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艾米麗的玫瑰》主人公解析

內容摘要：《獻給艾米麗的玫瑰》是美國著名小說家威廉·福克納的短篇小說代表作。細致剖析主人公艾米麗·格里爾森復雜的性格特征，全面透視其多舛的命運形式，深入探究其人生的悲劇根源，揭露出舊南方制度下民眾的病態生存狀態，借以折射出舊南方社會的罪惡和殘酷的社會現實對無辜心靈造成的巨大傷害，同時對遭受到心靈重創的舊南方社會的人民給予無限憐憫與祝福。

關鍵詞：艾米麗 性格 命運 悲劇

一.引言

威廉·福克納是二十世紀美國偉大的小說家，是美國南方文學的代表人物，他創造的《獻給艾米麗的玫瑰》被公認為短篇小說中的上乘之作，得到文學界一致好評。小說以美國南北戰爭結束后的過渡時期為背景，故事發生在虛構的南方約克納帕塌法縣的杰斐遜小鎮，中心人物艾米麗·格里爾森是舊南方社會一位沒落貴族家庭的小姐。小說采用時間倒錯的敘事手法，圍繞艾米麗與鄉民、父親以及愛人赫默·伯隆的沖突展開描寫，將情節推向高潮。隨著沖突的逐步升級，艾米麗的性格特征也越發明顯，最終令自己掉入萬劫不復的痛苦深淵之中。

本文從人物的性格、命運以及悲劇根源出發，對主人公艾米麗進行全面、透徹地解析，充分展現了“作為舊南方的代表者和挑戰者對現實的逃避與追求， 刻畫了處于新舊交替的歷史性變革中的美國南方和陷于精神危機中的南方人”（彭昌柳，2010：45），赤裸裸地揭露出舊南方社會制度下壓抑的生存環境與民眾的病態心理，借以折射出舊南方社會的種種罪惡和殘酷無情的社會現實對無辜心靈造成的巨大傷害，同時表達出對遭受到心靈重創的舊南方社會的人民的無限憐憫與祝福。

二.艾米麗的性格剖析

1.高傲自大

在小說中，作者生動形象地將艾米麗·格里爾森小姐描繪成一位高傲自大的女性。她是上層社會的名流人士，她所身處的地位勢必要求她維護自己的聲譽和尊嚴。她是“一個傳統的化身，是義務的象征，也是人們關注的對象”（陶潔，2001），她不僅代表了自己的家族，也代表了全鎮上的鄉民，更代表了整個舊南方社會的傳統道德價值觀念和文化習俗。在大家的眼中，格里爾森一家人自高自大、傲氣十足，而艾米麗更是“對什么年輕男子都看不上眼”（陶潔，2001），她一直是備受尊重、不可玷污的高貴淑女形象。正因為她是這樣一個讓鄉民崇拜的“紀念碑”式的人物，造成她對自己的舉止行為格外的小心謹慎，長期脫離大眾群體的生活環境與生活方式也就培養出她高傲自大的性格。難怪當藥劑師詢問她買毒藥的目的時，她可以無視法律的規定，只是死死地瞪著他，不予回答。那種高高在上的貴族后裔的傲氣可見一斑。

2.勇敢堅毅

艾米麗很勇敢，也很堅強。她不愿讓自己的思想完全受到他人的控制，她要試圖追求幸福美滿的生活，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在小說中，最吸引讀者的部分莫過于艾米麗勇敢追求屬于自己的愛情。父親在世的時候，“手執一根馬鞭”“叉開雙腳”（陶潔，2001）站在艾米麗的身前，保護著女兒不被前來求愛的青年男子們騷擾，致使艾米麗不得不生活在父親的強權之下。在父親去世以后，她并沒有受到父親管制模式的禁錮，單憑她留起了短發這一點就足夠說明她擺脫父親控制的勇敢和決心，開始追求戀愛的權利。很快，她便愛上了來自北方的一個拿日工資的建筑工頭赫默·伯隆。然而她的戀情卻并未得到其親屬和全鎮鄉民的祝福：兩位堂姐妹趕來干擾戀情;“有些婦女開始說，這是全鎮的羞辱，也是青年的壞榜樣”;“一些年紀大的人說就是悲傷也不會叫一個真正高貴的婦女忘記‘貴人舉止”（陶潔，2001）。在大家看來，艾米麗已經深深地“墮落”了。至于艾米麗，她只是高高地昂起頭，對所有的反對不予理睬，“她堅持按照自己的法則看世界，她不害怕不退縮，她不施求同情”（葉興，周亞瓊;2010：123），以堅強的毅力抵制一切世俗觀念，那種誓與愛人長相廝守的決心被作者表現得淋漓盡致。

3.孤僻古怪

艾米麗毫無疑問是一個情感孤獨者。從小，她的一切活動就受到父親的嚴格制約，三十年來她甚至沒有接觸青年男子的機會，更從未品嘗過戀愛的滋味，對異性的思慕之情長期得不到釋放而郁郁寡歡，久而久之，“在自己的扭曲變異的心靈周圍豎起了一堵高墻，不愿意與人交往”（羅震山，2011：91）;父親的去世，給在情感上過分依賴父親的艾米麗在心理上造成巨大的沖擊，導致她行為發生異常，開始有發瘋的傾向，父愛的缺失致使她很快地枯萎;正當她精神不振、意志消沉之時，赫默·伯隆的出現燃亮了她希望的燈塔，她以為尋回了希望、找到了依托，然而感情的背叛又徹底將她的內心摧毀。喪父與背叛的雙面打擊猶如兩座大山一樣重重地壓在艾米麗的身上。她長期得不到親情的溫暖和愛情的滋養，心理上的壓抑導致其性格變得孤僻、怪異而又十分敏感，甚至造成扭曲病態的陰暗心理，不堪其苦的艾米麗最終毒死自己的愛人并長期與他的尸體同床共枕。她用這種荒唐、極端而又變態的方式既想挽留這來之不易的幸福與美好，又想得到心靈上的安慰和寄托。這震撼心靈的舉動足以說明艾米麗的病態心理已經發展到了極致。最終，她主動與房屋外界斷絕了所有的人際來往，在孤獨和苦澀中度日如年。

三.艾米麗的命運透視

1.在孤獨中承受不幸

在美國南北戰爭結束以后的過渡時期，盡管南方奴隸制度大勢已去，但艾米麗——舊南方的傳統道德和價值觀念的代表，仍舊拒絕南方社會的一切發展和變化，她寧愿選擇將自己反鎖在封閉的世界里，不與外界有任何往來，也不愿承認自己的沒落，盡力維護自己內心的高貴和尊嚴。當艾米麗收到納稅通知后，她對此表現出冷漠無情的態度，聲稱自己在杰斐遜鎮可以不必納稅，并打發來訪者去向沙多里斯上校查明情況，然而沙多里斯上校去世已有十年之久，鎮長和參議員也早已更換，艾米麗對此卻渾然不知，來訪者的幾次辯解也被她打斷，依舊堅持自己不納稅的強硬態度。由此可見她與外界的聯系失去已久，對外面的情況一無所知;同時，艾米麗主觀上也不愿去了解外面的世界，不肯接受形勢的變遷，唯有將自己封閉起來，“享受”孤獨。此外，雖然長期受到父親嚴厲管制的艾米麗渴望擁有一段真摯的戀情并最終能夠與自己的愛人相戀，但面對自己父親的離世，“臉上沒有一絲哀愁”地對鎮上的鄉民說“她的父親并未死”，而且“一連三天她都是這樣”（陶潔，2001），可見父親對她的影響已經根深蒂固。自己唯一的親人已經不在人世，除了父親留給她的那座老房子之外，她眼下已經是一無所有，雖然她也曾埋怨父親是“搶走了她一切的那個人”（陶潔，2001），但如今孤獨的艾米麗找不到任何的傾訴對象和情感寄托，也只能將畫有父親的一張炭筆畫像留在身邊與她為伴。雖然放置畫像的畫架已經失去原有的光澤而變得陳舊，但畫中父親的威嚴似乎依然存在，讓艾米麗默默地依賴。

2.在絕望中苦苦掙扎

盡管受到南方傳統道德的束縛，艾米麗還是被來自北方的建筑工頭赫默·伯隆深深的吸引，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和幸福不顧一切地愛上了這個令自己心動的男人。“每逢禮拜天下午他們乘著漂亮的輕便馬車馳過”（陶潔，2001），一同駕車出游。起初有些人覺得艾米麗只是想尋求一些寄托來擺脫對父親去世的悲痛之情。當人們意識到艾米麗真的愛上了那個北方佬以后，不但不給予祝福，還千方百計地進行阻撓，就連親屬們也前來干預。而艾米麗卻對此表現得無所畏懼、毫不在意，心甘情愿地為愛矢志不渝，始終對自己的愛情和愛人堅信不疑。然而她卻不知赫默·伯隆樂于和男人來往（有同性戀的傾向），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喝酒作樂，“他本人說過，他是無意于成家的人”（陶潔，2001），這樣一個典型的玩弄感情的騙子最后終于背叛了艾米麗，棄她而去。一個對愛情虔誠的信徒到頭來卻遭到了愛情的戲弄。此時此刻，她無法容忍這種不負責的行為。艾米麗垮掉了、絕望了，但在絕望的同時，她又無法放棄對他的愛，她依然對愛情充滿著幻想和期待，就這樣在愛與恨之間苦苦地糾結與掙扎，最后她只能殺掉赫默來平息這場愛恨之間的矛盾與沖突，減輕自己內心的苦痛。殺死赫默，釋放了內心的恨;與尸共眠，留住了昔日的愛。對于外人看來，她的結局是悲慘的;可對于艾米麗本人來說，這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解脫方式。

3.在死亡中尋求自滿

在正常人看來，尸體是一種非常可怕的東西，那種散發出來的腐臭味道更是令人難以忍受，除非是從事醫生、警察等特殊職業的人員才有勇氣與之打交道。然而艾米麗不但可以親手毒死自己的愛人，更能與他的尸體同居一室四十年之久，任其一天天地發霉腐爛直至化作白骨。她并沒有感到一絲的心慌和害怕，反倒對一具干尸生出了情愫。無法得到活人的真愛，只好在死尸的身上尋找心靈慰藉和情感寄托。房間被布置得如同婚房一般：精挑細選的玫瑰色窗簾和燈罩，預示未來日子的紅紅火火;“一排精細的水晶制品”（陶潔，2001），代表愛情的純潔、高貴與永恒;男人的盥洗用具、領帶、外套和鞋襪，滲透出妻子對丈夫無微不至的關心和愛護。艾米麗沉浸在與愛人往日的愉悅和甜蜜之中，與愛人的尸體過著如膠似漆的恩愛生活，她在努力扮好賢良淑德的妻子角色，與陰陽相隔的“鬼丈夫”共享天倫之樂。

四.艾米麗的悲劇探究

1.專橫的父權主義制度

在舊南方，家庭概念是建立在種植園經濟和農業社會文化基礎之上的。在這種社會結構中，作為種植園的園主，父親在家庭中擁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他如同國王一般“統治”著自己的“王國”。此外，以清教主義為基礎的父權主義制度遍布于整個南方地區，同樣也強烈支持和維護父親的最高權力。在一個家庭中，父親的觀點與決定是不可抗拒的，要求妻子和子女絕對地服從。父親不僅深深控制住子女的思想也嚴格掌握了他們的命運。

艾米麗從出生那一刻起，言談舉止以及思想觀念就被父親和她身處的社會地位嚴格地支配。父親是舊南方傳統道德標準和價值觀念的典型代表，他猶如一名守衛在圣殿入口的天兵神將一般企圖趕走任何與舊南方傳統道德和文化習俗相違背的人和事，絕不容許艾米麗遭到外來思想的半點玷污與踐踏，將艾米麗禁錮在“高貴”這個無形的牢籠之中，這也是艾米麗雖然已是而立之年卻依舊單身的主要原因。她完全喪失了正常女性應該享有的去愛和被愛的權利，也未能體驗婚姻給女人所帶來的美滿幸福，可以說艾米麗的悲劇是由她的父親親手造成的，正是她的父親剝奪了她全部的青春年華、愛與幸福。甚至在父親去世后，艾米麗對父親仍然死死地依戀，不承認父親死亡的事實，這也充分說明在父親的長期影響下，舊南方的傳統道德標準和價值觀念已經在艾米麗的內心生根發芽，令她難以忘懷，從而導致她悲劇的一生。

2.兩種社會意識形態的沖突

資本主義社會和種植園奴隸制社會這兩種不同類型的社會意識形態之間的尖銳沖突也是導致艾米麗悲劇的根源所在。作者福克納在探索道德觀念問題時，認為西方社會處于道德混亂狀態，缺乏統一的社會道德標準。建筑工頭赫默·伯隆是資產階級道德觀念的典型代表。這一點可以在他的言行上得到充分體現。他謀求私人利益，缺乏道德規范;他沉迷于酒精與享樂，拒絕承擔任何道德責任;他公然和艾米麗約會，卻聲稱自己無意成家;他并不追求真愛，只將感情當作游戲。由此足以說明，艾米麗與赫默的立場大相徑庭，不該走到一起。然而，不幸的是，她愛上了他。她無法忍受他自私自利、不負責任的惡劣行為，同時又無法舍棄對他的愛，兩人之間的沖突就此產生。這也正是赫默所代表的新的北方社會形態和文化力量與艾米麗所代表的舊南方的傳統社會形態和道德觀念所形成的強烈沖突。艾米麗在兩股力量的碰撞中痛苦掙扎、痛不欲生，最終用殺掉赫默這樣極端的方式來平息沖突的同時，也導致了悲劇的發生。艾米麗的悲劇可以說是兩種社會意識形態相沖突的產物，是道德觀念混亂的結果，是不可避免的結局。

3.扭曲的傳統女性道德觀念

在《圣經》中，女人被描述成男人的附屬品和萬惡的根源。在舊南方社會，人們信仰基督教，因此女人被看作是罪惡的化身。這一切造就了女性極其卑微的社會地位。女人在舊南方社會天生要聽從于男人，她們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她們無法實現也從未曾想過要去實現自己的社會價值，她們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意識，只能生存在傳統道德觀念的束縛里。

作為一個女人，艾米麗需要浪漫和愛情的滋養，她渴望被愛，渴求婚姻。在追求正常的幸福生活中，她也曾試圖與傳統和命運抗爭，然而她失敗了。她敗給了荒謬而又扭曲的傳統女性道德標準，敗給了男女不平等的愛情觀念，敗給了殘酷而又可悲的社會現實。在公眾極力反對的壓力下，艾米麗雖然表面上若無其事，對反對毫不在意，但是內心卻無法擺脫傳統女性道德觀念對她長期以來的約束和限制。長期的抑郁和苦悶給艾米麗的精神增添了極大的壓力，久而久之，造成其心理極度異常、畸形，最終由一位“身段苗條、穿著白衣”（陶潔，2001）的少女變成了一個“長久泡在死水中的一具死尸，腫脹發白”（陶潔，2001）模樣的反常老處女。對于女人來說，最大的悲劇大概莫過于此。

五.結語

艾米麗的性格是復雜的，命運是多舛的，人生是悲慘的，這一切離不開整個社會的“恩賜”。艾米麗既是舊南方的代表，維護著舊南方貴族的尊嚴與高貴，又敢于接受新思想，挑戰舊南方的傳統道德觀念，一場激烈的新舊交替的變革大戰在她的身上十分鮮明地表現出來。此外，她孤僻古怪而又扭曲陰暗的性格是舊制度深深摧殘的結果，反映出舊南方社會的種種罪惡和殘酷無情的現實。艾米麗從最初的孤獨到后來的絕望，直至最終的貪戀死亡，命運的輾轉無不說明舊南方社會制度下民眾的病態心理已經無藥可醫，他們只能拖著人類的軀殼，行尸走肉般地茍延殘喘。新南方的來臨讓曾經的社會問題消失不見，同時也讓舊南方昔日的輝煌不復存在，這又讓長期深受到舊南方傳統道德和文化影響的艾米麗，在人生上增加了濃重的悲劇色彩。

小說中沒有“戰敗的濃重陰影，也不去理會南方重建的喧嘩與躁動，它只是截取了特定歷史時期一個特定人物來再現普遍意義上的人類心靈的掙扎與毀滅”（莊國衛，2006：37）。艾米麗的悲劇只是一個縮影，還有更多生活在舊南方地區的人民擁有同樣悲慘的經歷和命運，他們既無助又無奈地默默承受著無法改變的悲劇人生。這不僅是艾米麗的悲劇，也是所有舊南方地區人民的悲劇，更是整個舊南方社會的悲劇。此時此刻也只能用火紅的“玫瑰花”來表示對他們的憐憫和祝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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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莊國衛.對艾米麗悲劇命運的后現代闡釋——評《獻給艾米麗的玫瑰》[J]. 鹽城師范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6）：33-37.

（作者介紹：張石俊，遼寧建筑職業學院基礎教學部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