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彪和葉群
在九屆二中全會上,林彪和葉群攻擊張春橋,卻反而導致林彪集團一蹶不振。為了攻擊張春橋,葉群曾四處活動,最后,卻落得個引火燒身的命運
1965 年11 月底,林彪、葉群發起對羅瑞卿的攻擊。30 日,葉群攜帶林彪給毛澤東的信和經近一年搜集的十份揭發羅瑞卿的材料到杭州,向毛澤東作了六七個小時的匯報。12 月8 日,整羅瑞卿的上海會議召開。會議分為三個小組。葉群又分別到這三個小組作了揭發羅瑞卿的發言。她對羅瑞卿的指責和誣陷主要集中在兩個問題上:一是說羅瑞卿反對突出政治;二是說羅瑞卿反林彪,要奪林彪的權。
如果說羅瑞卿反對突出政治還是工作之爭的話,說反林彪就是野心的問題了。葉群將揭發的重點放在后一個問題。她說:羅的個人主義已發展到野心家的地步,除非林彪把國防部部長的位置讓給他。他當了國防部部長又會要求更高的地位,這是無底洞。1964 年羅即逼林退位。國慶節后羅見林,大聲說:“病號,不能干擾,應讓賢。”出門后又大聲喊:“不要擋路。”林氣得昏迷過去。我家里的人從走廊上路過,聽到了羅講的這些話。林對我說:“我是讓賢的,但國防部部長是主席、中央封的,我讓賢也得讓給真正的賢者,羅憑此就不能讓給他。”
葉群講的這個故事出自自己家里。如果說揭發人是林彪的話,證明人就是葉群,反之亦然。旁人未必相信。于是,葉群又把1965年5月病逝的劉亞樓搬出來,爆出更加聳人聽聞的材料。她說:
劉亞樓對我說:1963 年以來,我幾次想和你談幾點意見,是羅交代的。四點意見是:一、一個人早晚要出政治舞臺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我看林彪同志要上政治舞臺的。二、你的任務很重,應保護林的身體。三、(林)再不要干涉軍隊工作了。四、放手要羅總長工作,信任他,一切交給羅負責。我對劉說:“每個人都上了政治舞臺。林榮譽很高了,無意再進。這是中央決定的問題,不是我們應談的問題。”劉說:“你怎么這么遲鈍。你如果辦到了,林進入政治舞臺,不管軍隊,讓羅干,總長不會虧待你的。”我說:“這是對我最大的侮辱。”回來路上小孩兒都說:“劉講得不對,你答得對。爸爸又沒有野心。”回家后,林說:“你答得對,今后不準講這個事,這是違背原則的事。”
葉群編造“四條”可以說是煞費苦心。
葉群接著說:
2 月19 日,劉要見林,劉又談“四條”,說要團結羅,尊重羅。林說,夠放手了。羅沒人緣兒,政治不掛帥,封鎖我,對羅要一分為二。林無意中說羅看人不準,1962 年羅要陳××當總長。劉聽后大驚說:“哎呀,原來總長不是我!我上當了,被玩弄了!我是貧農的兒子!”
葉群這一段話是在暗示,羅瑞卿曾經向劉亞樓許愿,以讓他當總參謀長為條件,讓劉亞樓向葉群轉達“四條”。結果羅瑞卿選擇的總參謀長卻是陳××。因此劉亞樓便認為上當和被玩弄了。葉群所說羅瑞卿要陳××當總參謀長完全是子虛烏有。陳××資格很老,但人望不高。葉群編造羅瑞卿要讓陳××當總參謀長,目的是強調羅瑞卿看人不準。
12 月16 日,上海會議結束,羅瑞卿辭去了軍內一切職務。鑒于許多人不相信劉亞樓說過“四條”,認為這是葉群的編造,葉群又指使吳法憲去欺騙和脅迫劉亞樓的夫人翟云英,以制造偽證。
在林彪的鼓動下,一些干部在1966 年1 月召開的全軍政工會議上提出繼續開批判羅瑞卿會議的要求。從3 月4 日起,在京西賓館召開了討論羅瑞卿問題的小組會議,42 人參加,對羅展開“面對面”的斗爭。3 月1 日,林彪對這次會議作出指示:“徹底揭露,徹底批判,其他問題甩開。集中力量開好這個會,肅清黨內的危險分子,去掉軍內、黨內的大炸彈、大地雷。”
對于中共九屆二中全會的風波,人們已經耳熟能詳。事情的梗概是:林彪發言大講天才,不指名地攻擊張春橋。陳伯達、吳法憲、李作鵬、葉群、邱會作等在各小組熱烈響應,煽風點火,掀起了一場揪張春橋的風波。這一風波被毛澤東制止。毛澤東點名批判了陳伯達,林彪集團從此一蹶不振。
李作鵬、邱會作在回憶錄中所說的情況跟吳法憲說的“大同小異”。問題是這一場風波是怎么掀起來的。回答是:一、因為張春橋人緣兒極差,民憤很大。二、因為有陳伯達、吳法憲、葉群、李作鵬、邱會作在各小組的鼓動。再追問一句:陳伯達、吳法憲一干人哪來的膽子,敢發起對張春橋的攻擊?要回答這個問題,不能忽略一個細節。
吳法憲回憶說:“下午,我們見到葉群,問起林彪講話的事。從葉群那里知道,在會前常委們休息時,毛澤東說由他主持會議,要周恩來宣布會議的議程,康生作修改憲法的報告。接著,他又問林彪講不講話。林彪說:‘想講幾句,主席看可以不可以?’林彪接著說,‘有一個問題想請示一下主席,就是在憲法小組工作會議上,發生了爭論。最近聽到吳法憲同志講,8 月13 日憲法小組會議上,張春橋反對提天才,不同意寫國家機關的指導思想是毛澤東思想,公開反對自從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以來,全黨所通過的關于毛澤東思想的三個副詞,即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這樣一個評價,還說連赫魯曉夫也是天才地、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說三個副詞是一種諷刺。’林彪把8 月14 日的情況大體講了一遍,這時周恩來也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這回事。毛主席表示:‘這個要講一講,要批評,但是不要點名。’毛主席又問林彪準備怎么講,林說:‘想講兩點,一是關于憲法修改草案,感到這個不錯。第二是講一講天才問題。’毛主席還說:‘這個張春橋的后臺一定是江青,一定是她搞的。”’
李作鵬、邱會作在回憶錄中所說的和吳法憲說的“大同小異”。“大同”是:葉群告訴他們,毛澤東同意林彪在講話中不點名地批評張春橋。“小異”是:李作鵬將汪東興說成和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一起聽葉群“吹風”。
這一細節十分重要。因為在當時要整倒在中央工作的某一個人,不經過毛澤東同意是絕對辦不到的。林彪、葉群對此深有體會。為達到整倒張春橋的目的,葉群便向陳伯達、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吹風,說毛澤東已經同意因為三個副詞問題不點名批判張春橋。通過假傳“圣旨”動員他們去揪張。
但是,毛澤東對此事的說法卻是:“林彪那個講話,沒有同我商量,也沒有給我看。”《毛澤東傳(1949~1976)》引用了這一說法,并指出:“到全會臨開幕前一刻,林彪突然向毛澤東和幾個常委提出‘要講點意見’。至于他要講些什么內容,多數常委都不清楚。”
毛澤東、葉群兩人誰說的是真,誰說的是假,這可以從他們當時的處境來判斷。所謂處境是指他們在1970 年中共九屆二中全會以前及其間的所思、所行。各自的目標是什么,以及打算通過何種途徑達到這一目標。
三個副詞,是對毛澤東個人崇拜的產物,其首創者就是林彪。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在1966 年8月12 日通過的會議公報中充分肯定了林彪的提法,提出:“毛澤東同志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這一公報是經過毛澤東審閱的。也就是說,在1966 年8 月,毛澤東同意使用三個副詞。
但是,從1968 年9 月起,毛澤東曾經多次刪去他認為過分的個人崇拜的三個副詞等詞語。1968年9 月,毛澤東在審閱《人民日報》社論初稿《世界革命人民的航向》時,在刪去“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的同時,還刪去了“偉大的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是馬克思列寧主義在當代的新發展”等語,并批示:“不要向外國人自吹自擂。”
在中共八屆十二中全會討論九大的黨章時,毛澤東又兩次圈掉“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面地”這三個副詞。當時有人曾反映一些與會者的意見,對毛澤東說:這三個副詞是八屆十一中全會通過的公報上有的,新黨章不寫不好吧?毛澤東回答:“黨的代表大會有權修改以前的任何文件。”因此,中共九大通過的新黨章和政治報告都沒有這三個副詞,在憲法草案中也未寫三個副詞。
1970 年4 月3 日,毛澤東在審閱《列寧主義和蘇修社會帝國主義》一文時,刪去了“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我們的偉大領袖毛主席”“毛澤東同志就是當代的列寧”等語,并批示:“關于我的話,刪去了幾段,都是些無用的,引起別人反感的東西。不要寫這些話,我曾講過一百次,可是沒人聽,不知是何道理,請中央各同志研究一下。”
對于為什么在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公報中同意提三個副詞,而在中共九大黨章中卻刪去它,毛澤東1971 年視察南方時有一個解釋:“八屆十一中全會上提了三個副詞,當時兵荒馬亂,那時還需要嘛!九大后就不同了,要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現在就要降溫,到處掛像,日曬雨淋,可憐噢!還有那個‘偉大’。我就有四個‘偉大’,你們就一個沒有啊!偉大的導師,就是一個教員嘛,當然導師比教員更高明一點。九大黨章上那三個副詞,我就圈去了。九大黨章已經定了,你們為什么不翻開看看?”
中共九大后,毛澤東認為,無產階級司令部已經奪取黨政大權,不再是“兵荒馬亂”了,個人崇拜就需要降溫了。如果林彪在會前向毛澤東報告張春橋和吳法憲關于三個副詞的爭執,毛澤東一定會指出,是他讓刪去三個副詞的,而不會把責任推給張春橋和江青。林彪要在會上講話或許報告了毛澤東,但不可能向毛澤東亮出揪張春橋的底牌。如果亮出底牌,毛澤東不會同意。毛澤東所說“沒有同我商量”即指此。而葉群為達到打倒張春橋的目的所說毛澤東同意不點名批評張春橋則是撒謊。
葉群在向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撒謊時,陳伯達并不在場。對陳伯達撒謊是在另一場合。第一次是葉群對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說了毛澤東在會前政治局常委商量時,同意林彪不點名批評張春橋,內容如吳法憲所回憶。這一次陳伯達不在場。因為他就是政治局常委。他如果在場,就可能揭穿葉群的謊言。第二次是在回住處的路上,葉群當著陳伯達的面又對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說林彪講話前報告了毛澤東,但是沒有再說政治局常委商量的話。陳只要不吭氣,就等于在吳、李、邱三人面前當了葉群的證人。吳、李、邱見陳在場,對葉群的話更加深信不疑。但是,陳伯達卻是第一次聽說。
為慎重起見,陳伯達又直接去問林彪。林彪未直接回答,反而問陳聽誰說的。當林聽陳說是葉群說的后,采取了默認的態度。而據陳伯達回憶,林彪回答的是他的講話毛“知道”。林彪這一回答既可以理解為毛澤東知道林要講話,但并不知道他講什么;也可以理解為毛澤東知道林講話的內容。對于林彪這一含糊其詞的回答,陳伯達當時的理解是后者,并認為這就意味著毛澤東同意,于是積極活動,要把張春橋搞臭。但等到釀成大錯后,他才明白,林彪之所以說“知道”而不直接說“同意”實際上表明,林彪的講話并未得到毛澤東的首肯。
值得注意的是,葉群散布謠言的時候都避開了汪東興。理由很簡單,因為汪是毛澤東身邊的人。葉群如果對汪散布謠言,極有可能穿幫。汪東興積極參加圍攻張春橋,是因為他對江青,連帶著對張春橋非常不滿。汪東興參戰,對林彪夫婦來說,乃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是意外的收獲。
葉群散布毛澤東同意不點名批判張春橋的謠言,在廬山這一場風波中只是一個細節,但卻是一個十分重要的細節。正因為她散布了這個謠言,就壯了陳伯達和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一干人的膽,他們才敢分頭在各組發言,鼓動揪張。葉群造的謠對這場風波起了煽風點火的作用,但是這把火最終卻延燒到了林彪、葉群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