歲地傳下去……
山河錦繡,兒女情長。
英雄壯懷,天地滄桑?!?/p>
“西路軍將士們安息吧!我給你們報仇了”
一野最后一戰:蘭州戰役
解放戰爭中,毛澤東連全副美械裝備的
蔣介石嫡系部隊都不怎么瞧得上眼,
為何對偏處西北蒼茫戈壁的“二馬”,如此小心翼翼
蔣介石的救命稻草
“向西北,攻蘭州,奪西安,打到新疆和銀川,解放同胞億萬萬……”1949年8月20日,解放軍第一野戰軍,唱著這首《向西北》,開赴蘭州城下。此時距離新中國成立,還有40余天,這里是西北地區的最后一場決戰。
當時,盤踞蘭州城的是青海西寧馨廬的馬步芳、馬繼援父子。蘭州處于甘、寧、青、新的交通樞紐,解放前是西北政治、軍事中心,是國民黨西北軍政長官公署所在地。幾代馬家軍在此苦心經營,根基深厚,氣焰囂張。
1949年8月的蘭州,已是蔣介石心目中的救命稻草。1949年4月21日,毛澤東和朱德發出向全國進軍的命令,渡過長江的百萬雄師,以摧枯拉朽之勢橫掃殘敵,相繼解放了南京、上海及江南的大片領土,并開始向東南、中南、西南進軍。國民黨政府分別向臺灣、廣州、重慶敗退。8月5日,美國發表了《美國與中國的關系》白皮書,宣布美國將不再援助國民黨和蔣介石政府。在這種情況下,據守中南的白崇禧,退縮西南的胡宗南,與盤踞西北的馬步芳、馬鴻逵部,是蔣介石最后的希望,他企圖保住西北和西南地區,待機卷土重來。若西北失守,西南也將失去屏障。國民黨欲孤注一擲,在蘭州挽回敗局,繼而扭轉全國的戰局。
蘭州夾山帶水,易守難攻,故取“固若金湯”之意,名“金城”,馬步芳稱這里為“不可攻破的鐵城”。他向蔣介石承諾將“挽狂瀾于既倒,定乾坤于西北”,調集十萬大軍,并任命獨子馬繼援為蘭州戰役前線總指揮,要與解放軍決一死戰。
面對“鐵城”,解放軍戰士唯有用血肉之軀把它撞爛。這場戰役,對解放軍戰士們來說,是滅敵之戰;對毛澤東來說,是解放大西北的關鍵之戰。
毛澤東高度警覺的敵人
早在1949年5月26日,毛澤東即致電第一野戰軍司令員彭德懷:“依你們現有兵力,可以打胡,不能同時對馬,而欲同時對馬,必須等候18、19兩兵團開到或至少一個兵團開到,方有把握,否則無把握。因此,你們應耐心等候三四個星期,不要性急,待18、19兩兵團開到,打幾個好仗,即可直取蘭州,基本上解決西北問題。只要胡、馬不走,仗是總有打的?!?/p>
毛澤東電文中的“胡”指胡宗南,“馬”指的是馬步芳和馬鴻逵。在毛澤東與彭德懷等人往來的電文中,“馬”“二馬”“兩馬”“青、寧二馬”都是指的馬步芳(青馬)和馬鴻逵(寧馬)。
6月中旬,解放軍第18、19兵團先頭部隊相繼開到西安、咸陽等地,與第一野戰軍在關中會師,準備參加彭德懷指揮的扶眉戰役。
按照毛澤東和彭德懷的決策,第一野戰軍采取“鉗馬打胡,先胡后馬”的作戰方針,首先集中力量與胡宗南主力決戰,然后集中主力與青、寧二馬集團決戰。
彭德懷將詳細的作戰計劃報給毛澤東,毛澤東對負責執行鉗制二馬任務的楊得志19兵團極為關注,特意給彭德懷發來電報,說:“楊(得志)兵團應立即西進,迫近兩馬筑工,擔負鉗制兩馬任務,并嚴防兩馬回擊。此點嚴格告訴楊得志,千萬不可輕視兩馬。否則必致吃虧。楊得志等對兩馬是沒有經驗的?!?/p>
6月26日,毛澤東致電彭德懷,要求他們以部分兵力鉗制兩馬,集中主力采取迅速行動以包圍并殲滅胡宗南部四五個軍。毛澤東還不放心,次日又致電提醒彭德懷:“如二馬只作小撤退則先打兩馬、后打胡宗南是正確的,但打兩馬比較打胡為費力;如兩馬作大的撤退,距胡部較遠,就實行鉗馬打胡?!睆膩硗娢牡淖掷镄虚g,毛澤東流露出對二馬的高度警覺。
解放戰爭中,連全副美械裝備的蔣介石嫡系部隊都不怎么瞧得上眼的毛澤東,為何對偏處西北蒼茫戈壁的二馬,如此小心翼翼?
血仇
這還要從一段刻骨銘心的歷史說起。
1936年11月,紅30軍、紅9軍、紅5軍團共21800余人組成西路軍,徐向前為總指揮,陳昌浩為總政委,執行中央軍委賦予的“在河西創立根據地、直接打通遠方”的命令。
而河西,是馬步芳起家的根本。在民國軍閥集團中,大多以封建宗族、師生關系和籍貫出身維系,由于民國時期政治和軍事形勢發展迅速,舊式封建割據勢力那種父死子繼的“家天下”做法在大部分軍閥集團中都未能實現。但有一支從清末便縱橫割據一方的強大勢力,能夠在五十年的發展中始終做到父子相繼、兄弟協力,并一步步將勢力擴展到甘肅、寧夏和青海三省。這便是著名的西北馬家軍。
馬步芳“寧死一萬人,不失一寸地”,不惜動用全部人力、物力、財力投入勢力范圍的保衛和營建,先后在河西投入的總兵力達12.5萬人,當時西路軍的兵員僅是馬家軍的六分之一。經過4個月的連番激戰,1937年3月中旬,西路軍撤進祁連山。
馬家軍身上殘留著濃重的封建軍隊陋習,西路軍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西路軍組建出征時21800多人,到此時戰亡者7000余人(其中團以上干部143人,軍師級指揮員20多名)。被俘后遭殺害者5600余人,被營救返回延安者約4700人,失散流落在途者4500人左右。
尤其是馬步芳殺害西路軍被俘虜的戰士,僅在張掖,就殺害了3200多人,活埋、槍殺、火燒、扒心、取膽、割舌……手段殘忍。
據后來被營救回延安的西路軍戰士揭露,馬步芳縱容手下殘酷虐殺戰俘,簡直到了駭人聽聞的程度,如抽腸扒肚:把被俘紅軍的肚皮用刺刀割開,將腸子拉出,拴在馬尾上,然后打馬奔跑,受害者腸肚拉出,痛苦到死。有些馬家軍的官兵聽說用人血蘸饃吃可以治病、壯膽,就拉出紅軍被俘戰士當場砍死,拿熱饃蘸著人血吃。馬家軍還拿被俘紅軍戰士當活靶打,練習槍法或打賭取樂……
黨中央和毛澤東為保存西路軍余部,采取了種種措施和辦法。1937年4月,西路軍剩下的700多人在李先念的帶領下,轉移到星星峽,陳云在這里迎接他們進入新疆。
徐向前、李先念、王樹聲、郭天民、朱良才、李聚奎、鄭維山、秦基偉、程世才、肖永銀……這些在將星譜上閃耀的名字,都是從這道鬼門關里闖過來的。
西路軍的經歷,讓鄭維山一生都無法忘記。他和副師長熊得臣在祁連山下的一個小村子里,被好心的百姓救下,藏在一個山洞里,得以逃過馬家軍的搜捕。傷剛好,這位曾經的主力師政委,冒著隨時被國民黨軍隊抓捕的危險,千里行乞回到延安。途中,鄭維山竟然常常邊走邊哭,他發誓,有朝一日,一定要為戰友們報仇,討還這筆血債!
毛澤東對馬步芳殘暴屠殺被俘紅軍的這一頁黑歷史更是深惡痛絕,1949年他指令彭德懷西征時,明確提出了馬步芳的處理措施,堅決殲滅,只接受其無條件投降而絕不容許他起義或改編。
“胡馬”爭相撤退
十幾年來,馬家軍的惡行夢魘一樣壓在幸存者的心頭。徐向前自河西兵敗后,一直想率部隊打回去,為犧牲的戰友們報仇。1949年,毛澤東和中央原本有意讓他帶兵解放西北,可是徐向前病倒軍中,毛澤東只好將這個使命交給彭德懷。
第一野戰軍中的很多將領都來自當年的西路軍,戰士們從上到下記住了馬家軍所欠的滔天血債。直至解放戰爭時期,解放軍各部對于“青馬”從來是“另眼相看”。
正當國民黨政權在大陸崩潰之際,馬步芳又拾起蔣介石送給他的“西北軍政長官”這頂帽子,在蘭州瘋狂捕殺進步人士和學生。
相比之下,進攻陜甘寧邊區甚至占了延安的胡宗南軍事集團,倒顯得不那么“招人恨”。這里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西北野戰軍在相當一段時間內都依靠打擊“胡兒”獲取武器彈藥甚至補給物資。據后來統計,胡宗南進攻陜北的一年多,先后給西北野戰軍“送”去了11個旅的裝備,10萬國民黨軍被志大才疏的“胡司令”白白斷送。
1949年4月底,胡宗南面對西北解放軍的荔北戰役、西北冬季攻勢等一系列戰役,逃過涇河渭河,然后再于陜中戰役中丟了咸陽、武功、周至、扶風,到5月20日連西安都送給了彭德懷。
眼看胡宗南一路西逃,青馬和寧馬認為再讓胡宗南跑下去,馬家軍的青海、甘肅和寧夏三省也勢必難保,遂組成援陜兵團、隴東兵團和隴南兵團,準備幫胡宗南頂下去。
現在,向馬家軍復仇雪恥的時機終于到來了!
扶眉戰役為第一野戰軍“鉗馬打胡”策略的一部分,從7月10日戰役發動,僅用4天便殲滅胡宗南主力。胡宗南殘兵敗退陜南、川北,將西北戰場丟給馬家軍。8月,胡宗南進一步退到秦嶺一線,二馬則往西撤退至平涼地區。蔣介石此時根本不管馬家軍死活,命胡宗南沿秦嶺、大巴山、巫山、武陵山組成“西南防線”。
由此,解放軍作戰方針調整為“鉗胡打馬,先馬后胡”,彭德懷選擇了平涼地區作為與二馬決戰的戰場。
面對解放軍的強大攻勢,全線撤退的青、寧二馬進退維谷。戰則唯恐遭30萬解放軍的包圍殲滅;退則擔心失去甘、寧咽喉要地平涼,造成解放軍直搗蘭州、銀川的不利形勢。
權衡利弊后,二馬在靜寧召開軍事會議,制定了平涼會戰計劃,準備依托六盤山,在平涼地區與第一野戰軍決戰。
結果,在生死決戰的關鍵時刻,青、寧二馬為保存實力,都不愿當出頭鳥。因寧馬提前脫逃,二馬平涼決戰計劃胎死腹中。鑒此,毛澤東指示彭德懷,暫不占領漢中,集中兵力殲滅二馬。彭德懷決定以周士第兵團兩個軍于寶雞、西安一線鉗制胡宗南部,以另外10個軍追擊二馬,20余天前進千余里,把青馬逼進了蘭州城內。
馬步芳決心守蘭州,彭德懷求之不得
李宗仁、閻錫山對二馬曾有個形象的評價:馬步芳是匹野馬,馬鴻逵是匹滑馬。馬步芳家族曾在青海統治數十年之久,被稱為“青馬家族”,也被稱為“青海王”。當地民歌如此形容他:“上山的老虎下山的狼,兇不過青海的馬步芳?!?/p>
馬步芳確實有股子狠勁。摩托車剛剛進入西寧的時候,正值20世紀40年代,馬步芳拿到新摩托車就敢騎。西寧通往湟中塔爾寺的道路兩邊,整齊地排列著高大挺拔的白楊,樹冠密合成封閉的林蔭道,這些樹是馬步芳下令,用了近十年的時間讓士兵、壯丁、政府職員、學生、工人栽植的。當時馬步芳還下了一道命令:誰敢砍樹就砍誰的頭!在20世紀三四十年代初,馬步芳對轄區內的毒品限制也比較嚴,不論是販毒還是吸毒,只要被他抓住,一律砍頭!可隨著戰場上的節節失敗,他自己竟抽起大煙來。
馬步芳退守蘭州后,又將抗戰時期國民黨軍構筑的國防工事進行加修加固。他放出狂言:“蘭州是攻不破的鐵城,彭德懷膽敢進攻蘭州,本署以誘敵于有利地形與之決戰,憑天然屏障與既設陣地,舉全力一鼓而殲滅之?!?/p>
蘭州城下,彭德懷遇到的困難不少。從西安到蘭州,1400多里的漫長補給線,只有一條路面極差的西蘭公路,遠遠保障不了供給,部隊只得就地籌糧。僅有10多萬人口的蘭州周圍,一下子聚集了這么多的部隊,人的口糧、牲口的飼料,都很難滿足。
陣地上的戰士們,只能吃囫圇豆子,啃生山藥充饑,勒緊褲腰帶去沖鋒。沒有房子住,不少連隊只得住進剛挖成的土洞里,再加上長期連續奔襲,戰士們極度疲乏,身體虛弱,非戰斗減員也逐漸增多。
但馬步芳決心守蘭州,卻是彭德懷求之不得的,他說:“我們不怕他守,而是怕他跑掉。如果他真的不跑,就到了我們把他消滅的時候了?!?/p>
“西路軍將士們安息吧!我給你們報仇了”
蘭州戰役,是第一野戰軍于1949年進行的一次規模最大的城市攻堅戰,是解放戰爭中最慘烈的城市攻堅戰之一,也是解放大西北中最關鍵、最激烈的一次決戰。
第一野戰軍以傷亡8700余人的代價,殲滅敵人2.7萬余人,消滅了馬步芳集團的主力,使西北其他反動軍隊完全陷入分散、孤立的境地,打通了進軍青海、寧夏和河西走廊的門戶,為新疆乃至整個西北地區的解放鋪平了道路。
1949年8月,鄭維山主動請纓,率領63軍參加“解放西北的最后一戰”蘭州戰役,他采用“徐進彈幕”的射擊方法攻占了竇家山陣地,打開了蘭州的東大門。
打掃完戰場,鄭維山策馬來到蘭州城外的一座小山上,向著河西走廊的方向,慢慢摘下軍帽,立正,深深地三鞠躬:“戰友們,今天我鄭維山帶著部隊回來了,我為你們報仇了!”徹底消滅了這支殘殺西路軍將士的馬家軍后,鄭維山在黃河邊仰天長嘯:“厚發兄弟,我回來了!西路軍將士們安息吧!我給你們報仇了!”“厚發兄弟”即是紅30軍88師師長熊厚發,他身負重傷后被俘,面對馬步芳匪軍的威逼利誘,冷眼相對,信念更堅,就義前高呼:“共產黨萬歲!中國工農紅軍萬歲!”
在西路軍的幸存者中,還有一名將軍,蔡長元。當年,在馬家軍的殘殺下,蔡長元和部隊失去聯系,最終只能化裝成落難百姓,躲避敵人的通緝,歷經艱難險阻,用時六個月返回陜北根據地。
解放戰爭爆發以后,蔡長元擔任第一野戰軍189師師長,率軍參加了蘭州戰役。在竇家山之戰,蔡長元主動請戰。
為了奪回竇家山主陣地,馬家軍投入3倍于蔡長元的軍隊,在炮兵掩護和騎兵策應下,對陣地展開瘋狂進攻。在戰斗中,蔡長元咬破自己的手指,寫下了“血債要血還”五個字,隨后他身先士卒沖下陣地,與敵人展開血戰,緊接著蔡長元又率先攻占蘭州城,全殲馬家軍守軍。
解放軍戰士舉著一面紅旗,像西北荒漠里的羚羊一樣快速奔跑
沈家嶺、營盤嶺、竇家山是敵人防御體系中的三個主陣地。
老兵王有亮、張鴻斌回憶,在奪取營盤嶺的戰斗中,一道垂直的崖壁,截斷了前進的道路,4支突擊連隊行進至此,完全暴露于敵火力之下,進退兩難,成了人肉靶子。關鍵時刻,指導員曹德榮一個人抱住兩個炸藥包,到了峭壁下邊。眼前的崖壁光滑無比,毫無支撐,如果把炸藥包放在地上,通道仍然無法打開,為了爆破成功,曹德榮作出了一個驚人的決定,他用手將炸藥包按在崖壁上,拉開了導火索。瞬時山石崩塌,煙塵彌漫,堅硬的崖壁終于被炸開了一道口子……
進攻營盤嶺頂峰時,部隊傷亡過半。下午4時,6軍所有的后續部隊全部投入戰斗。隨之三面紅旗相繼豎起,但旗桿被打斷,紅旗落下來;又豎起又落下,再豎再落下。就這樣,紅旗反復起落7次,每一次起落,都有一批戰士倒下。第8次,十幾面紅旗終于在營盤嶺主陣地上豎起來了。
老兵賈文岐回憶:“咱們過去打仗,跟電視劇里的不一樣,從來不扛著紅旗往前跑。打仗講的是隱蔽,扛著紅旗這不是找著挨子彈呢,但竇家山一戰是特殊的?!?/p>
在一片火海中,一名解放軍戰士舉著一面紅旗,像西北荒漠里的羚羊一樣快速奔跑。以這個旗子為信號,旗子到哪兒,炮兵就往前面打。
這名舉旗的人叫周萬順,他和那面不倒的紅旗,成為每個老兵心中的傳奇。時任第一野戰軍第63軍第566團指導員的魏應吉回憶,為了指引炮兵炸毀敵人布置的雷區和火力點,周萬順沖在步兵之前,“他多處負傷,炮彈皮子把旗桿打斷一截,他把紅旗拾起來后,繼續往前走”。成功拿下竇家山一號陣地后,周萬順因全身多處中彈,兩手抱著旗桿犧牲了。
8月21日清晨6時,解放軍攻城的炮火點亮了蘭州的群山。
沈家嶺離黃河鐵橋最近,是截斷國民黨軍唯一西逃退路的重要地點。時任第一野戰軍第4軍第11師第32團測繪員楊興龍回憶:“敵人把山崖削成塹壁,等部隊攻到山崖底下,帶的云梯沒那么高,這個山崖就爬不上去。”
高聳的山峰和堅固的碉堡僅是第一道難關,要想突破陣地,埋藏著大量特殊地雷的塹壕,才是真正的鬼門關,“平均一平方米一個地雷”。
戰斗延續到晚上7時,綿延20多公里的陣地,解放軍十萬攻城大軍竟寸步難行。彭德懷連夜總結了《關于進攻蘭州的戰術指示》下發各兵團。第50團根據《戰術指示》成立了爆破組,準備用連環爆炸來開路。
幾個小時以后,西北戰場上規模最大、最慘烈的一場決戰打響了。最后的三四十米,就是生與死、勝與敗的界限。戰后,參戰老兵李振朝說:“沈家嶺的山峰都被打矮了兩米多?!?/p>
8月26日凌晨2時,第3軍攻占蘭州西關,搶占并控制了黃河鐵橋,完全切斷了蘭州城里馬家軍的唯一退路。經過激烈的巷戰,蘭州城內的敵人被完全消滅。至此,馬步芳之精銳82軍、129軍全部被殲滅。1949年8月26日,蘭州,這座有著兩千多年歷史的古城宣告解放!
蘭州解放后,彭德懷電令王震率第一野戰軍第一兵團立即向西寧挺進。
馬步芳號啕大哭
早在解放軍對蘭州發起總攻的前一日,馬步芳就悄悄溜回了老巢西寧,留兒子馬繼援督促部下拼死一戰。馬步芳花重金雇陳納德“飛虎隊”9架飛機,將搜刮來的財富源源不斷地往外運,先運往香港,后運往中東。
蘭州解放當天,國民政府不肯放過馬步芳,同日,“國防部長”徐永昌受“行政院長”閻錫山委派,飛抵西寧,一面要追究馬步芳的責任,一面指示他以西寧為基地作困獸之斗。8月27日,馬步芳借口要向國民黨中央求援,帶著妻妾和一群隨從,還有價值數百萬美元的金銀財寶,背著徐永昌飛往重慶,永遠離開了自己殘暴統治40年的青海。
馬步芳逃離西寧后,其子馬繼援亦如驚弓之鳥,爬上馬步芳給他留下的另一架飛機,逃往重慶。9月5日,西寧解放。至此,馬步芳家族擁有的武裝力量大部瓦解。
9月6日,到達重慶的馬步芳得知西寧已被解放軍攻占,號啕大哭。他不敢在重慶久留,不久就飛抵廣州。馬步芳電令還在西北戰場上的兒子馬繼援速來廣州會合。但廣州也非久留之地。9月下旬,馬家所有人都遷到了香港。
10月上旬,蔣介石電召馬步芳去臺灣。馬步芳無奈,不得不到了臺灣。他把西北戰場失敗的責任完全推到了馬鴻逵的身上,而蔣介石卻命他重返西北,收拾殘部,繼續同解放軍對抗。
西北戰局已無法挽回,蔣介石這是讓他去送死。馬步芳不寒而栗,覺得臺灣也不可久留。10月初,臺灣當局的“行政院”召集會議,以馬步芳擅離職守,給予“撤職議處”的處分。這更使馬步芳決定速速離去。他以2000兩黃金賄賂了國民黨元老吳忠信,由吳忠信向蔣介石周旋,馬步芳才獲準暫不返回西北。
10月11日,馬步芳飛回香港,而后率領家小及隨從200余人,分乘4架包機,飛抵沙特首都利雅得。1950年,馬步芳遷居埃及首都開羅。1956年,在得悉中國和埃及即將建交時,馬步芳又逃到了沙特阿拉伯居住。
1975年7月31日,惡貫滿盈的馬步芳最終死于沙特?!?/p>
(責編/袁棟梁 責校/陳小婷 來源/《西北野戰軍與“馬家軍”的血腥較量》,楊飛、楊劍/文,人民網2012年11月23日;《孤島落日:蔣介石與民國大佬的黃昏歲月》,王先金著,團結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
“進軍西藏,是我軍歷史上的第二次長征”
二野最后一戰:西南戰役
劉鄧大軍挺進西南,進行了“大陸最后一戰”。
仗打完了嗎?鄧小平沒有這么想。為了完成國家領土和主權的統一,向西藏進軍被迅速提上了議事日程
在毛澤東眼里,“西南的重心是四川”;在蔣介石的眼中,四川也是西南的核心
鄧小平是1920年夏天離開四川的,出發的地點是重慶。當時,他還是一個15歲的川東少年。29年后,他帶著千軍萬馬回到這塊土地。
鄧小平這次回川,是由毛澤東親自點名的。1949年6月2日,毛澤東和中央軍委電示第二野戰軍:“小平準備入川”,“西南的重心是四川”。此前,毛澤東曾親口對鄧小平說:“交給你指揮了。”
中國的大西南,包括云南、貴州、四川、西藏以及當時的西康,總面積達230多萬平方公里,是國民黨逃離大陸前最后控制的地區。蔣介石不甘失敗,困獸猶斗,準備與人民解放軍作最后的較量。他于1949年8月親自飛到重慶,披掛上陣,精心部署了一條以四川為防御重點,起于岷山,經秦嶺、大巴山、巫山、武陵山,延至五嶺山脈的“西南防御戰略”,妄圖以此作為反攻基地。蔣介石在重慶機場狂言:“今日之重慶,要成為反共產主義之中心!”
在毛澤東眼里,“西南的重心是四川”;在蔣介石的眼中,四川也是西南的核心。足見四川在國共兩位決策者心中的地位。
當時,鄧小平正在上海,全面主持華東局的工作。接到毛澤東的電報后,他同劉伯承等一起,開始考慮和準備進軍大西南的問題。
當時西南地區人口眾多,幅員遼闊,條件艱苦,敵情復雜,加之少數民族眾多,要解放大西南,建設大西南,必須要有一批堅強有力的干部隊伍,這樣才能在戰爭取勝的情況下去接管地方,建立鞏固的地方政權。
為此,鄧小平在二野前委會上提出了一個大膽設想:組建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服務團。他的想法得到大家的認同。經過一番籌備,一支以科技文化人員和大中學生為主體、以老解放區干部為骨干的“西南服務團”組建而成,共計有1.6萬余人,迅速地融入了進軍大西南的鐵流中。這支隊伍后來隨軍陸續到達云、貴、川、藏等地,為解放大西南、建設大西南,作出了歷史性的貢獻。
解放大西南,關鍵是拿下四川,重心是攻克重慶。四川是大西南的心臟,政治、經濟、文化中心。重慶是蔣介石坐鎮指揮之地,“西南防御體系”重點。
1949年10月20日,第二野戰軍劉鄧總部根據毛澤東提出的“大迂回、大包圍”的戰略方針,從南京開拔后作出佯動的假象,部隊由鄭州向西移動。實際上,劉鄧已暗令陳錫聯的第3兵團直入川東,令楊勇的第5兵團向南迂回,進攻貴州,切斷敵軍南逃后路。然后,劉鄧大軍突然從東西橫跨500公里的地域發起多路攻擊,直取湘、黔、滇,造成對四川的夾擊之勢,一下子打亂了蔣介石的整個西南防御部署。
11月1日,解放軍發起川黔戰役,大西南之戰開始。
11月15日,解放軍攻克貴陽,揭開了解放大西南的序幕。
11月23日,鄧小平在湖南常德受命組建中共中央西南局,鄧小平任西南局第一書記,劉伯承、賀龍分別任第二、第三書記。
11月28日,解放軍對重慶形成包圍態勢。劉鄧根據毛澤東的電示,下達攻占重慶的命令。29日,國民黨“行政院”逃移成都。30日凌晨,蔣介石乘專機逃往成都。蔣經國后來記述說:“戰時陪都,半小時后失陷?!?1月30日,解放軍解放重慶。
重慶解放后,解放軍開始圍攻成都。12月27日,解放軍三路大軍協同作戰,一舉殲滅胡宗南主力10萬余人,解放成都。從11月1日至12月27日,歷時57天的西南戰役,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解放軍殲滅了國民黨最后一支基干部隊胡宗南集團及宋希濂集團的主力兵團,徹底粉碎了蔣介石“確保西南,準備反攻”的夢想,標志著“蔣家王朝”在大陸統治的最后終結。
仗還沒有打完
劉鄧大軍挺進西南,進行了號稱“大陸最后一戰”的西南戰役。1950年1月,成都戰役勝利結束,大西南除少數地區外基本解放。
仗打完了嗎?仗真的打完了嗎?鄧小平沒有這么想,他住的小樓,燈常常熄得很晚,他在燈下策劃著下一階段的“戰斗”。
1950年的西南,百廢待興。一場建立和鞏固人民政權,恢復工農業生產,發展經濟建設的運動在大西南轟轟烈烈地展開,這對于浴血奮戰幾十年后,掌握政權的共產黨人來說,是一次全新的考驗。
仗沒有打完。西南局第一書記鄧小平處處告誡大家。在一次團以上干部會議上,他告訴手下的指導員們,90萬起義投誠的國民黨官兵有待教育改造;90萬土匪必須消滅;如何發動6000萬基本群眾的任務,嚴重地擺在我們面前;我們60萬軍隊,要成為戰斗隊和工作隊,本身必須提高。鄧小平以他特有的表達方式概括說:“要提出新任務,要引導大家向前看。什么任務?90萬、90萬、6000萬、60萬?!?/p>
在鄧小平和中共西南局的領導下,除以第18軍準備進軍西藏外,二野各主力部隊迅速實行有組織、有計劃的分散,以分區包干的辦法,執行了戰斗隊和工作隊的任務,擔負發動6000萬群眾和改造90萬舊軍隊的任務,與此同時,剿匪征糧工作也迅速展開。
經過將近一年半的艱苦斗爭,大西南基本得到安定,從而粉碎了蔣介石妄圖建立“大陸游擊根據地”的陰謀,為解放西藏、鞏固西南國防、建設新西南,奠定了堅實的基礎。鄧小平后來回憶說:“這四項任務都完成得不錯?!?/p>
有一件事深深地觸動了鄧小平。當時,一些團以上干部在進入重慶城后,不愿住鄉村,不愿到小城市去,不愿住在沒有電燈的房子里。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在勝利的鑼鼓聲、鞭炮聲和歡呼聲中,有人昏了頭腦,必須使他們清醒起來。
鄧小平揮筆疾書,寫下《二野前委關于克服享樂主義思想,迎接新任務,給杜義德同志并川南區黨委的信》。當時,杜義德擔任川南軍區司令員。
這封信,批評了部隊在勝利后產生的享樂思想,明白地指出:“西南真正的戰爭還在后面,還要在合理負擔、剿匪反霸、減租減息直到分配土地等等一連串的斗爭中去。”仗沒有打完,鄧小平處處告誡大家。
一番講話,使在場的干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有的自責,有的內疚,有的警醒……
早在進城后不久,鄧小平就嚴格要求黨政機關“節約經費開支”,并提出住房窗子破了可以用紙糊,頂棚漏雨可修。一系列規定陸續出臺:公家會議一律不招待茶和煙,只招待白開水;機關使用房屋,水電要交費。對黨的高級領導干部,鄧小平還提出了進一步要求,即不設私人公館,房子擠著住,集體辦伙食,嚴防鋪張浪費。
從1943年就一直跟隨鄧小平的警衛員說起小平同志的生活十分感慨:“我從1943年就一直跟著他,他對生活的要求很簡單,從不大吃大喝,一餐就是兩菜一湯?!?/p>
大西南后來能夠從戰爭狀態迅速走向經濟恢復,保持城鄉社會的穩定,與當時西南局黨政軍的優良作風是分不開的。
一定把五星紅旗插上世界屋脊
現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序列里,已經找不到第18軍的番號了。但是,提到世界屋脊西藏的解放,18軍是永遠的話題。劉伯承曾指出:“進軍西藏,是我軍歷史上的第二次長征。”
隨著云、貴、川、康相繼解放,為了完成國家領土和主權的統一,清除帝國主義勢力在西藏的影響,向西藏進軍被迅速提上了議事日程。
由誰擔當進軍西藏的重任?1949年底,毛澤東在赴莫斯科訪問途中,發出了“進軍西藏宜早不宜遲”的指示,并提出以西北局為主進軍西藏。當時主持西北局工作的彭德懷回電說,從北路進藏困難很大,短期內難以克服。
于是1950年1月2日,一份帶有四個“A”字的急電,從莫斯科發給中共中央和彭德懷、鄧小平、劉伯承、賀龍。毛澤東在急電中稱:“由青海及新疆向西藏進軍,既有巨大困難,則向西藏進軍及經營西藏的任務應確定由西南局擔負?!?/p>
第二野戰軍人才薈萃、戰將如林,若只是戰斗任務,派任何一個軍出戰都可勝任。然而,進軍西藏卻不同,困難遠比解放內地大得多。當時的西藏是一個政教合一的領主莊園制的封建農奴社會,西藏人民遭受的農奴壓迫還很重;那里不像內地,有共產黨的地下組織,有工作基礎,當地藏民同胞對共產黨及黨的民族政策還不了解。
同時,西藏是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原地區,道路也很艱險,每年只有5月中旬至9月中旬這4個月時間可以通行,其余8個月都是大雪封路,無法通行。
還有藏民同胞的風俗習慣、飲食都和漢族相差很遠,戰士們能否適應那里的生活,也是一個問題。這一切,都對率軍進藏的將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劉伯承、鄧小平首先碰到的一個問題就是:派誰率軍進藏好呢?對委任人選的考量,不得不慎之又慎。
經過種種考量,劉伯承、鄧小平把二野3個兵團9個軍的軍政干部挨個兒認真地掂量了一遍,最后選中了第18軍軍長張國華和政委譚冠三。張國華時年35歲,號稱當時“解放軍最年輕的軍長”。
1月7日,劉伯承、鄧小平致電中共中央和毛澤東,表示堅決執行中央的指示,并報告由二野第18軍擔任進藏任務,同時提請“在康藏兩側之新、青兩省及云南鄰省各駐防兄弟部隊,如可能則予以協助”。1月10日,毛澤東復電同意。
18軍原定的任務是接管富庶的川南,軍長張國華已經被任命為川南行署主任,軍政委譚冠三也被任命為自貢地委書記。1月7日,張國華赴川南行署上任途中收到劉鄧急電:就地待命,軍領導及各師一名負責人速赴重慶領受最新任務。
1月15日,鄧小平和劉伯承在重慶曾家巖召開了18軍師以上干部會議。鄧小平開門見山:“今天談話講黨性。”張國華答:“一切聽從黨安排?!编囆∑秸f:“有人不愿意去西藏,你指揮部隊去?!睆垏A答:“堅決完成任務!”
1月18日,劉鄧又向中共中央和毛澤東作出報告,擬定了以18軍入藏,以張國華為統一領導核心。1月24日,中共中央批準了劉鄧的報告。由此,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二野戰軍第5兵團第18軍進軍西藏的序幕拉開了。
要從美麗富饒的天府之國轉赴高寒缺氧、地瘠民貧的康藏高原,18軍中有不少干部、戰士心事重重,思想上有了畏難和不滿情緒。
為了扭轉部隊的情緒,提高干部、戰士對于解放西藏重要意義的認識,張國華、譚冠三在部隊中反復進行人民軍隊光榮傳統教育和愛國主義教育,廣泛開展了思想動員。
那時,張國華的女兒正出麻疹,他卻無暇照料。等他開完會趕回家時,不滿3歲的女兒已經離開人世。張國華抑制住心中的悲痛,依舊為進藏準備工作日夜奔忙。這時,組織上決定派張國華的妻子樊近真進藏參加組建銀行的工作。張國華動員她說:“共產黨員不能計較個人利益,到西藏那樣艱苦的地方去,困難肯定很多,但黨的事業需要你,你是共產黨員就應該去?!狈胬斫夂椭С终煞颍慕M織決定,強忍失去愛女的痛苦,以舍小家顧大家的精神加入到進軍西藏的行列。
張國華等18軍領導成員們以身作則,用實際行動感染了18軍將士,加上一系列的思想動員,令部隊官兵思想覺悟大大提高,進軍西藏的積極性空前高漲。
1950年3月,18軍在四川樂山召開進軍西藏誓師大會。張國華說:“進藏確實苦,可是西藏人民世世代代在農奴主殘酷壓迫之下生活,豈不更苦?人民解放軍以解除人民痛苦為己任,我們怎能眼看他們受苦而無動于衷?”譚冠三說:“解放西藏我帶頭……要是我死在了西藏,就把我這把骨頭埋在西藏,我下這個決心。”這天,官兵們誓言錚錚:一定把五星紅旗插上世界屋脊,把光明和幸福送給西藏。3月29日,進藏大軍吹響了進軍號角。
解放軍的“兩個敵人”
鑒于西藏的特殊地理環境,解放軍有“兩個敵人”,第一是走路,第二是吃飯。
走路,指的是戰士要經歷從未有過的高原缺氧環境,爬高山,趟冰河。據一名進藏戰士后來回憶,有一次,他們一天走過13條冰河,開始時還脫鞋趟過去,后來發現,過河后河底的小石子都嵌在腳底,一扒就連肉一起下來,疼得鉆心。所以后來索性就不脫鞋,憑身體將濕鞋襪一點點烘干。而爬四五千米的高山更是艱難,不僅缺氧,還要負重數十斤,一些戰士因此長眠在了雪山之上。
除此之外,吃飯也成了空前的難題。以往經歷的戰爭,都是靠根據地人民的支前,而這次士兵的給養只能由自己背,靠牛馬馱,所以帶的糧食非常有限,斷糧成了進軍中不時遭遇的困難。
原18軍司令部偵察科參謀王貴后來回憶,1950年解放軍進軍西藏最大的困難是缺糧,后勤補給運輸面臨極大的困難:
解放西藏期間,毛主席指示進軍西藏不吃地方,都靠從內地往里面運。我們進軍的時候缺糧始終是個大問題……我們幾次斷糧餓肚子,最嚴重的是甘孜一次,昌都一次。甘孜是1950年4月到5月,我們4月28號到的甘孜。甘孜這一次度糧荒,接近一個月,實際最嚴重的是十多天,后來才運上來了糧食。甘孜那次,我們是靠挖野菜,糧食是定量,從16兩減到12兩,減到10兩,以后是6兩……
昌都的度糧荒就嚴重多了,10月19日解放的昌都,這個時候沒有野菜,快冬天了,那就是勒緊褲腰帶,一個扣子一個扣子,勒緊褲腰帶,但是還得干重體力勞動的活,我們還打土坯蓋房子,炮兵營的戰士勒緊褲腰帶給騾馬割草,騾馬不能讓它餓著,那個炮騾馬馱也很重。重炮兵騾子,一天三四斤料草要保證,人吃不上不要緊,但得餓著肚子上山給騾馬去割草。
高原戰士長期處于半饑餓狀態,喝不上開水,經常吃不上飯,半缸子糌粑或代飯粉,用刺骨的冰雪水一沖,就是一頓飯。
戰士們說,缺氧這東西,比帝國主義、反動派還要可惡
昌都,是西藏的東大門,也是茶馬古道的重要驛站,素有“東走四川,南達云南,西通西藏,北通青海”,“乃滇川藏三界之中,最為要地”之說。18軍進軍時,西藏上層統治集團中極少數分裂主義分子不斷地接觸美國、英國駐印度機構和印度外交部,請求他們施加影響,阻止解放軍進藏。同時,不斷地擴軍備戰。
1950年10月6日,鄧小平和賀龍命令西南軍區第18軍及第14軍一部,在西北軍區騎兵部隊的配合下,發動昌都戰役。此后,黨中央采取一系列正確方針,經過反復談判和協商,西藏地方政府最終接受了中央人民政府提出的人民解放軍進駐西藏的方針,并于1951年5月23日簽訂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協議。
1951年5月25日,中共中央軍委發布進軍西藏的命令,18軍開始向拉薩前進。艱難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二次長征”從這里開始。
經過充分的準備,7月25日,18軍首先派出一支400余人的隊伍,作為人民解放軍入藏的先遣隊。在先遣隊向拉薩進軍的同時,張國華、譚冠三率軍直機關與警衛營從昌都出發。
部隊從內地帶來一批騾馬,又從甘孜、昌都一帶購買一批,組織自己的馱運隊。但剛過怒江,騾馬就死了一半,一路之上,到處都可以看到倒斃的騾馬。畜力不足,只有靠人力,這就加重了戰士們的負擔。
背包、武器彈藥,加上糧食,每個戰士平均要背60至70斤重,個別身體好的,在特殊情況下,要背70至80斤。機關和文工團的女同志、小同志,也要背30至40斤。
外地人到藏北高原生活已很困難,走路爬山則更困難,負重行軍更是難上加難。指戰員們每時每刻都在以生命做代價。
譚冠三的愛人李光明是1932年參軍的老紅軍,按規定享受正團級待遇,組織給她配了一匹馬,但她很少騎,那匹馬成了她所在的機要處的公用馬,誰有病誰騎;有時大家都謙讓,就馱背包、糧食,減輕大家的負擔。李光明回憶說,機要處的人每天都在超負荷運轉。部隊行軍,他們要一樣地走;部隊住下,他們不能休息,馬上搖動機器,架線,發報。中央、西南軍區對他們的情況非常關心,規定每天都要向上級匯報。與上級聯系,與各部隊的聯系一刻也不能中斷。他們常常工作到深夜,第二天照樣跟部隊行軍,還要背笨重的機器。有一次,有個同志正搖動馬達,突然倒在機器上,再也沒有起來。李光明越想越難過,流著眼淚:“多好的一個同志,他是活活給累死的?!彼L征時三過草地,戰爭環境里失去兩個孩子,都以堅強的毅力忍耐了,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今天卻忍不住失聲痛哭。
戰士們說,缺氧這東西,比帝國主義、反動派還要可惡。帝國主義、反動派我們看得見、摸得著,我們可以沖鋒陷陣,消滅他們,就是犧牲了也痛快;缺氧這個可惡的敵人,看不見、摸不著,你奈何它不得,它卻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你的生命安全。
譚冠三寬慰李光明,勸她不要哭,在這個地方,心情不能太激動。過分憂傷,失聲痛哭,都會導致窒息??薏恍?,那能不能笑?也不行。譚冠三長期做政治工作,在最艱難的時候,和戰士們在一起,說幾句笑話,大家開懷大笑,也可以排憂解愁,或者高唱革命歌曲,鼓舞士氣。但在這個地方,笑得過分,會引起心臟供血不足,或血管破裂,驟然死亡,更不能唱歌。
機要處是這樣,別的部門也莫不如此。譚冠三與參謀長李覺商量,決定從各部隊抽調些藏族同志,配上參謀、干事,到附近牧場去購買酥油糌粑和奶制品。一名戰士回憶:
我們白天與大部隊一同出發,插小路找牧民、找帳房,晚上再趕到宿營地,比其他同志要多走許多路。我們非常辛苦,但收獲卻不大。沿途竟沒有一個居民點,只有零星的帳房,是遠山的放牧人,他們自己就很貧窮,我們只能買到很少一點牛羊肉、酥油和奶酪,連一點糌粑也沒有買到。當時藏北的牧民實在太窮、太苦了。
“我們在內地沒有坐過電梯,想不到在西藏還坐上了電梯”
橫斷山脈地區基本的地勢地貌是兩山夾一水,或是兩水夾一山。翻了雪山,就過冰河;蹚過冰河,又繼續爬雪山。越往西走,海拔越高,困難越大。
部隊每隔幾天就要爬一到兩座雪山。有時一座大雪山,要走兩天,在半山宿營,是最困難的。爬山難,往往是一步一歇,走一步喘一口氣。每向前邁一步,都要付出代價。上山時,實在走不動,有時還能騎陣馬;下山時,連馬也不能騎,只好順著崎嶇的山路慢慢往下滑。
有兩次翻大雪山時,正碰上下大雪,積雪很深,路面完全被覆蓋。戰士們只好背著背包,抱著槍,閉上眼,一狠心就往下滑,一滑就是幾十米。戰士們稱之為“坐電梯”,有的人風趣地說:“我們在內地沒有坐過電梯,想不到在西藏還坐上了電梯?!弊@種“電梯”是很危險的,萬一方向不對,有可能就跌進萬丈深淵,連個影子也找不到,戰士們說真是“革命到底”了。
前面的戰士跌進峽谷,大家默默地為戰友哀悼,然后又從另一個方向找路,真有“前仆后繼”的悲壯感覺,猶如戰爭年代,攻克敵堡,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接著沖上去。
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作為軍長、政委,也只能和大家一樣,慢慢下滑。由于高寒缺氧,營養不良,指戰員們的體質急劇下降,有的同志倒下去,就再也起不來了。爬山時,有的同志實在太疲勞,坐下來稍事休息,心臟就突然停止了跳動。
后來部隊總結行軍經驗,發現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不宜多停留、多休息,戰士們將它稱作“死亡地帶”。每遇到這種情況,各部隊的首長親自指揮指戰員們盡快通過“死亡地帶”,不得停留。多停留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
不超過兩個小時,連續有6位同志犧牲了
翻越5900米的碧如大雪山時,爬了一天,宿營山腰,當天晚上天氣突變,下了一晚上的大雪,足有一尺多深,有的帳篷都被壓倒了,把人埋在雪里,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清掃積雪。第二天清晨,大雪依然下個不停,道路完全被覆蓋。是繼續前進,還是在原地等待天氣放晴,或者是退回到頭一天的出發地,幾種方案確定不下來。
李覺向張、譚首長匯報后,張國華召開緊急會議研究。認為后退不是辦法,以后困難會更大。就地等待也不行。當時沒有任何氣象資料,誰也不知道這場雪要下多久,風會刮多大。這里已接近海拔5000米,一片冰天雪地,寸草不生,人沒有飯吃,騾馬沒有草料,后果更為嚴重。唯一的辦法是繼續前進。
司令員、政委下了決心,參謀長李覺堅決執行。他帶著藏族向導,還有兩個馬幫,他們多次走過這條路,比較熟悉,到前面去探路。
開始時還比較順利,向導和馬幫憑著他們豐富的經驗,在過膝深的雪地上找到了一條路,大部隊跟著前進。到山頂之后,由于西面是陰山,積雪更深,根本找不到路。后面的部隊跟了上來,在陡峭的雪山之上,彎彎曲曲排成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蛇陣。
李覺很著急,問向導有什么辦法。一位向導想了想,說:“看來只有走下去探路。”
“怎么下去,不是太危險了嗎?”李覺說。向導說:“是有點危險。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眲e的向導和馬幫也說只能這樣了。
向導看到李覺下不了決心,就說:“如果要是首長同意,我可以先下去探路?!?/p>
教導員馬上說:“要去,也要讓我們的戰士去,不能讓藏族同胞擔這個風險。”李覺回過頭望著不見盡頭的隊伍,他感到情況緊急,不能再猶豫了。他叫了教導員的名字,讓他選幾個身體好、比較機靈的戰士。
李覺親自向戰士交代任務,讓他順著山勢慢慢往下滑,“等站到平地上,就說明有路,有希望,你馬上打幾槍,向我報告”。當時沒有步話機,山高風大,再喊也聽不見,只有鳴槍報告。
大家緊張地看著那位戰士,只見在他身后揚起一陣灰白色的煙塵,什么也看不見了。這時,大風依然在呼嘯。大約等了十多分鐘,一點聲音也沒有。
李覺知道情況不好,他沉重地舉起右手,向著風雪彌漫的峽谷,莊嚴地行了一個軍禮。教導員和其他戰士也向親愛的戰友致敬。向導和馬幫們雙手合十,默默為他祈禱。
這里不行,向導和馬幫就帶著李覺等人尋找另一個地方。另一位戰士下去了。與第一名戰士一樣,沒有音訊。再換一個地方,第三位戰士也下去了。那位戰士下去不久,突然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
大家都非常高興,以為他探到底了,有希望,立即讓另一位戰士下去與他聯絡,并告訴怎么與首長匯報。沒有想到,那位戰士下去之后,與前兩位一樣,沒有音訊。等啊等,十分鐘過去了,沒有消息;又等了十分鐘,還是沒有消息。再等十分鐘,半個多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消息。
李覺和教導員都知道情況不好。后來首長們分析,那位戰士拿的是蘇式沖鋒槍,下去得猛,槍托碰到巖石上,撞擊撞針,導致槍響。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犧牲了四位戰士,依然沒有找到路……接著又有兩位戰士跌進峽谷,仍然沒有結果。
這時大約到了,上午10點多,正午時候,正是過雪山最好的時機。過了正午,天氣一變,困難就更大了。一向沉著冷靜、遇事有主見的李覺,顯得有些緊張。
這時,那位向導說:“首長,讓我下去試一試吧,走雪山,我比金珠瑪米(藏語,指解放軍)有經驗。”李覺終于同意了那位向導的請求,他從戰士手中拿過一支卡賓槍給向導,告訴他到了平地后,就打幾槍。還做了個打槍的動作。
前六位戰士都是背靠山、面朝外往下滑。下滑太猛就控制不住速度,容易跌下去。那位向導把槍背在背上,面朝山,四肢都著山,速度就慢一一點,遇到巖石或草根,還可以抓一把。
李覺等人緊張地注視著,看著那位向導慢慢往下滑,直到看不見影子。不一會兒,“啪!啪!啪”山下響起三聲清脆的槍聲。大家高興地歡呼:“成功了!成功了!”藏族同胞也高呼起來。這時,山下又響起三聲槍聲。這說明真正成功了。
李覺立即派一個工兵班跟著下去鏟冰修路,然后指揮部隊按順序下山。這一天,到傍晚時分,大部隊終于翻過了碧如大雪山。
翻越碧如大雪山,給李覺留下了終生難忘的記憶。到了晚年,他還多次向老同志們談起這件事,感到深深的自責和愧疚。他認為,那六位同志是執行他的命令而犧牲的。
"我們三次過草地,也沒有這么難"
西進路上,有許多地方基本上是無人區,海拔高,空氣含氧量極低。高山科學家將這些地區稱為“生命的禁區”“死亡線”。帶來最實際的困難就是:走路難,吃飯難,睡覺難。
吃不好,睡不好,是部隊普遍的情況,譚冠三因為年紀大,又負過傷,顯得更突出一點。一方面是吃不下飯,另一方面要把飯做熟也很困難。首先是燃料奇缺,沒有樹木,部隊一到住地,第一個任務就是撿牛糞、挖草根。藏北的氣候多變,忽而大雪紛飛,忽而冰雹傾瀉,很難撿到干牛糞。燒濕牛糞,只見冒煙,不見起火,燒幾個小時,也燒不開半壺水。有時連牛糞也找不到,只好去撿牛羊角和獸骨。
水只能燒到六七十度,大米根本煮不熟,只能吃夾生飯。這時糌粑倒是最好的食品,倒上半缸子糌粑,加一小塊酥油。再用只有六七十度的“開水”一沖,既容易下咽,又可以增加御寒能力。
翻過碧如大雪山,之后的道路也并不平坦。依然是雪山,依然是草地,依然是冰河。從昌都到拉薩途中,共有海拔4000至5000米以上的雪山14座,6000米以上的雪山4座;金沙江、瀾滄江、怒江等大小江河數十條。
20世紀50年代,國家實行體育健將制,對登山運動員規定,凡是攀登到5000米高峰,就授予“國家級運動健將”的榮譽稱號。按照這個標準,進藏部隊的全體指戰員,都有資格獲得“國家級運動健將”的榮譽稱號。
從昌都到拉薩,約1150公里,共走了56天。他們橫穿藏東北草原,翻過連綿橫亙、終年積雪的18座大雪山,幾十個山岡和丘陵,渡過幾條大河,蹚過無數條季節性河流,涉過數十條寒冷刺骨的冰河。這期間,他們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沒有吃過一頓飽飯,長期處于半饑餓狀態。對身體的損害是很大的,甚至終身都有影響。體重普遍下降。
當時有人統計,全軍幾萬干部戰士,竟沒有一個胖子,被稱為“群體輕量級”。有人幽默地說:“如果全軍舉行運動會,我們進藏部隊只能參加輕量級比賽?!?/p>
在回憶這段歷程時,參加過長征的譚冠三說:“頭上沒有敵機,后面沒有追兵,除此而外,進藏的路比長征的路還要艱難?!崩罟饷髡f:“我們三次過草地,也沒有這么難。
張國華在一篇回憶文章中,不無感慨地說:“進藏部隊所經受的艱難困苦,真是一言難盡,進軍西藏同紅軍北上抗日所經受的困難相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經過千辛萬苦,他們于10月24日到達拉薩河畔,休整兩天,10月26日,在拉薩各界僧俗人民的熱烈歡迎下,舉行莊嚴隆重的入城儀式。
忽然間響聲隆隆,山搖地動
與此同時,18軍獨立支隊由青海香日德向拉薩進發,歷經102天,于12月1日到達拉薩,行程1400余公里。
走過黃河源頭和長江源頭,渡過通天河,是西北進藏部隊最艱難的一段歷程之一。
10月5日,獨立支隊從通天河南岸出發,向已經可以遠遠望見長年冰雪不化的莽莽唐古拉山前進。又經十多天,于10月18日,來到了唐古拉山山麓。唐古拉山就像條銀色的大蟒,擋住了去路。這里是青海和西藏的天然分界嶺,歷史上很少有軍隊能夠通過。
經過緊急動員,全體指戰員連夜做準備,于19日凌晨5時開始登山。他們拉著戰馬,一步步地攀登。這一天,天氣非常晴朗,陽光燦爛,雪山閃光,但由于氣溫在零下30度左右,山風奇寒,冷徹入骨。山越爬越高,空氣越來越稀薄,人們呼吸困難,面色蒼白,每走一步都費盡力氣,騾馬等牲畜也是一步一停,兩步一歇,喘息不止。
為了盡快翻越,部隊每天行軍十多個小時,吃不上飯,休息不足。加上這時已是進軍后期,人困馬乏,有的同志在翻越中倒了下去,再也站不起來,數百頭牲畜也倒斃在唐古拉山上。部隊過山后,唐古拉山區開始降雪。由于急速行軍,許多馱載帳篷的牲畜未能趕到,同志們只得露宿。有的同志凍傷嚴重,不得不截肢。
11月4日,獨立支隊進入黑河市區。經過休整,11月15日,部隊從黑河出發,向拉薩前進。黑河距拉薩350多公里,只剩下十天路程,但是經過數千里高原草地行軍的部隊已經人困馬乏,行進相當艱難。
部隊到達屬于熱振寺院的拉隆尕木即煞右(地震)峽谷時,遇到了強烈地震,余震數十次,大地顫動,砂石亂飛。
當地震發生時,部隊剛剛安營,忽然間響聲隆隆,山搖地動,很多人頭昏想嘔吐。帳篷桿吱吱作響,營灶全部倒塌,鍋翻盆滾,人們無法站立,只能蹲在地上,牲畜驚慌發抖,亂擠亂撞,因住的是帳篷,幸無人員傷亡
獨立支隊馬上將這一情況給中央發報匯報,當天夜里,甚至驚動了毛澤東。毛澤東叫人到地震局詢問情況,原來是在崩錯與納木湖之間發生了8級地震。毛澤東說,能跑出多少人是多少人,別讓給包了餃子!
“背著公路”進西藏
當時,西藏是全國唯一一個不通公路的地區。要進藏,先修路,18軍官兵一邊修路,一邊剿匪。
由于西藏特殊的地理自然條件,運輸和物資供應成為進軍西藏最艱巨的任務,負責后勤保障工作的譚冠三按照毛澤東提出的“進軍西藏、不吃地方”“一面建軍,一面建設”的方針,不惜一切代價修路,僅用4個月時間,就完成了雅安至甘孜600多公里的公路建設。
那真是一段與死神抗爭的歲月,為了打通進藏天路,戰士們日以繼夜地用繩索拴著身子在懸崖上開路,在冰河上架橋。在人跡罕至的亙古荒原、高寒凍土地帶,18軍將士硬是用最原始的工具,征服了冰川、沼澤、密林、泥石流等無數障礙,完成了川藏公路這一世界公路史上的空前壯舉。
18軍將士們也付出巨大犧牲,平均一公里就長眠著一名烈士。
從東向西,川藏公路依次翻過14座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險峻高山,跨越大渡河、金沙江、怒江、瀾滄江等洶涌湍急的江河,沿線水文氣象、地形地質條件復雜,山地災害頻繁爆發,冬季時氣溫降至零下20至30攝氏度……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下修筑公路,險情對于工人來說成了家常便飯。
經過牛駝大溝的懸崖峭壁時,筑路工只能拉著繩索走,有人手上一滑,就會掉下懸崖。據統計,川藏公路施工第一年就有2000人犧牲,后來共有3000人犧牲,平均每一公里都有1.5名筑路者犧牲!
除了工作中的危險,生活用水也是工人必須攻克的難題。在沒有水源的雪山里,筑路工用水全靠背回來的冰塊、雪塊維持。一旦遇上大雪封山,道路阻斷,食物運不進來,眾人只能靠挖野菜根填肚子?!靶蘼菲陂g經歷的種種艱險,現在回想起來,后背還會冒出冷汗。”參加過修路的何光軒說,是信念讓他們堅持了下來?!昂0?000米,氣溫零下30度,開水沸點70度,我們的士氣100度!”這是當時在筑路工人間廣為流傳的一句話。
在當時,為修筑公路而奉獻全部的,除了筑路軍民,亦不乏新中國的傳奇將領?!澳菚r修路,不分軍民,不分職務,都得干活。18磅鐵錘,每人一次掄80下,我也不例外。修橋時,干部和民工一起跳進水里打橋樁。見面握手,誰的手上沒有老繭和血泡就不是好干部。”這段話出自被稱作“格爾木奠基人”的慕生忠。
藏民們將進藏公路比喻為“金色的哈達,把北京和拉薩連起來”,“雪山點頭笑,草原把路開”。
“向荒野進軍,向土地要糧,向沙灘要菜”
部隊進駐拉薩后,在尚未消除幾千里行軍疲勞的情況下,遵照中央關于“進軍西藏,不吃地方”的指示,軍黨委發出“向荒野進軍,向土地要糧,向沙灘要菜”的號召,立即開始了開荒生產,由譚冠三擔任生產委員會主任。
看到軍長、政委帶頭開荒,大家都憋著一股勁,餓著肚子進行開荒生產。在氣溫零下10多度的環境下,年近50歲的譚冠三政委干在工地,吃住在工地。原本計劃兩個月內開墾2000畝荒地,結果不到1個月,部隊就開墾了2300畝。
光開墾荒地不行,還要積肥,修水渠。譚冠三帶領18軍官兵用了不到一周的時間,把拉薩城內的人畜糞便和垃圾清理干凈,拉薩城的面貌一天天改變,昔日的荒灘地也一天天變綠了。
1952年2月10日,以18軍軍直機關為基礎組建的西藏軍區正式成立,第18軍番號隨后撤銷。
1952年8月,譚冠三和戰士們創辦了西藏軍區第一個農場——“八一農場”。經過一年艱苦努力,軍區“八一農場”和機關部隊的莊稼蔬菜獲得了豐收。第二年秋天,就收獲了青稞等糧食超過10萬公斤,蔬菜達到自給自足。譚冠三還邀請當地藏族群眾和西藏上層愛國人士、貴族喇嘛等到“八一農場”參觀。前來參觀的當地貴族們看到部隊種出的大蘿卜、大白菜,很驚奇,由衷地敬佩說:“你們是神兵啊!”
在第18軍接受進藏任務時,毛澤東在電報中曾指出:“入藏部隊可定為三年一換,以勵士氣?!钡醒牒芸炀桶l現,“三年一換”難以實現,而且對開展工作極為不利,所以決定提出“長期建設西藏”的口號。
1952年12月11日,張國華等領導干部代表全軍指戰員向中共中央、中央人民政府和毛澤東致電,表達了長期建設西藏,捍衛祖國邊防的決心。
譚冠三和他的戰友們提出了“長期建藏,邊疆為家”的口號。從1951年進藏到1959年的8年時間里,譚冠三只回過內地兩次。
一次是1955年3月,作為西藏工委代表到北京參加中國共產黨全國代表會議:另一次是1956年9月,參加中共“八大”,其余時間一直在西藏工作。就是回內地也是來去匆匆,心里惦記的還是西藏。參加“八大”后,譚冠三帶回西藏的是幾大箱菜籽和花種,卻沒有給夫人李光明買一件新衣服,連身邊的秘書都為李光明抱不平。但李光明非常理解和支持丈夫,她坦然地說:“他的心里除了西藏,還是西藏,他有一大心愿:要把萬里雪域高原的荒山野嶺變成花果山,要把西藏建設成一座大花園。自然那些花花草草比我重要得多了?!?/p>
1964年4月,陳毅在成都遇到譚冠三,立即握住他的手說:“你是西藏的功臣!我要請你吃肉!”并向周圍的人介紹譚冠三在西藏的功績。
后來,鄧小平也欣然稱贊:“政治重于軍事,補給重于戰斗!無論‘政治方面,還是‘補給方面,你都功無旁貸!”談話結束,鄧小平又補充了一句:“站在青藏高原上搞政治工作,你是名副其實的高屋建瓴??!”“陣地最高的政治工作者”——這是對譚冠三參與運籌西藏全局的高度評價。1965年9月9日,西藏自治區宣告正式成立,阿沛·阿旺晉美擔任西藏自治區主席,張國華任區黨委第一書記,譚冠三任第二書記。
進軍西藏的勝利,不僅標志著解放戰爭的結束,也使祖國大陸實現了完全統一:不僅標志著西藏“有邊無防”的歷史終結,而且使西藏人民近百年受外敵欺凌和奴役的歷史一去不復返。許許多多18軍領導干部和無私奉獻的戰士們,駐守邊疆,建設邊疆,團結各族人民,鞏固西南國防,用火熱的青春鑄就了屬于那個時代的艱苦輝煌。★
(責編/袁棟梁 責校/陳小婷 來源/《鄧小平在重大歷史關頭》,宮力、周敬青、張曙著,九州出版社2012年4月第1版;《鄧小平在大西南二三事——訪鄧小平研究專家吳啟權教授》,邱秋/文,人民網2017年1月23日;《十八軍進藏的艱苦輝煌》,談志興/文,《文史春秋》2018年5期;《第二次長征——進軍西藏解放西藏》,降邊嘉措著,作家出版社2016年6月第1版)
粉碎國民黨軍對長江口的封鎖
三野最后一戰:舟山戰役
三野擔負渡海登陸作戰任務的部隊,
全都投入到戰勝海洋、解放舟山的練兵熱潮,
陳誠得知后急忙通報舟山防衛司令部:要當心對付
解放舟山群島成為第三野戰軍的當務之急
舟山群島是我國第一大群島,它不僅是我國著名的漁場,而且因其緊扼上海、杭州、寧波三市和長江、甬江、錢塘江三江門戶,故素有上海、南京、杭州的“海上屏障”之稱,其軍事戰略地位十分重要。侵華日軍和國民黨軍先后在此進行了多年的經營,在舟山本島和岱山島筑有飛機場及海軍基地。
渡江戰役后,國民黨軍節節敗逃。上海、寧波和象山半島解放時,當地國民黨殘軍相繼逃往舟山群島。到1949年7月上旬,舟山群島的國民黨軍共有13個師的番號,總兵力6萬余人。此外,還有海軍第1艦隊艦艇50余艘、空軍作戰飛機10余架。
7月下旬,守島國民黨軍組建了“舟山防衛司令部”。8月,國民黨政府定下了確保舟山、封鎖東海岸港口、破壞大陸交通及生產、待機反攻的決心和在防衛司令部統一指揮下海陸空協同作戰的方針。
舟山防衛司令部加緊整編部隊,調整部署。同時,守島國民黨軍還積極搜羅游雜部隊,修建防御工事,擴建機場碼頭,增調作戰飛機,加緊封鎖海上交通,轟炸、襲擾沿海地區,破壞解放軍的渡海作戰準備,給滬、寧、杭地區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重大損失。
寧波市繁華的江廈大街在當時被炸毀燒盡。中國最大的工業城市上海,由于遭到國民黨軍的封鎖、轟炸和破壞,有70%的工廠陷于癱瘓。因此,解放舟山群島成為第三野戰軍的當務之急。
從“爬山猛虎”變成“水上蛟龍”
1949年5月下旬,解放軍第三野戰軍向正在浙東、浙南地區追殲殘敵的第7兵團發出命令:陸續準備,妥為布置,于絕對有把握時發起渡海登陸作戰,解放舟山群島。
據此,第7兵團司令員王建安、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姬鵬飛于7月24日在寧波召開作戰會議,研究解放舟山群島的作戰計劃。
考慮到兵團用于攻打舟山的兵力只有4個師約4萬人,同有海、空軍配合作戰的舟山守敵相比,在數量上處于劣勢;加上參戰部隊是第一次進行渡海作戰,缺少實戰經驗,而且渡海作戰所需的大批船只,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籌集完畢。在這種情況下,兵團確定了集中優勢兵力,先依次攻占外圍島嶼,而后攻占舟山本島的逐島作戰方案。
擔負這次渡海登陸作戰任務的第22軍及第21軍61師,均是擅長攻堅和野戰、戰功卓著的勁旅。但如今,他們面對的不僅是一望無際的汪洋大海,還有數萬國民黨軍組成的陸??樟Ⅲw防線,這對于大多數從未見過大海、很不適應海島地理環境,既無渡海登陸工具,又缺乏海上作戰經驗的解放軍指戰員來說,無疑是一個嶄新的課題。
為此,部隊夜以繼日地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進行著緊張艱苦的臨戰訓練,上到軍、師領導,下至每個士兵,全都投入到戰勝海洋的練兵熱潮。
為了解決登陸時的火力掩護和克服水際灘頭障礙,指戰員想出了許多辦法,還發明創造了船用炸藥發射筒、水上漂雷、長桿炸藥投放器、螺旋槳炸藥推進器、自炸爆破舟等百余種爆破器材。
時任國民黨東南軍政長官的陳誠得知后,急忙通報舟山防衛司令部:共軍近來使用“飛雷”和“加重手榴彈”兩種武器,爆炸威力大,要當心對付。
經過不分晝夜地海上大練兵,廣大指戰員終于適應了海島環境,掌握了渡海登陸作戰的技術戰術,由昔日的“爬山猛虎”變成了“水上蛟龍”。
戰士決心練就一身好本領,在解放舟山戰役中立新功,爭當英雄
以下是21軍一名戰士的回憶,可以看出當時的練兵熱潮:
1950年2月間,我21軍警衛營從黃巖縣寧溪、烏巖、頭陀三區剿匪獲勝歸來,接到軍部命令:向奉化縣進軍……第三天傍晚到達目的地奉化縣下陳村,我營駐扎在軍首腦機關四周,任務是保衛軍首長解放舟山島。
到達下陳村后,因我營在黃巖縣西鄉連續剿匪三個多月,接著又行軍三天,部隊極度勞累,需要休整。因此營部決定休息三天再練兵,鬢發長得長了,讓大家理理發,一身汗酸臭,讓大家洗洗澡洗洗軍服,養養精神。
可是我們只休息一天,蔣介石來干擾了,他在臺灣聞知21軍駐在他家鄉要打舟山,惱羞成怒,天天派飛機轟炸下陳村,妄圖把下陳村軍民都炸死,要把下陳村炸成廢墟。幸好國民黨飛行員技術不高,把炸彈都拋在海里、荒野或田地里,距下陳村有二三里路。我營無法休息了,又忙開了……
我警二連全體戰士對國民黨橫行霸道的行為如何制裁進行討論,大家一致認為:光靠逃、躲、防不是唯一的辦法,他們會得寸進尺,爬到我們頭上來。我們想打他們,狠狠地打,把飛機都打下來,他們才會怕我們,不敢到下陳來。
那時我連沒有高炮、高射機槍,連挺重機槍也沒有,只有輕機槍、沖鋒槍和三八式步槍,射程不夠遠,很難打著飛機。為增加射程,我們找到距下陳村不到二里路的一座小山,山高一百多米,這樣射程就增加一百多米,可打到飛機了……
我連有140多人聚集在山頂上,一天,我們進行試打,聽到飛機的聲音,每人扶著槍守候在槍架邊,當飛機尋找目標要拋炸彈時,一支支槍口對準飛機飛來方向,李連長一聲令下:打!12挺輕機槍和100多支三八式步槍,一齊射擊,響聲震天,嚇得國民黨飛行員魂落魂散加速逃走了,效果非常好。我連僅僅打了三次,國民黨飛行員再不敢到下陳村一帶來轟炸了。從此,國民黨飛行員看到有矮山和村莊密集的地方都不敢去轟炸,他們怕解放軍有埋伏,受挨打。
但命令難違,國民黨飛機仍天天來轟炸,飛機飛到距下陳村20多里外的寧海縣上空,把炸彈都拋在海里,水花飛濺幾十米高,炸死了許多魚。這樣飛行員既安全又可以向上司交差,一舉兩得。
飛機一飛走,當地村民爭先恐后撐著小船、竹排和大木桶,到海上捉死魚。捉得多的村民,自己吃不完,還賣錢另用,群眾都說:希望老蔣天天派飛機來轟炸,我們天天有魚吃,用不著買菜,還有收入。
國民黨飛機雖不敢到下陳村一帶來轟炸,但為保衛軍首長安全和村民的生命財產安全,我們仍天天守著山頂不放,防止敵機突然襲擊。(我們)把這座山頂當作課堂,一塊小黑板在樹枝上一掛,連長在山頂上講軍事課,講清如何打好舟山戰役……戰士決心練就一身好本領,在解放舟山戰役中立新功,爭當英雄。
殊死戰斗
1949年8月17日20時,三野主攻團的指戰員們以暗夜作掩護,把隱蔽在河港內的200余艘船只,悄悄地運到了起渡場,并用蘆葦和雜草偽裝起來,使連綿數公里長的部隊不露一點兒形跡。炮兵手拉肩抬,把大炮從數公里外的地方秘密地運到發射陣地。一夜間,解放軍數千人緊張活動,國民黨軍竟絲毫沒有察覺。
18日18時30分,隨著指揮員的一聲令下,成群的炮彈接連在大榭島之敵的前沿陣地上爆炸,打得敵人暈頭轉向,不知所措。解放軍先攻克了大榭島,隨后打下金塘島,再速取桃花島,又在登步島上和敵人展開血戰。
解放軍登陸登步島的消息在臺灣引起不小的震動。國民黨東南軍政長官陳誠星夜馳電舟山防衛司令官石覺,嚴令務必死守登步島,以確保舟山。
11月4日,國民黨軍援兵在飛機、軍艦掩護下首先抵達登步島,在地面部隊大規模登陸增援的同時,又出動飛機多批多架,對解放軍登陸部隊及船只實施空中打擊,并對后方桃花島進行狂轟濫炸,阻止解放軍增援。
登步島上,解放軍陣地硝煙彌漫,彈坑累累,陷于一片火海之中。連夜趕修的簡易工事全被摧毀。成營成連的敵人潮水般地撲來。
據守大山、流水巖山一線的第183團1營,在第182團4連協同配合下,頑強地抗擊著瘋狂反撲的敵人。流水巖山上的槍聲像狂風一樣呼嘯,炮彈像雨點一樣地從空中降下,整個陣地被震得顫動,戰況空前慘烈。
下午5時半,國民黨軍的大規模進攻仍在進行。敵224團組成多梯隊,連續向流水巖山沖擊,但一次次被解放軍戰士們阻擋在陣地前沿。
國民黨軍在向大山、流水巖山一線瘋狂反撲的同時,又以近兩個團的兵力,向位于炮臺山、張網灣山地區的第182團3營發起攻擊。3營戰士在上有敵機轟炸,下有敵人進攻,無飲食、無水喝、無后援的情況下,英勇地抗擊了優勢敵人連續5次的集團進攻。
11月5日,第61師分析了戰場形勢,認為敵我力量懸殊,并且師后方桃花島也無兵可增,以現有力量殲滅敵人已無可能,遂果斷作出主動撤出戰斗的決定。
12萬蔣軍秘密大逃亡
在接連的戰斗中,解放軍總結了經驗教訓,同時進一步做好收復舟山本島的各項準備工作。
11月14日,毛澤東指示:舟山戰役必須集中足夠兵力,充分準備,如果準備不周,寧可推遲發動攻擊時間。2月初,中央軍委和毛澤東還根據三野副司令員粟裕的建議,決定從成立不久的海、空軍中抽調部分兵力配合陸軍作戰。
1950年2月,華東機場大部竣工。3月,空軍奉命進駐上海。4月2日至5月11日,先后在上海、杭州等地擊落了國民黨空軍飛機6架,打破了國民黨軍的空中封鎖,奪取了浙江沿海地區的局部制空權。
解放軍志在必得的強大攻擊陣容,引起蔣介石集團的極度恐慌,加上四野于5月1日勝利攻占海南島,更使其失魂落魄。為保存殘余力量,蔣介石于5月10日授意召開最高作戰會議,決定立即撤出舟山的陸??哲?。
5月13日起,12萬蔣軍開始秘密大逃亡。為隱蔽企圖,國民黨軍大造反攻金塘島的輿論,以飛機和炮兵對浙江沿海地區和舟山外圍島嶼進行頻繁轟炸和炮擊。5月15日,是舟山之敵最混亂的一天,從將軍到士兵,無不在奪路搶船逃竄。各個碼頭上,互相殘殺,鬼哭狼嚎。國民黨軍撤逃時,還大肆燒殺搶掠,并將島上2萬多名青年劫往臺灣。
5月15日,三野司令員陳毅電示第7、9兵團:“舟山守敵在我軍的威迫之下有逃竄的可能,必須立即摸清虛實,采取行動。”當晚,前線部隊派出偵察兵連夜過海偵察,證實了陳毅的判斷。三野當即發出了攻擊命令。5月16日夜,上千只戰船揚帆競渡,發起全線追擊,17日占領舟山本島,19日舟山群島全部解放。
據當地的居民回憶:
5月16日半夜,街上仍然非常嘈雜,國民黨最后一批軍隊撤離前,將帶不走的東西破壞掉,如壞了的大卡車,拋棄在永安旅館前。碼頭上,急促哨子聲、嘈雜腳步聲、官兵喧嘩聲與人們號啕大哭聲交織一起……
5月17日黎明前,沈家門漁港上空蕩蕩、靜悄悄的,東濱江路不像前幾日那樣喧嘩、吵鬧、哭聲連天。
早晨,我走到新碼頭,看見浮碼頭和引橋上都已站著許多人,大家不約而同地望著馬峙門,等待那邊的消息。
喜訊果然來了!上午9點鐘光景,解放軍駕著木帆船,從馬峙門向沈家門駛來,頭一條船上紅旗迎風招展,有幾個穿黃衣服的軍人,他們頭上戴著用青草扎成的草帽,腳穿草鞋,衣服舊舊的。船頭上,三位解放軍指戰員雄赳赳氣昂昂,臉上笑嘻嘻的,老遠就向岸上招手。
……
有人拾到了敵機扔下來的傳單,上面寫著:“同胞們!舟山地方太小了,為了不傷害老百姓,我們到大的地方去打啦!再見吧。”真是笑話,誰不知道是國民黨吃敗仗逃跑了……
當時的東濱江路可熱鬧了,每隔20米就有一個解放軍站崗,解放軍女兵打著快板,扭著秧歌,舉起宣傳圖畫,唱一些革命歌曲,如“南泥灣”“白毛女”等等,非常活潑可愛。還講如何擊敗國民黨,解放全中國的事例。老百姓聽了現場宣傳,當即解除了對解放軍的誤解,主動燒水送茶,很快形成了擁軍愛民、軍民魚水情的熱潮。
舟山戰役從1949年8月中旬首戰大榭島開始,至1950年中旬占領舟山島為止,是解放戰爭末期解放軍進行的規模較大、持續時間較長、影響深遠的一次渡海登陸作戰。
經過近10個月的浴血奮戰,解放軍取得了解放舟山群島、殲滅國民黨軍8000余人的重大勝利。正如中央軍委在給三野的賀電中所說的那樣:舟山群島的解放,粉碎了國民黨軍對長江口的封鎖,為保衛海防安全創造了有利條件。★
(責編/袁棟梁 責校/陳小婷 來源/《東海驚濤——舟山戰役紀實》,陳廣相/文,人民網2016年1月28日;《我記憶中的舟山群島戰役》,俞文達/文,《今日玉環》2016年7月4日;《老舟山回憶:1950年沈家門解放目擊記》,《舟山日報》2019年5月13日)
花絮
蔣介石用日本雇傭軍防御臺灣
1949年,上海解放,毛澤東把攻打臺灣的任務交給了粟裕。這份攻臺計劃一直被視為絕密,幾十年后才披露于世。
根據毛澤東、周恩來的設想,解放臺灣可以分三步走:第一步,迅速組建海軍、空軍,掌握制海權、制空權;第二步,盡快解放東南沿海各島,掃清外圍,建立攻臺前沿陣地;第三步,發起對臺全面作戰。
粟裕領命之初,攻臺形勢相當有利。此時,蔣介石在臺灣立足未穩,他把最后30多萬部隊分駐海南、臺灣、舟山三大島。
蔣介石的戰略構想是:以島嶼對抗大陸,三點成一線,海南扼制廣東、臺灣俯視福廈、舟山鎖閉滬浙,退,可互為犄角鼎足依托;進,可全線同時展開或突出某一重點。
粟裕對蔣介石的戰略防守意圖非常滿意,蔣介石愈是分兵把守,愈有利于我各個擊破。粟裕當即向毛澤東建議,必要時可考慮暫不攻擊較易攻取之舟山,而先攻最難打之臺灣,臺灣既下,統一中國的最后一道難題必將勢如破竹、迎刃而解。
面對臺灣的7個軍14萬驚弓之旅,粟裕初定以8個軍20余萬人發起攻擊。計劃尚在呈報待批過程中,粟裕的攻臺軍一部已分別在膠東沿海、長江口和天目山開始了模擬越海登陸及在臺灣山區作戰的訓練。
蔣介石很快便覺察到了臺灣本島防御力量薄弱,慌不擇路之下,把目光投向了曾經讓中國生靈涂炭的日本。他決計以重金招募日本“炮灰”。
不久,一支兩萬余人的日本雇傭軍開赴臺灣。日本人再次登臨臺灣,雖不是重演50年前的鯨吞強占,但用武士刀斬斷寶島與大陸的血脈卻如出一轍。
這使得粟裕不得不重新評估國民黨的戰力,原擬定8個軍參戰已不夠,粟裕修改了作戰計劃,將投入攻臺的兵力增加到12個軍,50余萬人。
但情況很快又發生了變化。
1950年5月,四野發起海南戰役,殲敵3.3萬,拿下全國第二大島。但由于是無??哲姉l件下作戰,無法封鎖各港口和機場,國民黨軍將領薛岳率近7萬人撤逃臺灣。
舟山戰役之后,蔣介石作出決定,集中一切兵力,確保臺灣。臺灣兵力陡增,成為一顆名副其實的硬核桃。粟裕不得不又一次修改作戰計劃,計劃增兵至16個軍,60萬人。就在此時,朝鮮戰爭爆發,粟??嘈闹贫ǖ墓ヅ_方案被無限期擱置?!?/p>
(來源/《粟裕為何沒打臺灣:蔣介石找了兩萬日本雇傭軍》,沈衛平/文,人民網2012年11月16日)
“要是晚打兩個月,海南很可能變成第二個臺灣”
四野最后一戰:海南島戰役
從東北一路殺來的“東北虎”,大多數沒有見過大海,
他們在陸上橫掃大半個中國從不畏懼,
但面對洶涌澎湃的大海,心里卻有些沒底
四野從北打到南,所向披靡,到了雷州半島卻碰上了大麻煩
1949年10月17日,第四野戰軍第15兵團解放廣州后的第三天,毛澤東致電林彪:“……使15兵團易于攻取海南島,消滅殘敵,平定全粵?!?/p>
當時,蔣介石幾十萬部隊被迫逃往臺灣;從廣東潰敗下來的國民黨軍殘部已逃到海南島,連同島上原有部隊,共計十余萬人。在這種形勢下,蔣介石準備利用臺灣和海南島這兩個基地,伺機“反攻大陸”,做最后的掙扎。
海南島是我國南部海上的一道屏障,西沙和南沙群島的后盾,戰略地位極為重要。海南島總面積3.39萬平方公里,當時人口280萬,是僅次于臺灣的我國第二大島嶼。海南島與雷州半島隔海相望,中間的海峽稱為瓊州海峽,海峽寬30至50公里不等。海南島亦稱瓊崖,島上當時有特區黨委和瓊崖縱隊,已經發展到10個團約1.5萬人,他們在極端艱難困苦的條件下,堅持了23年的武裝斗爭。
蔣介石為加強海南島防御,任命一級上將薛岳為總司令。薛岳到海南島后即組成了海南島防衛總司令部,把從大陸逃到海南島的國民黨殘部10萬余人,拼湊組建了5個軍共計19個師的防衛力量,在全島沿線構筑了野戰工事和支撐點,設置了水上障礙物。國民黨空軍在島上部署有4個大隊,擁有戰斗機、轟炸機和運輸機40多架。國民黨海軍第3艦隊主要部署在瓊州海峽,擁有作戰艦艇20多艘,輔助艦艇30多艘。薛岳吹噓海南島由陸、海、空軍組成的立體防御固若金湯,并以他的字將防線命名為“伯陵防線”,企圖阻止人民解放軍渡海登陸。
此時,四野正在廣西境內作戰。12月初,隨著廣西戰役的基本結束,四野前委開始著手進行攻打海南島的準備工作。
鑒于四野第15兵團所屬的第48軍尚在贛南,第44軍還要衛戍廣州及肅清廣東省殘匪,只有43軍可用于海南島作戰。于是,林彪電告正在訪蘇的毛澤東,擬增派第12兵團的第40軍參加海南島戰役。同時決定,派李作鵬的43軍與韓先楚的40軍一道,并配屬加農炮兵第28團、高射炮兵第1團和工兵一部,共計10萬余人,組成“渡海兵團”,由中共華南分局(書記葉劍英)統一領導,由第15兵團司令員鄧華、政委賴傳珠、第一副司令員兼參謀長洪學智組織指揮,“采取小部隊偷渡”的辦法,渡海作戰。
12月16日,毛澤東看到四野發來的解放全廣西的捷報和林彪的來電后,于18日電復林彪:同意四野部署,同時強調:“渡海作戰,完全與過去我軍所有作戰的經驗不相同,即必須注意潮水與風向,必須集中能一次運載至少一個軍(四五萬人)的全部兵力,攜帶三天以上糧食,于敵前登陸,建立穩固灘頭陣地,隨即獨力攻進,而不要依靠后援。”并提醒四野和渡海兵團,“向粟裕調查渡海作戰的全部經驗”,注意研究三野10兵團金門失利的教訓(1949年10月24日,三野第10兵團發起金門島戰役,作戰失利),以免重蹈金門覆轍。
收到毛澤東的電報后,林彪即日致電鄧華、賴傳珠、洪學智等,下達了“準備趁北風季節攻取瓊崖”的預備令。四野從北打到南,所向披靡,一路凱歌,到了雷州半島卻碰上了大麻煩。
橫掃大半個中國的“東北虎”如何與大海博弈
“四野渡海兵團是一支沒有任何海戰經驗的部隊,80%以上的官兵是第一次見到大海?!避娛驴茖W院軍制部原副部長鄭西凡回憶,“當時我是40軍的偵察科長,參加了1950年4月16日的大規模渡海登陸作戰”。而兩個月前金門之戰的失利,也為解放海南島蒙上了陰影。
渡海兵團的登陸準備工作也遇到很大困難。當時洪學智專程從廣州來到武漢,當面向四野首長匯報渡海登陸的準備情況:“我們原計劃春節前渡海,現在看來對困難估計不足。海南島有十幾萬敵軍,主席指示一次渡過去一個軍,按每條船30人算,需要1000多條船。我們現在只搞到四五百條,遠遠不夠……”
沒有船、沒有橋怎么越過瓊州海峽?怎么才能打到天涯海角?打慣了陸戰的兵團全體指戰員面對波濤洶涌、白浪滔天的茫茫大海,瞅瞅自己手中的鋼槍和一身泥土的軍裝,再看看國民黨不時飛來的機群和海上停泊的軍艦,感到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人家是先進武器裝備,而我們卻仍然是落后的步兵裝備,沒有飛機、沒有艦艇、沒有遠程大炮、沒有動力船舶。
渡海部隊不僅面臨航渡距離遠、水流急的困難,且登陸點均在我軍炮兵射程之外,我軍無法對渡海部隊進行火力掩護;而國民黨軍的軍艦則能駛至中流,對渡海部隊實施轟炸攔截。
同時,島上國民黨軍有40余架作戰飛機,可隨時從空中直接支援守島的國民黨軍。而解放軍空軍部隊剛剛組建不久,短期內難以投入實戰,因此四野渡海兵團必須在完全沒有空軍掩護的情況下,以木帆船為渡海工具,以陸軍單獨向敵陸、海、空三軍立體防御發起進攻。解放海南島,困難重重。
在這種十分困難的條件下,四野首長和渡海兵團指揮部積極貫徹毛澤東的指示,想方設法,認真進行渡海登陸的各項準備工作……
首先,在確定了以機帆船為主要渡海工具后,林彪即派四野后勤部長陳沂攜巨款南下廣州,征集船只,購買機器。但當時廣東一帶因遭受國民黨退踞臺灣前的瘋狂掠奪,較大一些、能使用的機器已被搶掠一空。于是,陳沂決定去香港、澳門,在那里利用一些社會關系,會同有關部門購買一些登陸艇。然而,陳沂的行蹤很快被國民黨特務發現,他們會同港英當局和美國情報機關,聯合控制港澳地區可能有機器或船只的廠商,使陳沂無法買到所需物資,最后僅買回一些羅盤針、防暈船藥和救生圈等。
與此同時,渡海兵團派人收集到了100余部舊機器,并送往黃埔造船廠,以改裝機帆船。但征集到的這些機器,不是因過于老化不能使用,就是因馬力太小帶不動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改裝了幾十艘機帆船。而這些,對于渡海登陸作戰來說遠遠不夠。
物資準備的任務固然艱巨,思想準備的任務也不輕松。尤其是在沒有進行深入的思想動員和政治教育的情況下,練兵活動便已開始,以致部隊中一度思想混亂。從東北一路殺來的“東北虎”,大多數人沒有見過大海,他們在陸上橫掃大半個中國從不畏懼,但面對洶涌澎湃的大海,心里卻有些發毛。
“木船打敗軍艦”
解決思想問題,除了進行必要的政治教育外,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戰士們了解大海、熟悉大海。一場規??涨暗暮I洗缶毐?,伴隨著廣泛的思想動員開始了。
為讓部隊掌握渡海作戰的要領,10萬大軍在雷州半島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海上大練兵,練游泳、練搖櫓、練打軍艦、練搶灘、練登陸;先近海,后遠海,組織從連到營到團的多船聯合演習等等。
練兵活動中發生的兩件事,對取得海南島戰役的勝利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第一件事是:在一次夜練中,43軍某部8名戰士(也有資料說是9名)與一艘國民黨軍艦遭遇,打退了敵艦,創造了“木船打敗軍艦”的奇跡!
當時,船是官兵們從海邊撿來的一條木船,既沒有櫓也沒有槳,只有兩張破爛的帆篷,訓練結束的時候,別的船都搖著櫓劃著槳回去了,但是大海突然風平浪靜,他們這只唯有靠風吹帆篷行駛的船不動了。副排長魯湘云決定睡上一覺,等風來了之后再回去。
一直睡到第二天天亮,風來了,大家趕快拔錨起舵升帆,可誰也不知道這時刮的是東北風,他們的船被一直吹到了國民黨軍占領的海區。很快,木船碰上一艘國民黨軍軍艦。
大家頓時緊張起來,木船打軍艦結果可想而知。但木船上的幾名戰士,打過四平,攻過錦州,解放平津,挺進廣州,個個都不是平庸之輩,決定死也要拼一下。
軍艦開火了,打了四炮,海水被掀起一丈多高,船舵被打壞,篷繩被打斷,小船在海浪中搖搖晃晃,直靠到艦炮的死角。國民黨軍認為,木船上的這幾個士兵只有投降,他們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結果木船上的槍響了。
魯湘云喊了一聲“打”,子彈射在了軍艦的甲板上,一名戰士連發4顆槍榴彈,每一顆都準確地在軍艦上爆炸。
軍艦連忙向后倒退,退到距離木船四百多米遠,然后再次開炮,炮火在木船邊激起巨大的水柱,讓軍艦上的國民黨兵害怕的是,木船竟然搖搖晃晃地再次朝著軍艦靠上來了——船上的解放軍戰士想和他們決一死戰。
軍艦連忙轉向走了。船上的戰士喊起來:“打軍艦就和打地堡一樣,只要往上一靠,它就完了!”木船已經漏了,大家拼命地往外舀水,直到聽見槍炮聲前來接應他們的船只到達。
另一件事是:1月下旬,40軍某部官兵截獲了一艘形跡可疑的漁船,并從船上自稱商人的男子身上搜出一把手槍。經審問,“商人”終于亮明身份,他是瓊崖縱隊參謀長符振中,是受縱隊司令員馮白駒的委派,偷渡過海與主力部隊取得聯系來的。
前一件事極大增強了戰士們以木船渡海登陸取勝的信心;而后一件事則使四野認識到:既然符振中能夠偷渡過來,我們也必定有辦法偷渡過去。這在購買大批機帆船無望的形勢下,對渡海兵團確立新的渡海作戰方針,產生了重要啟示。
作戰前曾兩易渡海時間
渡海解放海南島的時間曾前后改過兩次。為什么要改,當時發生了什么情況?
“毛澤東接到有關匯報后,在出訪蘇聯期間發電報給林彪,同意渡海部隊所定方針,即努力爭取在舊歷年前進攻海南島?!避娛驴茖W院軍制部原副部長鄭西凡說。但是計劃一波三折:由于時間太過倉促,渡海船只和船工等渡海條件準備不足,渡海部隊不得不放棄了舊歷年前進攻海南島的計劃。這是渡海時間的第一次變動。隨后,毛澤東又發來電報,指示林彪:希望海南島的問題能在1950年春夏兩季內得到解決。
1950年2月,15兵團在廣州召開作戰會議,多數人寄希望于購買登陸艇,會議最終確定了積極偷渡,分批小渡與最后登陸相結合的作戰方針。并決定渡海工具以改裝機帆船為主,同時積極購買登陸艇,并將渡海登陸作戰推遲到6月。
對此,第40軍軍長韓先楚持有保留意見。韓先楚認為:“我們的渡海工具基本上是風帆船,要依靠谷雨前的季風過海,如果在谷雨前的5天內(4月20日前)不攻打海南島,就要往后拖整整1年?!睍?,韓先楚回到40軍,一方面進行準備工作,一面考慮向中央軍委報告,陳述己見。
渡海作戰,船只是關鍵。韓先楚對40軍119師長徐國夫說:“解放海南島,在什么山唱什么歌。”意思是買不了登陸艇,用帆船漁船,照樣可以解放海南。
韓先楚的辦法是用行動說話。他回到軍里面后,作出兩個決定:第一,不傳達兵團的作戰會議精神。這是一次違命用兵的典型,為什么呢?如果要傳達兵團的作戰命令,解放海南島要推遲到6月份以后,部隊可能產生松懈情緒。所以他就不傳達,而是告訴軍里幾位主要將領“不要跟下面說,你們掌握一下好了”。第二,積極準備,搜集漁船,一定要在3月以前做好攻擊的準備。
3月初,40軍征集到1058只風帆船,動員船工1417人。渡海船只和船工問題有了著落,他的報告也送到了軍委。報告中甚至有這樣的字眼:“如果兄弟部隊43軍沒有準備好,我愿親率40軍主力單獨渡海作戰。”足見旋風部隊之決心。
“旋風部隊”的稱謂始于1946年的東北戰場,是由國民黨軍最先叫出來的。國民黨軍東北保安司令長官杜聿明“調離”東北時說過一句話:“在這里,最難對付的是韓先楚的‘旋風部隊?!?/p>
此時,由于島上的薛岳部隊正加緊“圍剿”瓊崖縱隊,馮白駒曾多次要求派部隊偷渡支援。為加強海南島的內應力量,粉碎敵人的“圍剿”陰謀,同時為大舉登陸做準備,“積極偷渡、分批小渡與最后登陸相結合”的作戰方針便開始進入實施階段。
中央軍委迅速批示:40軍、43軍另配屬一個加農炮團、一個高射炮團及工兵、通信、后勤等部隊,組成攻島部隊。并稱韓先楚提出的“積極偷渡、分批小渡與最后登陸相結合的辦法有效,即可提前解放海南島”。
3月5日,韓先楚組織了一次“積極偷渡”,第118師352團1營800名戰士組成渡江先鋒營。韓先楚給他們送行時說:“喝了這碗酒,同志們定能闖過瓊州海峽,把紅旗插上海南島!”渡江先鋒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3月6日下午1時40分,韓先楚看到了“渡江先鋒營”成功登陸的信號,連說:“成功了!成功了!”“渡江先鋒營”的成功,鼓舞了部隊士氣。
緊接著,3月26日和3月31日,第40軍、43軍各一個加強團共6600多人,在劉振華、王東保、宋維栻率領下,乘169只風帆船,實行第二批偷渡。渡海過程中,和敵軍發生激戰,再次創造了木船打軍艦的奇跡,除少數船只被敵擊沉、少數人員傷亡外,渡海亦獲得成功。
韓先楚認為:大舉登陸的時機已經成熟了。時令已近4月,離谷雨季節不到一個月時間,韓先楚越來越焦灼不安。以木帆船渡海,離不開谷雨前的季節風,谷雨一過,將失去戰機。
經過反復研究,中央軍委和四野終于批準了海南島戰役作戰方案,決定于4月16日大潮前發起進攻。這個時間,離谷雨僅剩最后的幾天!
值得一提的是,解放海南島兩個月后,朝鮮戰爭全面爆發。1950年6月27日,杜魯門宣布派駐菲律賓的美國第七艦隊進入臺灣海峽,公開出面挽救奄奄一息的國民黨政權。后來,毛澤東在一次會見中國人民志愿軍副司令員鄧華時,意味深長地說:“要是晚打兩個月,海南很可能變成第二個臺灣?!?/p>
“韓先楚上了海南島,就意味著勝利”
經過緊張準備,到3月底,渡海兵團便征集船只2600余艘,船夫1.4萬余人,動員民工97萬人,籌糧3750萬斤,籌款100萬銀元,動員牛車4.5萬余輛,為部隊運送、儲備了大批足夠的糧食及武器彈藥。同時,他們繼續將繳獲到的卡車的發動機拆下來,裝備到木船上,改造成“土艦隊”,作為“指揮艦”“通訊艦”和“護衛艦”,為海南島戰役的勝利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渡海部隊吸取了金門作戰第一梯隊只以少數兵力登陸,以寡擊眾的教訓,在大規模登陸作戰時,第一梯隊就使用了2.5萬多人,上岸后與先期暗渡部隊以及瓊崖縱隊一會合,總兵力就達到了4.8萬余人,形成了強大的戰斗力量,確保了陸上戰斗的勝利。
此時,解放軍登上海南島的兵力已近一個師,加上瓊崖縱隊,接應登陸的力量已大大加強。同時,兵團主力部隊的登陸準備工作也基本準備就緒,且已從幾支偷渡部隊中取得了一定的渡海作戰經驗。另外,谷雨前后仍有偏北風可資利用,因此大規模渡海登陸的條件已經具備。這時,渡海兵團戰士的畏海情緒,也早已隨著練兵活動的開展一掃而空。戰士們求戰情緒高漲,斗志高昂,適宜于一鼓作氣渡海作戰,徹底解放海南島。
4月16日18時30分,隨著“啟航”令下,東、西兩線部隊分乘千百條渡船順風而下,直指海南島。
這次強渡分兩個梯隊。第一梯隊共2.5萬人,由韓先楚率軍指揮40軍主力和43軍一部先行渡海;第二梯隊約2萬人,由鄧華率兵團指揮部隨43軍主力繼后。
4月17日凌晨3時,40軍的風帆船隊沖破國民黨軍炮艦的攔截,在海南島的臨高角搶灘登陸。355團政委夏其昌見了韓先楚說:“軍長,你也上來了?,F在太危險!”
“我怎么不能上岸?”韓先楚反問了一句。
“軍長,灘頭陣地還沒有完全打下,快隱蔽一下!”夏其昌把韓先楚拉到一塊巖石下。韓先楚說:“沒有拿下灘頭陣地,我們一起來拿下!”站起身來往前走。
這時,在北京總參作戰室的代總參謀長聶榮臻焦急地問:“韓先楚在什么位置?”
值班處長向他報告說:“韓先楚已經上島了。”聶榮臻說:“韓先楚上了海南島,就意味著勝利!”
4月17日6時,經過徹夜激戰,韓先楚率領的第一梯隊全部登上海南島的預定地段,強攻成功!
18日凌晨,40軍主力近2萬人,在韓先楚的率領下向東疾進。次日,殲敵一個團,并占領加來。接著,繼續向澄邁、海口方向前進。不久,第二梯隊也登陸成功,在與接應部隊會合后,連續挫敗了敵人的多次反攻,并襲占福山。至此,海南島西北沿岸的各要點已全部被解放軍控制,僅僅14天,薛岳苦心經營的“伯陵防線”土崩瓦解。4月30日,40軍把紅旗插到了海南島的最南端,海南島宣告解放。★
(責編/袁棟梁 責校/陳小婷 來源/《解放海南島戰役前后》,關闖、李躍雄、林向羽/文,《解放軍報》2012年2月6日;《毛澤東親自部署解放海南島,“用木船打敗軍艦”堪稱奇跡》,劉炳峰/文,人民網2018年4月27日;《海南晚打幾個月或成“第二個臺灣”》,伊仁/文,人民網2009年11月30日;《韓先楚將軍渡海作戰往事(上)》,李漢平/文,《南島晚報》2010年8月13日;《第四十集團軍:“旋風部隊”》,董保存/文,人民網2015年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