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振蘭

張愛萍(1910-2003),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上將。戰爭年代,他率部沖鋒陷陣,表現英勇頑強,為中國革命立下了不朽的功勛;和平時期,他殫精竭慮,為我國社會主義建設,尤其是為“兩彈一星”事業做出過重大貢獻,被人們譽為“神劍將軍”。
在他波瀾壯闊的革命生涯中,有無數的傳奇經歷,這些經歷是人民軍隊發展壯大的一個縮影,期間也留下許多啟迪后世的軼事。
兵敗青陽岔,受教瓦窯堡
1935年10月,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后,以劉志丹的陜北騎兵為基礎,組建了第一支在中央軍委直接領導下的騎兵部隊,番號為中國工農紅軍騎兵第一團,又稱軍委騎兵團,張愛萍被任命為團長兼政委。之所以要組建這支騎兵部隊,是鑒于長征后期紅軍迭遭敵人騎兵追襲之苦。不難想見,在當時極端困難的情況下,組建這樣一支部隊,中央是下了很大決心的,對部隊主官的人選,也是經過反復推敲的。但是,這樣一支中央寄以厚望、張愛萍也傾注了全部心血的騎兵隊伍,卻在幾個月后的一次戰斗中意外失利。
1936年2月,陜北靖邊縣青陽岔,張愛萍走了“麥城”。《中國人民解放軍步兵第八師(原騎兵第一師)師史》記載了這一敗仗,文字比較簡約:
1936年2月下旬,騎兵團在靖邊張家畔全殲鹽寨子民團。……后在張愛萍率領下,部隊轉至安邊配合蒙漢支隊作戰。不久,奉命返回瓦窯堡。途經靖邊縣青陽岔的北道川時,遭敵伏擊,戰馬損失三分之一。
當時,為配合紅軍主力東征山西,張愛萍率騎兵團一舉蕩平了盤踞在北部三邊地區的馬匪武裝。仗打得艱苦,但還順利,首先全殲了靖邊之敵,部隊隨即奔赴安邊,與蒙漢支隊聯合作戰,仗打得同樣比較順。當時,張愛萍在馬背上興奮賦詩,里面有一句“百里揚鞭奏凱歸”,豪邁之情溢于言表。可惜,在回師瓦窯堡途中,他被游匪打了個埋伏。
騎兵團回師途中路經青陽岔,得知我邊區政府遭一股游匪的襲擊。敵情就是命令,張愛萍命第一營斷后,自己率大部追擊,一口氣追出去15公里,戰馬的汗水把他的褲腳、鞋子都打濕了。這幫游匪見紅軍窮追不舍,只得丟棄掠來的人員、物資,逃之夭夭。這次遭遇戰如果見好就收,也就皆大歡喜了。但是,被俘的干部群眾咽不下這口氣,一個個怒不可遏,強烈要求活捉匪首,下面的部隊指戰員也嗷嗷叫,紛紛要求趁勢端掉土匪的老巢。張愛萍眼見群情激憤,遂下令去端土匪窩。打進去后才知道,那個人稱“炮兵張營”的匪首帶了他的大隊人馬出外游獵去了,土匪窩里沒有幾個人。既然土匪主力外出,那就撤吧。剛剛端了土匪窩,部隊難免松懈。這邊土匪頭子率部剛好返程,聽說老巢給端了,就在紅軍撤回的路邊設下了埋伏。而張愛萍預先安排掩護的第一營久等大部隊不來,放心不下,擅自決定撤離了警戒位置,向主力靠攏,這就給了土匪設伏的條件。
各種偶然因素交織在一起,使騎兵團幾乎招致滅頂之災!
回到瓦窯堡后,軍委決定召集連以上干部對此事開批判會。第二天,軍委下令通報全軍,給張愛萍以撤職查辦處分。當時,周恩來找他談話說:對你的處分要重一些,主要是從政治上考慮,畢竟你是中央派到陜北紅軍的。
就在張愛萍接受批判自我反省的日子里,他遇到過去在中央蘇區共青團共事的凱豐。凱豐調侃道:“張愛萍,你《落馬湖》這出戲唱得倒不錯嘛!”《落馬湖》是施公案中的故事,說的是施公率黃天霸等眾英雄擒寇,回歸半途,不意被落馬湖水盜鐵臂猿猴李佩所擒的過程。被凱豐這一激,張愛萍便沖口而出:“勝敗不過兵家常事!”對方也不饒他:“打了敗仗還嘴硬?小心軍法處置!”張愛萍更火了:“要殺頭,老子伸長脖子等著!”……
兩天后,張愛萍接到通知,立即去見毛澤東。
毛澤東看他走進來,把書往桌上一扣:“怎么!你還不服氣?”
“我沒有不服氣,我接受處罰。”
“接受處罰?勝敗乃兵家常事嘛!對吧?”
壞了!這句氣頭上講的話,怎么這么快就捅到毛主席這里來了?張愛萍有點慌。
“報告主席,那是句氣話。”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句話并不錯,世上哪里有百戰百勝的將軍呢?但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就不行!接受教訓吧!”
見張愛萍不吭氣了,毛澤東語氣緩和下來。
“后來就是閑扯了。問起了我的經歷,知道我在上海做過地下工作。天南海北的,很親切。”張愛萍后來回憶說。
告別之時,毛澤東問他:還有什么想法?
張愛萍誠懇地說:這些年來,就是猛沖猛殺,有機會還是想好好學點東西。
毛澤東很高興,說紅軍大學要開學了,我就當你的介紹人吧!他拿起毛筆,給擬任紅軍大學教育長的羅瑞卿寫了封信。1936年6月,紅軍大學開學,張愛萍成為第一期學員。毛澤東親自為學員上課,講的是《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解放后,張愛萍曾撰文《親切的教誨》,記述了當初在聽毛澤東講課時的感受:
毛主席上課講到,一個魯莽的、專憑熱情的軍事家,之所以受敵人的欺騙,被表面或片面的情況所引誘,被部下不負責任的、無真知灼見的建議所鼓動,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或不愿意知道,任何軍事計劃,都是要建立于必要的偵察和對敵我情況周密的思索的基礎之上。聽到這里,和講臺上的主席目光對視,我就把頭低下去。晚飯后散步到主席的窯洞,他問我們對講課的意見。我說想到青陽岔一仗,你說的那個魯莽漢就是我。他大笑起來說,紅軍中有不少這樣的同志,總怕被敵人打爛壇壇罐罐……
直到晚年,張愛萍都記得那次談話中毛澤東對他說的話:“一個優秀的指揮員,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應被部下不負責任的意見和情緒所左右。”
推崇彭雪楓,關愛彭小楓
張愛萍性格耿介,與人寡合,但與彭雪楓相知甚深。張愛萍之子張勝這樣回憶:
在我很小的時候,聽父親講起他自己的經歷時,總會時不時地蹦出彭雪楓這個名字。我讀過《彭雪楓家書》,林穎(筆者注:彭雪楓夫人)編撰。她在前言中說,在她和彭雪楓相識后的短短3年里,彭給她寫了80多封信。實在是不算少了!信中那些文筆流暢、細膩婉約的語言,凸顯出30年代新潮派文人的風格。……以我有限的涉獵范圍,我至今尚不曾發現在黨內老一輩人中是否還有第二個人,像彭雪楓這樣將文人雅士的多情善感,與金戈鐵馬的軍人氣質集于一身。俠骨柔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