崠下村的十八把梭鏢

賴雨亭 劉俊林

在江西省瑞金市云石山崠下村的歐陽氏祠堂里，保存著18把梭鏢。據歐陽氏族人說，這18把梭鏢的故事與紅軍密切相關。

據“歐陽氏族譜”記載，崠下村歐陽姓氏的先民早些年從縣城下湖洞移居至此，盡管由城入鄉、由鄉入村，但歐陽姓氏的后裔仍然承襲祖業，以做挑夫販鹽謀生。為了保證所擔財物免遭匪劫，他們從外地請來拳師，練拳習武，并一直秉承“技之以莊、臨之以敬、接之以和、秉之以公、練之以勤、行之以義、存之以仁、歸之以忠”的師囑，在居住地與外姓間相處融洽，贏得縣城商家顧主的信任。

1929年的一天，歐陽氏第25代孫歐陽克淇接到縣城一家商號的訂單，率20多名挑夫到福建泉州挑鹽。在回來的路上，途經瑞金與福建長汀交界的九里嶺，不想被一伙占山為匪的山賊攔在路中央。歐陽克淇人稱“大只股”，一米八零的身板，平日真動起手來三五個人都難以近身，只是今天的劫匪們個個手里都端著一支“漢陽造”。那匪首一對豹眼盯著歐陽克淇說：“識相的留下買路錢，不識相的送上路。”歐陽克淇明知是訛詐，但還是抱拳作揖道：“當家的，我們只是挑夫，靠挑擔糊口，還請高抬貴手。”說完走上前兩步。

那匪首從腰間掏出駁殼槍，哂笑道：“喲，裝窮叫苦，想要老子同情，門都沒有！”說完手一揮，二三十個匪徒把槍頂在了挑夫們的腰脊上。更沒想到的是，其中一個匪徒領悟錯了匪首的意圖，直接開槍把一位年長挑夫的腿給打傷了。這下平素習武的歐陽氏族人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如虎如狼一般直撲匪徒。

歐陽克淇更是瞄準時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至匪首身后，沒等對方明白，一拳將對方手中兩支駁殼槍打落在地，然后一個側身反鎖了匪首喉骨，使他動彈不得。這時，匪首左側一個猴精樣的家伙，竄至一旁舉槍瞄準了歐陽克淇。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只聽“砰”的一聲槍響，“猴精”應聲倒地，其他劫匪嚇得魂飛魄散，頓作鳥獸散。正當大家震驚不已之時，只見兩匹紅馬翩然而至，從馬上翻身躍下兩名紅軍。

來者是紅一方面軍偵察排長程昂華和戰士羅一民。他倆剛完成偵察任務返回，經過此地，聽到槍響，便警覺地策馬趕來，在危急之時將挑夫們救下。臨離別時，程昂華將兩把防身用的匕首贈給歐陽克淇。

回到村里，歐陽克淇把匕首拿出來研究。習武之人有了防身用品，可以說是如虎添翼。看著這兩把匕首，歐陽克淇心里一動，他立即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作出一個重大決定：組成一支18人的隊伍，打制匕首安裝在棍棒一頭，改成梭鏢，平時作為扁擔用來挑貨，遇險可化做武器用來防身。

1930年11月下旬，正是農閑時節，歐陽克淇帶著17個挑夫挑著貨擔從興國往回趕。在距縣城5公里處，發現前方出現一支軍隊攔住了去路。

“趕快往回挑。”歐陽克淇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忙吩咐族兄弟轉向。正當大伙兒緊走慢走不出幾步遠，就聽到后面一聲吆喝：“給我站住！”隨后，一群荷槍實彈的國民黨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

崠下村挑夫們肩挑重擔有勁不能使，尤其是面對一大群窮兇極惡、手拿槍械的匪兵，只能忍氣吞聲。就這樣，為商號挑運的米鹽成了匪兵的囊中之物，挑夫們還被關押了兩天。直到第三天早上，在看守老伯的營救下，18人才扛著扁擔逃了出來。

他們走到寧都的東韶地界，這里是興國與寧都兩縣交界的狹長山谷，約有5公里長。當他們走到一半時，突然聽到附近傳來密集槍聲。

“附近在打仗，大家機靈點。”歐陽克淇提醒眾兄弟，話音剛落，就看見不遠處十幾個黃色人影落荒而來。

“分兩邊趕緊躲起來。”說時遲，那時快，走在前面的歐陽克淇招呼族兄弟躲進了路邊的草叢中，并很快抽掉扁擔偽裝的一頭，露出梭鏢，以備不測。

透過草叢，歐陽克淇看清了跑過來的是國民黨兵，剎那間，一股仇恨涌上心頭，他壓低聲對弟兄們說：“是狗腿子們，你們看我的行動。”

原來，就在一個多小時前，毛澤東、朱德率領的紅一方面軍在這條峽谷大山里設伏襲擊國民黨譚道源師，這十幾個殘兵就是被擊潰的逃敵。正當這批人被紅軍追得氣喘吁吁、魂不附體時，突然間歐陽克淇等18個練家子揮舞著梭鏢從草叢中一躍而出，只見嗖嗖間，梭鏢點處，逃敵便一個個東倒西歪，鬼哭狼嚎，有的丟了槍械，有的兩腿跪地，被挑夫們踩在了腳下，捂著流血的傷口求饒不止。

這時，一群身穿灰色服裝、扎著綁腿的紅軍趕到，一見此景大為吃驚。當看到手持梭鏢的歐陽克淇等人，立刻明白了。只見一名手拿駁殼槍的紅軍戰士，突然眼睛一亮，驚喜地走上前對歐陽克淇說：“原來是你們！”

歐陽克淇也認出了他：“你是程排長的人！”

來者正是一年前在九里嶺救下歐陽克淇他們的偵察員羅一民。故人相見分外親熱。在返回東韶的路上，歐陽克淇得知程昂華已升為紅軍營長，而羅一民也是排長了。羅一民對挑夫們的遭遇深表同情，回到東韶紅軍營地，他帶著歐陽克淇和程昂華見了面。

程昂華了解情況后，挽留歐陽克淇等人在這里休息一兩天。幾天的相處，使挑夫們的思想發生了根本性變化。他們原本想靠自己的一身力氣和功夫謀生，可經過兩次洗劫后，他們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這種亂世根本沒有窮苦人生存的空間，處處受壓迫、受欺負，像這種被搶劫的事情不知以后還會碰上幾次，這何時是個頭呀！要想家人、族人甚至全天下的窮人過上好日子，只有跟著紅軍推翻這個舊社會。信念堅定之下，挑夫們作出決定：一同報名參加紅軍！

歐陽克淇向程昂華吐露了心聲：國破家難的天下，難有挑夫們的生存之地，只有跟著紅軍，跟著共產黨走，消滅這個舊社會，才會有窮人生存的世界。程昂華聽了非常高興，問道：“瑞金老俵，你們真的想清楚了嗎？”站在歐陽克淇身后的其余族兄弟不約而同地說：“程營長，你是了解我們的，沒有什么文化，更沒有什么花花腸子，只認準跟紅軍鬧天下這條路，你就收下我們吧！”程昂華說：“我也是窮苦家的孩子，跟你們有相似的苦難。既然這樣，紅軍非常歡迎你們。但考慮到你們的特殊性，我看這樣，你們派幾個人回家報信，免得家里人擔心。”

經過商量，挑夫們決定派4個人帶著程昂華寫的一張證明和給每人每家發放的3塊大洋回到瑞金。剩下的人兩天后參加了中國工農紅軍。從此，他們隨部隊轉戰贛東閩西的黎川、南豐、建寧、寧化、長汀等廣大地區，奮勇殺敵，幫助所在地建立蘇維埃政府，開展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

好漢們參加紅軍去了，族人為了避免國民黨反動派的迫害，又重新置辦了18把梭鏢，天天扛著在村里走來走去，以掩人耳目，保護族人的安全。新中國成立以后，他們將這18把梭鏢供在祠堂里，以紀念那18名好漢。

（責任編輯：張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