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觀賞幾方耕牛硯

瑞霖

陽春三月，一年一度的春耕開始。南方山區，梯田多，農田小，不少地方還靠牛耕田。在農耕社會，人們依賴田地生存，耕作離不開牛。文人墨客靠筆墨為生，自然以筆代耕，以硯為田，“筆作耕牛硯作田”，故有“筆耕硯田”成語。漢代許慎《說文解字》中有“庶有達者理而著之”，句下段玉裁注曰：“每誦先王文詩句云：‘不種硯田無樂事，不撐鐵骨莫支盆。”現代漢語辭海也說：“筆耕硯田，比喻從事腦力勞動，以讀書為業。”伊秉綬曾作硯銘：“惟硯作田，咸歌樂歲。墨稼有秋，筆耕無稅。”這些古訓和名言，正說明，硯上雕耕牛，是用來比喻讀書人筆耕不輟，十年寒窗，磨破鐵硯，為的是登科進士、高官厚祿。當然，那只是極少數幸運者，而大部分人以此耗盡一生，也只為了糊口度日。故以耕牛為紋飾，在古硯中屢屢出現。耕牛為人們所鐘愛，還因為它勤勞勇敢、吃苦耐勞、無私奉獻，耕田時負重前行，打仗時沖在前頭（如火牛陣）。俗話說，牛吃的是草，擠出來的卻是甘甜的牛奶。贊美耕牛的詩句歌賦很多，如宋代民族英雄李綱曾作詩曰：“耕牛千畝實千箱，力盡筋疲誰復傷？但得眾生皆得飽，不辭羸病臥殘陽。”當代文豪魯迅宣示：“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大詩人臧克家也稱贊：“老牛自知夕陽晚，不待揚鞭自奮蹄。”民間還有“牛臥富貴馱寶來”一說，認為牛具有招財進寶的靈氣。耕牛圖飾還寓意富貴吉祥，表達著人們對勤勞致富、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曾在幾年前發表的《牛蹊于阡，耕耘不輟》一文中列舉過六方耕牛紋硯臺，仍覺意猶未盡，還有幾方圖案不同的耕牛硯再展示如下：

其一，長方臥牛望月澄泥硯（圖1），明代，長23.8、寬15.5、厚3.5厘米。硯體碩大，四邊框高起，硯堂中間稍凹，留有磨痕損跡。硯崗高起，很有氣勢。硯池大且深。池內左邊高浮雕一耕牛，臥于泥水中，抬頭眺望右上角云團護衛中的明月。月朗星稀，團云舒展如花瓣，表達了耕牛一天勞作后，晚上得以休息，恬恬然臥在水中，悠悠然自得的情景。整硯刻工簡約，牛、日、云圖案化，顯示了明代民間雕琢簡潔明了、線條粗獷有力、民俗味濃厚的特點。硯材堅密溫潤，呈蟹殼青色，為澄泥硯品種之一。硯上墨汁滲入，包漿厚重，更顯古樸蒼舊。

其二，隨形四足臥牛端硯（圖2），明代，長15、寬9.5、厚3.6厘米。該硯制式獨特，形似非洲地圖，上大下小，前部高高隆起，左邊下伸，成不規則山石。右邊高浮雕一臥牛，體態壯碩，自然彎曲，靜靜休憩。硯池隨形。硯堂上大下小，中間下凹，邊框不規則，由牛身、山石圍出。邊墻和背保留原石狀，不加雕琢，順其自然。左下邊還留有黃色石皮。背凹凸不平，有四足，短而寬大。全硯是一塊籽料，隨形施藝，自然，厚重。全硯青黑滋潤，墨汁和包漿交融滲入，此形此象頗為少見。

其三，長方臥牛歙硯（圖3），清代，長21、寬13.5、厚2.8厘米。面有起邊，內側起棱，前邊寬后邊窄，挺拔秀氣。硯堂長，中間留磨墨痕。硯崗高浮雕一臥地水牛，尾左首右，牛頭自然向下。看得出，耕牛是勞作后就地休憩，安然閑靜。硯池斜淌，稍大。背淺復手，內平展。硯制規整，色澤青黑發亮，石質極為細膩潤滑。墨汁滲入，包漿開門。

其四，長方水牛紋龍池硯（圖4），清代，長19.5、寬12.5，厚2.6厘米。面圍邊框，前邊寬大，后邊細窄。內側起棱，粗細相配，既挺拔峻峭又秀氣。硯堂大，平展，布滿磨墨痕。硯池寬且深，內高浮雕翻滾水浪，兩邊漩渦突出，一水牛從水中伸出頭部和肩部，牛首朝下，兩眼微睜，神態自若，似在享受水浪沖洗的清涼和快意。所雕水牛、波浪，形象準確生動，線條旋轉流暢，動感十足。圖案結構巧妙，布局得當。放入水中更顯逼真生動。不啻一件上乘微型雕塑珍品。硯四圓角，邊側直下。背雙層淺復手。全硯形制中規中矩，端正厚重，雕工精致。硯青黑色，潤滑細膩，有細白點，為福建將樂龍池硯。

其五，長方水牛望月龍池硯（圖5），清代，長16.5、寬10.8、厚2.8厘米。硯面上半部浮雕一幅水牛望月圖：上邊為飄拂祥云，鋪天蓋地展開;下邊為奔騰向前江水，浪濤翻滾。右邊一水牛從急流水中伸首睜眼，望著左邊一輪圓月。月亮在云中忽隱忽現，呈現出一種天廣地闊，靜謐無垠的景象。水流下是平展硯堂，硯堂左、右邊圍有邊線。背復手內淺刻祥云，直飄到邊框外，以示和硯面祥云相接。硯色青黑，有細白沙點，石質較光滑細膩。硯面構圖豐滿，形象生動。帶木盒，盒面陰刻隸書“富貴壽考圖”五個字。一株老梅樹粗干疏葉。圖案富民俗味。

其六，橢圓耕牛前行紋大端硯（圖6），民國，長24、寬18.5、厚5厘米，硯取橢圓形，上窄下寬，體大量重。硯堂也近橢圓，大，中間洼，四邊稍弧形上揚，外圍溝渠，成硯池，渠前邊寬大，高浮雕一水牛，肥碩雄壯，踩在泥田中，泥觸肚皮，正艱難邁步前行，抬頭睜眼，直視前方，身上牛毛清晰可見。溝渠外是高起邊框，上陰刻曲線紋。邊側中間鼓出。背有邊框。全硯沒有直線，多條弧線，大的套小的，柔順和諧，飽滿圓活。硯色青紫純凈，面、背均有青花、火捺、蕉葉白，手感細膩滋潤，是上等端石琢就。硯帶黑漆硬木盒，盒制作考究，內外上漆，與硯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