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桑吉吉
圖/枕上濁酒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如若是你,我愿隨之奔赴任何一個遠方。
知夏再次見到李向晚,是在她學校的大門口,莫斯科時間的下午三點整。
俄羅斯的雨雪天氣正如戰斗民族的性格一樣,大風時不時夾帶著大片的雪花鬼哭狼嚎的呼嘯著奔來,迷的知夏睜不開眼。
盡管視線里是模糊一片,知夏仍舊憑借著眼里殘存的剪影判斷出了那是李向晚。緩慢踱步到他身邊,知夏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好巧啊,你怎么在這里?”
“不巧,林知夏,我在等你。”說著,他撐開一把奶茶色的長柄雨傘,向前跨了一步,擋在他和知夏頭上。
知夏向下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在這里,下雪的時候是沒有人撐傘的。”
李向晚突然輕扯唇角一笑,繼而目光灼灼地盯著她。
這讓知夏突然想起去年冬天的某個白雪皚皚的午后,天空突然開始飄落零散的雪花,知夏連忙撐開那把印滿了可達鴨的黃白相間的折疊傘,又三步并作兩步追上前面的李向晚,伸長胳膊,高高舉起雨傘擋在他頭上。
當時的李向晚也說:“下雪天是沒必要撐傘的。”
知夏是個南方姑娘,上大學之前極少能看見雪。她覺得奇怪,長長的睫毛隨著眨眼而呼扇著,還載著幾片雪花。
“雪化了之后和雨水有什么區別?一會兒進了屋全都化在了身上,豈不是很難受?”
李向晚聞言一愣,然后伸手接過她手里那把幼稚的雨傘,點頭附和說:“有道理。”
知夏住不慣留學生宿舍,就自己租了間小房子。李向晚脫下他那件黑色羽絨服拿到門外抖了抖雪,然后隨手搭在知夏的沙發上。
“電話不接,微信不回,我還以為你丟了。”
知夏尷尬的搓了幾下手,岔開話題道:“你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打開冰箱之后,知夏突然有點懊悔自己這個提議,她平日里總是在外面買些速食產品或是隨意去便利店應付一口,此時冰箱里只有一根孤零零躺著的大蔥,剩下的半塊火腿和兩顆雞蛋。
“我出去買點菜,很快回來。”
李向晚堵在門口,長臂一伸支在門框上,擋住她的去路。
“不用,萬一你又跑了怎么辦?”
“大米總有吧?”
知夏拿出網購的韓國速食米飯遞給他。他一邊將米飯送進微波爐,一邊攪散雞蛋,順帶著切了些蔥花和火腿粒,他動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兩碗蛋炒飯。
“你怎么過來了?不用上班么?”
李向晚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過傻了吧你,國內馬上就要到春節了。”
知夏一拍大腿,說:“啊!我都給忘了,都到了春節了,可真快啊。我還是第一次一個人在異國他鄉過年呢。”
李向晚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道:“所以我來了,不會讓你一個人。”
知夏拿著筷子的手都輕輕顫了下。
蛋炒飯還剩下幾口的時候,知夏抓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壞了,快遲到了。”然后她急忙套上衣服,抓起書包往外走。
“我兼職快要遲到了,那邊有電腦,你無聊了先看一會。我大概九點鐘下班,不用擔心我。”
頂著風雪走了一半知夏才想起自己居然忘了戴眼鏡,不過沒時間回去取了。她心里想:應該沒什么大事兒。
知夏兼職的地方離住的地方不遠,而且老板是中國人,知夏在這里吃到了久違的鄉味,正巧老板那段時間招收兼職學生,她就毫不猶豫地過來應了聘。
她倒是不在乎打工能賺多少錢,她只是孤單,每天忙完了跟老板說上幾句熟悉的中文,也能帶給她不少寬慰。
知夏想著剛才他那碗飯基本上沒吃幾口,就忙里偷閑給他發了條消息:“你要是餓了的話,我床邊的柜子里有吃的,第二個抽屜。”
“你開一下微信的位置共享。”
“干嘛?”
“我試一下我手機的GPS 是不是壞掉了。”
來了一桌新的客人,知夏沒多想開了位置共享就把手機塞進了衛衣兜里。
十幾分鐘后,知夏看著李向晚風塵仆仆的推門而入,然后坐在角落里的一桌。
“你怎么來了?我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下班了。”知夏壓低聲音跟他說。
“我餓了,不愛吃零食。有什么推薦的么?”
知夏給他指了指菜單第一頁的水煮牛肉和擔擔面。
“就這個吧。”李向晚在菜單上一指。
他也不打擾知夏,嗦完了那碗面就坐在凳子上等她。知夏走到哪,他的眼神就跟到哪。
老板把知夏叫到一邊,沖著他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道:“那個小伙子是在等你吧?我看今天也忙的差不多了,應該沒什么事了,你就提前一會兒下班吧。”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不過在路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空氣里又添了層稀薄的霧。李向晚拽著她的手腕,走了一會突然停住,然后弓著身子蹲下來:“上來吧,我背你。”
知夏連忙擺手,搖頭說:“不用,我人好好的,可以自己走。”
“那你干嘛站在臟雪里。”沒戴眼鏡的知夏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她以為地上那漆黑筆直的一條路是過路的行人踩出的痕跡。
他的背很寬,不過寒風陣陣打在外套上面,也很涼。
“你每天下班這么晚也太不安全了。”
“離得近嘛,沒什么事。”
知夏又補充了一句:“別擔心,今天是最后一天了。考試結束我就可以回國了。”
他又道:“知夏,我有時候覺得我就像是動物園的飼養員。”
“啊?”知夏不明所以。
“之前一切都還好好的,可動物園里有一只特別不聽話的鴕鳥,它總是把頭埋進沙土里對外面的世界充耳不聞。我想靠近,它卻跑走了。”
知夏聽懂了他話里有話,卻又不太明白。
李向晚見她不回答,也不再做聲。
莫斯科的冬天比國內北方的冬天還要冷,風刮在臉上像是帶著鋒利的刀刃,在這里生活的人冬天都會帶上毛茸茸的帽子。借著昏黃的路燈,知夏看見他的耳朵已經凍的微微發紅,她探出縮在袖子里的手,輕輕覆在他的耳朵上。知夏把掌心的熱度毫無保留的傳給他,一如從前毫無保留的把所有的好都送給了他。
然后她感覺到李向晚的步伐都錯亂了幾步。
到了樓下,知夏掏出鑰匙放在他的掌心,說:“你上去吧,我已經跟同學說好了,今晚去她那兒住。”
李向晚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出聲。
知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會走的,我全部家當可都在上面呢。明天考完試我就回來,一秒都不浪費的趕回來。”
晚上的時候知夏看著旁邊熟睡的朋友,她翻來翻去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起白天去兼職的路上她發消息問鬧鬧:“你跟李向晚怎么回事?”
“姑奶奶,這三個多月你去哪了?信息也不怎么回,要不是我給阿姨打電話確認了你還安全,我都要報警了。”
鬧鬧又回:“李向晚?什么李向晚?他怎么樣我哪知道?這不是你應該了解的么?”
知夏又給李向晚發了條信息,沒想到他也還沒睡。
“李向晚,你來莫斯科到底是準備干嘛?”
“來找我走丟了的那只鴕鳥,帶她回家。”
翌日一早,知夏就早早來教室門口排隊,等著最后一門考試。可惜她去得早并沒什么用,負責考試的老師還沒有來。
等了大概小半天,考試才結束,她就馬不停蹄的趕回家。
知夏以為自己眼花了,她甚至懷疑家里是不是偷偷進了海螺姑娘。不過目前來看,她的“海螺姑娘”只可能是李向晚。
桌上還擺著幾道煙氣裊裊的家常菜,知夏問他:“你去買東西了啊?怎么不等我回來一起去?”
他自鼻腔里透出一聲冷哼,道:“哼,你還能想得起我?”
頓了一會,他又問,說:“剛才跟你一起回來的那個人是誰?”
“你是說馬克西姆?我前幾個月在學校認識的,這不是交換項目快結束了么,回來的路上就閑聊了幾句。”
“閑聊還用擁抱?”李向晚抽動下嘴角,不冷不熱的嘟囔了一句。
“外國人不都是這么熱情的么?他說以后可能就見不到了,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禮貌性地擁抱而已。不過,你吃醋了?”知夏眨眨眼,笑得狡黠。
“吃醋了又怎么樣?”他心一橫點頭承認。
然后知夏抬著雙手靠近他,捏住他的臉還扯了扯:“很可愛。”
李向晚一時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他心想:女人心,海底針。他可真是捉摸不透。
他突然想起以前她也是這個樣子。大四的李向晚參加的最后一場活動是學院舉行的外語歌曲大賽,入場前他看見知夏手里拿著一沓海報樣的東西,逢人就發:“您好,請多多支持李向晚。人帥歌甜身材好,入股不虧哈!”還順帶著要給人家手里塞上一塊手工牛軋糖。
見他前來,拍拍他地肩:“一會兒好好唱,千萬別緊張,我相信你肯定沒問題。”
想到這李向晚忍不住腹誹:那時候她還極少化妝,不像現在,每天出了門還要涂涂抹抹,還會跟陌生男人擁抱。
說起化妝品他倒是想起來件事,抬頭道:“對了,明天我需要你陪我去個地方。”
知夏叼著一只雞腿,抬頭問他,道:“去哪?”
“幫家里人帶點東西。”說白了就是無償代購。知夏撇嘴,感同身受的點點頭,這是每個出國的人都要面對的那么點兒問題。
第二天到了地方,知夏才明白自己就是起了個帶路的作用。
李向晚告訴她說:“估計會很久,你就坐在這等我就行。”
他去對面給知夏買了杯抹茶星冰樂塞到她手里,撓撓頭說:“我看單位的女同事都買這個。”
然后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溜的清單,走進門店,對著柜姐描述他想要的產品。
知夏看著出了神,他的語調還是那么好聽,抑揚頓挫卻不生硬。
李向晚第一次吸引到知夏,也是這樣的情景。
彼時知夏在學校的那間小小的奶茶店等著她的氣泡水做好,旁邊突然出現的俄國留學生看著桌面上的菜單一臉茫然。
知夏義無反顧做起了翻譯工作,留學生指著一行字問:“這個是冰激凌么??”
“Да,да,это ice cream.”
此言一出,留學生和知夏皆是一愣,然后看著對方爆笑。
她造了句四不像出來,前面俄語,后面的冰激凌卻說成了英語。
知夏深覺丟人,漲的滿臉通紅。
李向晚猶如電影里的英雄從她背后繞出,用流暢輕快的俄語向留學生小姐姐解釋面前的菜單種類,順便還幫她們向老板點了單。
再次和他有交集,是在學院舉辦的俄語風采大賽上。知夏的老師說她聲音條件不錯,推薦她做本次大賽的主持人。
她沒有任何主持經驗,本來還在猶豫,可聽說男主持是大她們一屆的學長李向晚,她立馬就應了下來。
知夏沒什么學外語的天賦,已經大二的她還深深為字母表里的那個大舌顫音“P”而煩惱。每每遇到帶這個字母的單詞,她總會下意識地想:舌頭該放在什么位置?所以主持詞聽起來總是磕磕巴巴。
李向晚也不急不惱,一次次的陪著她重來。
“下午你還有課么?我教你這個音怎么發。”
那個下午,他們就在一間空教室練習了好幾個小時。
李向晚站在她身后,輕拖住她的下巴使她仰起頭:“這樣你能更明顯的感受到舌尖震顫。”
“先把舌尖抵在上顎,然后讓氣流保持一條直線從舌尖吹出,不要從兩邊漏出來。”
不過嘗試了十幾次,知夏就學會了那個音,她瞪大雙眼一臉震驚,道:“學長我居然學會了,你不知道我自己偷偷練了多久都沒學會。學長你也太厲害了吧!”
李向晚就看著她笑。
也是那天開始,知夏順主持詞地時候,總是忍不住盯著他看,不一會兒,她就看見李向晚的耳根逐漸紅了起來,逐漸蔓延到整張臉。
李向晚拿起手里的主持卡,伸手擋在她的臉上。知夏臉長的精致小巧,一張卡片就擋去了大半。
他磕磕巴巴地說:“你……你別再看了。”
也沒用了太長時間,李向晚就提著手里的大包小裹從店里走了出來。
知夏伸出手,晃動手指示意他拿來幾個袋子。
他卻拒絕,道:“沒事,都是些小玩意兒,不沉。”
“希望一會你也能這么說。來都來了,不去樓上逛逛么?”
“你有要買的東西么?”
知夏從上到下掃了他一遍,點點頭道:“有。”
李向晚來得匆忙,連衣服也沒帶幾件。知夏拽著他左挑挑,右看看,搭配好了一套就催著他去試。
本就是衣架子的身材,再加上知夏不俗的審美,讓不少外國人都為他側目。
“已經挑了好幾套了,夠了吧?”
“別介啊,我小時候給芭比娃娃換衣服,能玩兒一天呢!”
李向晚低頭瞥瞥她,道:“你把我當娃娃?”
“哎呀,你再去試試嘛,馬上就結束了,我保證。”
李向晚垂下雙臂,裝作是泄了力的樣子,嘴上卻應答著:“好,好,都聽你的。”
走出商場的時候,知夏還是從他手里搶過了兩個袋子。
“手都勒紅了,就別逞強了。”
莫斯科的地鐵站被稱為全世界最漂亮的地鐵站,真的一點也不為過,知夏每次都要為那些各式各樣華麗如宮殿的建筑而感嘆一番。
“我最喜歡這一站,因為這里是巴洛克風格的建筑。”知夏指了指墻壁給他看。
今日地鐵站內的流浪歌手不似以前一樣,抱著吉他深情款款地演唱,而是靜靜地站在那,緩緩拉動琴弦,悠揚歡快的曲調從小提琴里流出。
知夏盯著流浪歌手看得入迷,李向晚看知夏看的入迷。
他弓下身,湊到知夏耳邊,暖濕的氣流撲在知夏頸邊。
悄悄問她:“你喜歡?”
知夏點點頭,她沒想到李向晚真的走上前詢問歌手,可否讓他來一曲。
明明是一身運動裝,拉動琴弦卻是如此儒雅深情。知夏忍不住輕聲跟著哼唱:“想見你,只想見你,未來過去我只想見你……”
流浪歌手演奏時,時而閉眼,時而將目光流連于面前的觀眾間。
李向晚演奏時也閉了眼,可只要是睜眼時,目光一定在知夏身上。
知夏看著就覺得心空,不管過了多久,你愛的人身上總會突然迸發出吸引你的閃光點。
知夏的交換留學生涯在俄羅斯謝肉節到來之前徹底結束,不過距離她房租到期還有一周多的時間。
雖說交換留學項目只有半年,但也有不少要收拾整理的東西。以前知夏只是想想就覺得頭疼,如今看看身邊正打包她那一大袋零食的李向晚,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非要形容一下,知夏覺得巧妙這個詞比較合適。
兜兜轉轉,你還在,多奇妙。
李向晚打包好她的衣服,累的攤在床上,額頭微微透出幾滴汗。他抓了抓頭發,道:“你知道哪里剪頭發比較好么?我頭發太長了。”
知夏嘴里叼著甜筒,皺皺眉頭道:“現在可是謝肉節,我去哪找人給你剪頭發?”謝肉節為期一周,是俄羅斯人民全民狂歡的節日。
知夏由癱在沙發的姿勢換為坐正,她笑得狡黠,道:“不然,我給你剪吧?”
“我是剛才洗臉的時候耳朵里進水了么?怎么聽不清你在說什么?”說著他左右搖晃了下腦袋。
“那你就只能等回去再剪了,另一個選擇就是你相信我一次。”
知夏找出一只沒用過的大碗,旁邊還備好了她的刮眉刀和一把剪子。
事實證明她辜負了他的信任,碗好像扣歪了一點。
李向晚直勾勾的看著鏡子里的知夏,她心虛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對不起,是我錯了。”她還朝著他鞠了個躬。
李向晚盯著鏡子里酷似西瓜太郎的發型,再看看知夏緊張的小表情,不由得失語笑出聲,然后知夏也跟著他笑作一團。
“你不怪我啊?”
李向晚像是念咒語一樣,不停重復著:“自己選的,自己選的,自己選的……”
最后知夏借到了一把推子,他那一頭碎發最終剃成了圓圓的寸頭。
知夏還跟在他身后狗腿的夸贊,道:“帥,真的挺帥的。”
這話知夏倒是沒說謊,頭發短了以后,他下頜的線條更加硬朗明顯,眼神也顯得更為深邃。
距離離開莫斯科還剩三天的時候,李向晚突然開始聯系不到知夏。她像前幾日一樣去同學家借住,第二天到了中午卻還沒回來。
出租房里除了一些必備的東西,其他的衣物行李悉數已經郵回了國。李向晚突然有些慌,之前她就是這樣毫無理由的逃離了他身邊。
他給知夏打電話,她沒接。早上發出的信息,卻在中午時才收到她簡短的回復。
“你在哪?”
“機場。”
“你去機場干嘛?”
“鬧鬧告訴我她快要結婚了。”
知夏拎著大包小裹剛剛從免稅店的人山人海里擠出來,她一眼就看見了李向晚。
他就穿著件開衫毛衣,套著一條單薄的褲子,腳上還趿拉著她那雙碎花棉拖鞋,露出的腳踝凍的通紅。
紅著眼眶,死死盯著她。他聲音不大,句句帶著哽咽。
“林知夏,你有沒有良心。”
“就算你要走的話,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錯在哪?幾個月之前你就是這樣,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畢了業一切就都變了。”
“是,我還沒表白,沒明明白白地跟你說上一句:我喜歡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是想等著工作穩定些再說的,而且那個時候我剛剛開始工作,每天都忙到很晚。你連個機會都沒給我就走了。”
“這次來找你,我又覺得一切都好好的,結果你又是這樣……”他有些崩潰。
知夏突然覺得心像是被刀剜過一樣疼。以前她單單是覺得自己傻,現在她覺得自己可真壞啊,壞透了。
她快步跑到李向晚身邊,圈住他,雙手不停摩挲著他的背和雙臂,想要為他生些熱量。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之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錯。”
“我來機場就是為了給鬧鬧買點東西,我沒有要走。”
“你看。”知夏慌忙的掏出手機,打開和鬧鬧的聊天記錄展示給他看,她的那條:鬧鬧告訴我她快要結婚了,下面的那句:我來機場免稅店給她買點東西,并沒成功發送出去,后面跟著紅紅的重新發送圓圈。
“這里信號不太好,真的對不起,都怪我。”
李向晚低下頭,兩顆眼淚徑直砸向地面,惹得知夏又是一陣內疚。
知夏圈著他的手臂又緊了緊,道:“李向晚,聽說貝加爾湖很漂亮,你愿不愿意陪我去看看?”
回了家知夏打開被子緊緊圍在他身上,又煮了一鍋的姜水給他喝,他也全都乖乖聽話照做。
相顧無言了良久,李向晚問:“你那時候到底為什么一聲不吭地離開。”
知夏用勺子撥弄姜水的手一頓:“我還以為,你和鬧鬧彼此喜歡。”
知夏絕對不允許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同時喜歡一個人這種狗血劇情在自己的人生里發生,如果真的存在這種情況,她寧愿退得干干凈凈。
彼時是在李向晚大學即將畢業那個學期,她看著鬧鬧每天點燈熬油地在織著些什么,還自己DIY了一幅油畫,知夏透過光看見了那幅畫的背面,是個穿著紫金色球衣的男生,她記得李向晚也有一件。
她興沖沖地告訴知夏說:“這是我為了告白而準備的。”
知夏又無意中聽見李向晚拿著手機跟旁邊的男生炫耀:“這姑娘叫鬧鬧,長的漂亮,人也機靈......”
她就傻傻地以為,鬧鬧和李向晚彼此喜歡。
恰好學校推出了為期一學期的留學生交換項目,知夏知道這個項目沒什么含金量,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報了名參加,這是她這只鴕鳥藏起來的方式。
“那你怎么不來問我?”
知夏低下頭,小聲道:“你也說了,我是只鴕鳥,我不敢。”
她是只鴕鳥,和遇到危險會把自己的頭藏在土里一樣,既然已經猜到了答案,為什么還偏偏要親眼見證下事實?
就像你有預感這次的成績會很差,這糟糕的感覺讓你很難受,可心里總歸是有那么點兒期望,真正需要面對的那一瞬間,才是崩潰的起源。
她理解,可是心里又不太能接受。她簡直不敢想象以后相見了的尷尬關系,所以她不敢問。鬧鬧是她大學生涯里對她最好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能丟。
“那你就把我丟了?”
李向晚嘆了口氣,道:“鬧鬧喜歡的是我室友,那天在食堂,是她拜托我轉交東西給我們寢室的老三。至于那件球衣,我們寢室每個人都買了一件。”
知夏已經深刻意識到了她愚蠢的行為,道:“對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那你今天說去貝加爾湖,又是怎么回事?”
知夏把嘴抿成一條線,又緩緩放開,道:“我以前就在想,如果有機會了,一定要跟自己的男朋友去一次貝加爾湖。”在知夏心里,那是最純凈的地方,仿佛去過了那兒,愛情也會變得永恒。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換句話說:“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男朋友?”既然李向晚已經向前踏出了九十九步,她總得也往前邁一步。
李向晚從知夏收拾好的行李箱里拽出一條薄薄的紗裙,一臉疑惑道:“夏天的衣服不都已經郵寄回國了么?這又是什么時候買的?而且你裝箱子里干嘛?貝加爾湖現在可是冬天。”
知夏拽過裙子塞進行李箱最底層,嘴硬道:“能穿,我就拍照穿一下,拍好了立馬就收起來。”這是她為了拍照特地買的一條裙子。
“這可是大冬天,會感冒的,不行。”
“我在里面套上棉褲,再加上羽絨服,就拍照時候脫下來一小下。”李向晚看著搖手祈求的知夏,突然想起了初中時候非要在大冬天穿那件駝色毛呢大衣而跟他媽討價還價的自己。
冬季的貝加爾湖冰痕交錯,仿佛能聽見湖水的呼吸聲。李向晚就陪著知夏,每日在薩滿石的腳下等待一場日落。
腳下是一望無際魅惑的藍,看著太陽在落至地平線之時將最后一絲灼熱的光亮拋灑在湖面上,知夏覺得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李向晚給知夏拍了很多照片,不過那條薄薄的紗裙,他還是沒讓知夏穿。
知夏在某天偷偷拍下了李向晚一張照片。
他坐在藍色的冰面上,雙手交叉隨意搭在膝蓋上,微微揚著頭看著逐漸西沉的太陽。
知夏偷偷用這張圖發了條朋友圈:這是我人生里第一個令我心動的人,所說過的最令我心動的話。
“你來干嘛?”
“接你回家。”
“李向晚最近”問知夏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畢了業你打算去哪里工作?B 市怎么樣?”
知夏對著視頻搖搖頭:“那里生活壓力太大了,房租高,生活節奏快,適合高端人才,我在那里恐怕會活不下去。”
“有我在啊,你別擔心。”
知夏還是搖搖頭。
轉眼就到了六月,知夏畢業的那天,李向晚前來觀禮,他把手里的鮮花遞到知夏手上,笑著揉揉她的頭。
“你就不好奇我畢了業去哪工作么?”知夏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頭發。
李向晚仰天長嘆,道:“沒想到這個年紀了,還要經受異地戀的考驗。”
知夏拿出幾張紙卷成紙筒敲敲他,李向晚鋪平一看,公司署名和自己包里員工卡上的公司名一模一樣。
“Surprise!”知夏笑著喊。
“就算我有無數個不想去那里的理由,可那個地方有一個你,就足以打敗那萬千個不想去的念頭。”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如若是你,我愿隨之奔赴任何一個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