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千感慨盡在不言中

裴穎

中學一級教師，蘇州大學碩士研究生，江蘇省蘇州市高新區教壇新秀，全國“三新”作文創課大賽一等獎獲得者。

逢入京使

◎〔唐〕岑 ? 參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干。

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

★【注釋】

①入京使：進京的使者。②故園：指長安和自己在長安的家。③漫漫：形容路途十分遙遠。④龍鐘：涕淚淋漓的樣子。卞和《退怨之歌》：“空山歔欷淚龍鐘。”這里是沾濕的意思。⑤憑：托，煩，請。⑥傳語：捎口信。

★【背景】

此詩作于公元749年（天寶八載）詩人赴安西（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庫車縣）上任途中。這是岑參第一次遠赴西域，充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幕府書記。此時詩人34歲，前半生功名不如意，無奈之下，出塞任職。

★【鑒賞】

詩人告別了滯留在長安的家人，孤身一人踏上西去的漫漫征途。此時的他前途未卜，卻要離家千里，穿越浩瀚的戈壁沙漠，他偶然遇見了一位返京的老相識，萬千感慨自然于胸中不斷翻涌。

詩歌首二句即表達了濃濃的思鄉之情。“故園”是詩人在長安的家，自己已在遠赴西域的征途上行進多日。回首“東望”，親人遠隔，長路漫漫，杳無音訊，怎能不令人泣涕漣漣！“雙袖龍鐘淚不干”，意指眼淚怎么也擦不干，以至于把兩只袖管都擦濕了，淚水卻還是止不住。此舉雖然看似略顯夸張，但把詩人對“故園”及故園家人的無限眷戀之情寫得悠遠綿延。

如果說首二句道明詩人思鄉之情深，那么末二句則表明他思鄉之意長。“逢”字呼應題目，兩人皆是戎馬倥傯。相遇匆匆，又無紙筆攜帶于身，所以只能借助友人之口傳遞信息。萬千思念，盡在一聲“傳語”中。結尾收束干凈利落，無半點拖泥帶水之嫌，含蓄而有韻味。

此詩雖具邊塞生活氣息，卻又區別于“語奇體峻”的邊塞詩歌，當是情感的自然外泄。既有十足的人情味，又頗具生活的情趣。全詩不加修飾，用平實的語言將家人之思、心中所想用藝術手法加以概括，平淡之中顯露真情，在以氣勢見長的盛唐詩壇上獨樹一幟。

盡在不言中

——讀岑參《逢入京使》

風起黃沙

路途漫漫

由來此別難

泣中回看

故園長安

已隔數重山

塞外顏寒

孤日難圓

淚水何時干

萬千思緒

紛繁雜亂

于馬蹄前徘徊

煩請進京的人兒暫緩

將我的心事帶還

千言在喉

落筆太難

出口僅剩一句平安

并非不愿久伴

恕我尚不能返

我還有我的功業

未完

至深 至愛 至情 至性

唐人在邊塞詩中總喜描繪西域的獨特風光，比如王維將“孤煙”和“落日”寫得雄奇而壯美;王昌齡將“長云”和“雪山”寫得濃密而綿延……作為盛唐邊塞詩壇成就斐然的大家之一，岑參自然也不例外，因而開篇就從充滿地域特性的景物“黃沙”寫起。

為了追求功名，詩人遠赴邊疆，自然生發出離愁之傷悲，此去一別經年，怎一個“難”字了得？回首長安，早已相隔“數重山”，那國都所在之地，亦是我的家，那里有我至愛的親人哪！望而不見的悲辛，早已化作兩行咸咸的淚水。情到深處人孤獨，眼見之景亦是如此，夕陽西下，落日不再“圓”，悲戚之中覺得奇異的風光此刻也甚“寒”，來時之路已漸行漸遠，未來之路尚不可期，“萬千思緒，紛繁雜亂”，如何不令人肝腸寸斷？詩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雖然失態，卻難以割舍那至深至愛的親情。

幸好，途中遇見故人，驚喜且歡欣;然而，故人歸去自己卻回不去。只可惜馬上相逢太匆匆，紙筆未在行囊中，只能勞駕“將我的心事帶還”。雖然有千言萬語要訴說，但詩人明確自己此行的目的，“功業未完”“尚不能返”，于是他振奮精神，想象著此刻家人應該也在思念自己，他們最為關心的莫過于自己的安危。因而他不言路途之遙，不語舟車勞頓之苦，不說歸家之無期，滿腹深情抵不過一句“我很平安，請君勿念”。簡潔練達的字句，飽含了摯愛真情。詩人親切而樸素地道出了“人人胸臆中語”（沈德潛《唐詩別裁集》），可謂至情至性。

岑參此行抱著“功名只向馬上取”的雄心壯志，他一方面有對帝都故園相思眷念的柔情，另一方面也有渴盼建功立業的豪邁胸襟。他的鄉愁情結是自然流露，他的進取精神令人備受鼓舞，正因為有了二者的糾葛，他的邊塞詩才顯得更為真實而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