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海月 徐賢卿



2016年中國嘉德春季拍賣會上,俞曉夫作品《我輕輕地敲門——紀(jì)念晚清海上畫家吳昌碩、任伯年、虛谷、蒲作英》拍出了862萬元的天價(圖1)。這幅畫中致敬的四位大師,正是晚清海派四杰。而就是這四位江南才子,將海上畫派推向了一個新的藝術(shù)高峰。
海派四杰主要是指海上畫派在成熟時期的核心人物——任伯年、吳昌碩、虛谷和蒲華(蒲作英)。在那個戰(zhàn)火紛飛、社會動蕩的時代,他們以開拓探索的精神,充分吸收各種新思想、新觀念,并以不同的形式展示著各自的藝術(shù)風(fēng)格,成為海派文化“包容并蓄、海納百川”的象征。
吳昌碩
吳昌碩(1844—1927),初名俊,又名俊卿,字昌碩,又署倉石、蒼石,多別號,常見者有倉碩、老蒼、老缶、苦鐵、大聾、缶道人、石尊者等,浙江省孝豐縣鄣吳村(今湖州市安吉縣)人。
吳昌碩作為晚清民國時期的著名國畫家、書法家和篆刻家,以及海上畫派的代表,杭州西泠印社首任社長,集“詩、書、畫、印”為一爐,融金石書畫為一家,被畫史譽為“石鼓篆書第一人”“文人畫最后的高峰”。
吳昌碩本人也是個豪爽之人,熱心提攜后輩,如齊白石、潘天壽、王個簃、王一亭、趙云壑、陳半丁、沙孟海等均曾得其指授。
圖2這幅成交于2017年12月北京保利十二周年秋季拍賣會的《花卉十二屏》,曾創(chuàng)下迄今為止吳昌碩個人拍賣最高紀(jì)錄。而那一年,正值吳昌碩逝世九十周年,保利為此十分重視,隨即便推出了這幅作品。
這十二屏花卉,是吳昌碩僅存于世的尺幅最大的繪畫作品。全國各大博物館(機構(gòu))總計收藏吳昌碩作品約1002件(截至2019年8月),然而即便是收藏吳昌碩作品最重要的官方機構(gòu)如中國國家博物館、北京故宮博物院、浙江博物館、上海博物館、西泠印社等,也沒有如此大尺幅的藏品(表1)。
這幅《花卉十二屏》,是吳昌碩完成于乙卯、丙辰間,也就是其七十二、三歲,正是最富于創(chuàng)造力的時期,畫技與畫境已完全成熟——或是點(梅花、蘭花)或是線(蘭葉、水仙),或是長枝(松梅枝干)或是大葉(蓮花、荷花),或是短線(石榴葉、竹葉、菊花),或是點染(牡丹、紫藤、菜葉、石榴),或是塊面(壽石、雅石、頑石),吳昌碩都能做到隨心所欲,從而任筆揮灑而得心應(yīng)手。
因此,從中我們可以看出,雖然十二幅作品的題材并不相同,畫面走向也并不一致,但曲線與直線相交匯,濃淡配比合宜,和諧統(tǒng)一中見獨立和變化,變化多端且最后又能使畫面并不散亂,巧拙相生而又厚重沉穩(wěn),這是當(dāng)時一般的畫家所不能夠到達(dá)的藝術(shù)境界。
同時,吳昌碩也十分精于題跋。因其寫意,因此一生作畫難以計數(shù),而每有所作,必有題詠以增色——少則一長題,多則雙題,甚至多題也并不少見。而題畫詩在這十二屏中,正好起到了構(gòu)圖上的平衡,使其作品大氣文雅而又渾然一體。
而這十二屏,也都是長題,多見錄于朱關(guān)田編輯的《吳昌碩題畫詩》中:
牡丹:微風(fēng)細(xì)雨嬌魂艷,澹月輕云粉魄新。安得青蓮吟妙句,一弓菭映赭紅春。
玉蘭:晨鐘未報樓閣曙,墻頭扶出玉蘭樹。南鄰老翁侵曉起,持贈一支帶曉霧。卷簾遙望忽卻步,疑來蜀后宮中遇。貞白無慚靜女資,濃熏乍覺芳蘭妒。妻孥指點畫不成,明月欲滿光難鑄。感翁畫重索我深,借使春風(fēng)開絹素。愿從日日花下游,一日看花三百度。
蘭石:不生空谷不當(dāng)門,漫寄山家老瓦盆。伴讀離騷燈影里,一叢香草美人魂。誰識當(dāng)年王者香,滿山荊棘滿天霜。孤根欲結(jié)無盤石,采擷何人供玉堂。
梅石:倚虬枝,寄遐賞;山荒荒,月初上。
松石:似發(fā)毿毿綠,如龍點點斑。一株凝黛色,殘雪玉華山。
白荷:白荷花開解禪意,點綴不到紅蜻蜓。
石榴:仙人醉剝青紫皮,東老壁上曾題詩。累累子劈紅瑪瑙,不須更問鮮荔枝。
菊石:秋鞠燦然白,入門無點塵。蒼黃能不染,骨相本來真。近海生明月,清淡接晉人。漫持酤酒去,看到歲朝春。
白菜:菜根長咬堅齒牙,脫粟飯勝鮮胡麻。閑庭養(yǎng)得秋樹綠,坐擁卷軸根橫斜。讀書讀書仰林屋,面無菜色愿亦足。眼前不少愷與崇,杯鑄黃金糜煮肉。
叢竹:平生喜畫竹,弄筆春起早。研池水溶溶,窗紙日杲杲。萬竹豈云多,一枝不嫌少。竿矗如矢直,葉橫若劍掃。風(fēng)晴兼雨露,滋潤雜干燥。縱橫破古法,與可何足道。堂名題墨君,作記笑坡老。天機活潑潑,此意有誰曉。恍惚游瀟湘,扁舟傍幽筱。我心比竹虛,歲寒節(jié)同抱。世事紛亂麻,何日見羲皞。
仙石:溪流濺濺石? ? 岈,菖蒲葉枯蘭未芽。中有不老神仙花,花開六出玉無暇。孤芳不入王侯家,苧蘿浣女歸去晚,笑插一支云鬢斜。
虛谷
和吳昌碩一樣,虛谷的強項也是花鳥。
虛谷(1823-1896),有“晚清畫苑第一家”之譽。俗姓朱,名懷仁,僧名虛白,字虛谷,別號紫陽山民、倦鶴,室名覺非庵、古柏草堂、三十七峰草堂。虛谷籍新安(今安徽歙縣),居廣陵(今江蘇揚州)。
虛谷年輕時曾任清軍參將,與太平軍作戰(zhàn),隨后看破人間生死悲歡,別有感觸,隨后便出家為僧,專心修行,不問俗事。
虛谷工花卉、山水、動物,尤其擅長畫松鼠、金魚。同時,也十分擅長寫真。和別的畫家不同,虛谷的畫很有蒼秀之雅趣——造型生動、落筆冷峻、敷色清新,別具一番佛門的世外風(fēng)格。在虛谷的藝術(shù)生涯,起初學(xué)界畫,后則擅長花果、禽鳥、山水等。他的作品一如其本尊,風(fēng)格冷淡超脫,別具一格。在文學(xué)方面,虛谷有《虛谷和尚詩錄》。在書法方面,虛谷則工隸書。
也許是因為其早年的經(jīng)歷,中年以后的虛谷性情有些孤僻,若不是氣味相投且相處情深之人,輕易難睹其作品真容。如今,在全國各大博物館,約藏有其作品265件(截至2019年8月,表2)。
圖3便是目前為止虛谷作品的最高成交紀(jì)錄。在晚清“海派四杰”中,吳昌碩的個人藝術(shù)風(fēng)格是以雅俗共賞、氣勢磅礴來取勝,虛谷則是以獨特、鮮明的個性和不理世俗的風(fēng)格馳騁于藝林之中。
此《花卉蔬果冊》內(nèi)含有十二幅小品,所描繪花卉蔬果的形態(tài)韻致等,能不落窠臼、大膽取勢,從而代表了虛谷花鳥的最高水準(zhǔn)。觀者細(xì)看虛谷所畫之物,便能發(fā)現(xiàn)那些花卉蔬果仿佛既不受紙幅尺寸大小的限制,又能不囿于傳統(tǒng)構(gòu)圖和技法對其的束縛,而是不求其全,以小勝多。
在創(chuàng)作《花卉蔬果冊》的過程中,虛谷能針對不同的對象,用飽含不同情感、情緒的線條去生動描繪:表現(xiàn)花卉蔬果“莖”的挺拔、堅貞以抒發(fā)其高風(fēng)亮節(jié)的品格時,虛谷使用了“斬釘截鐵”的“鐵線描”;而在表現(xiàn)枇杷等植物枝葉的剛健形態(tài)時,虛谷則使用了十分生動而潑辣的“釘頭鼠尾描”,可謂用心良苦,但又巧奪天工。
任伯年
和吳昌碩、虛谷不同的是,任伯年不僅長于花鳥,而且其人物也非常出彩。任伯年,名頤,字伯年,號小樓、次遠(yuǎn)、山陰道上行者、山陰道人等,室名頤頤草堂,浙江山陰人。任伯年作品全國館藏共計144幅(截至2019年8月,表3)。
任伯年師從任薰、任熊,承“老蓮派”陳洪綬、任熊之畫風(fēng),最擅長的是人物、花卉,同時也非常善于寫生。
圖4的《華祝三多圖》在2011年便拍出了破億元的天價,也是任伯年目前的單幅作品最高拍賣紀(jì)錄。從這個故事里,我們可以看到堯的君子之風(fēng)和華封人對圣人的諷諫。同時,通過這個極富有哲學(xué)意蘊的典故,我們也能看到其在任伯年的筆下,是如何被展現(xiàn)得栩栩如生的。
這幅作品的款識:“華祝三多圖。仰喬先生封翁大人開八榮慶。伯年任頤寫”。
鈐印:“任頤印(白),任伯年(白)”。
鑒藏印:“數(shù)青草堂珍藏(朱),錢鏡塘鑒定任伯年真跡之印(朱),倚琴樓藏(白),盧爾德卿之子張振宇珍藏(朱),水天一色(朱)”。
蒲華
蒲華的強項是山水和花鳥,圖5即是目前為止他個人的最高拍賣紀(jì)錄。蒲華(1832-1911),字作英,亦作竹英、竹云,浙江嘉興人。號胥山野史、胥山外史、種竹道人,齋名九琴十硯齋、九琴十研樓、芙蓉庵、夫蓉盦、劍膽琴心室等。
蒲華早年科舉,僅得秀才而已,遂大受打擊,便絕念仕途,潛心于書畫,并攜筆硯出游四方,浪跡江湖,后寓居于上海,并成為了職業(yè)畫家。蒲華善山水、花卉,尤其擅長畫竹,并有“蒲竹”之譽。蒲華的書法淳厚多姿,其作品燥潤兼施,風(fēng)韻清健,蒼勁嫵媚。
1911年蒲華去世,由于親友都不在身邊,遂由好友吳昌碩為其料理后事。由于他一生貧困而潦倒,可謂極不得志,因此吳昌碩為他題墓志銘曰:“富于筆墨窮于命”。目前,蒲華在全國各大博物館作品已達(dá)414幅(截至2019年8月,表4)。
圖5的《西湖小隱圖手卷》有鈐印:“華、胥山野史、作英”。
題識:
(一)西湖小隱圖。墨君女士雅擅詩文,煌然成集,間畫花卉,清麗超群,真未易才也。偕妹峭然女史好學(xué)聯(lián)吟,怡怡如也。家近西湖,爰屬寫此圖,以寄高尚之志云。戊申之冬,蒲華。
(二)真是西湖似畫無,卻因小隱寫成圖。淡妝濃抹山容好,肥遯居貞僅自娛。榮發(fā)堂前姊妹花,聯(lián)吟湖上樂無涯。山深林密應(yīng)高志,云水鄉(xiāng)中且住家。蒲華題句。
引首:“西湖小隱圖。湯壽潛”。
鈐印:“姜桂之性、湯壽潛印”。
結(jié)語
縱觀晚清“海派四杰”的藝術(shù)風(fēng)格,可謂千人千面,各不相同。而他們較大的作品保有量和全國各大博物館的豐富館藏,也保證了其歷史上的地位和文化圈的知名度。當(dāng)然,藝術(shù)市場對其也是充分肯定,四人的個人最高成交紀(jì)錄也是十分可觀,妥妥的收藏界大咖。對于普通投資者而言,可以適當(dāng)關(guān)注其中小尺幅的精品,畢竟市場價值是需要藝術(shù)價值作為基礎(ch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