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昆蟲記》，品人世萬相

陳繼軍

法布爾的十卷《昆蟲記》在世界經典名著系列中絕對是一個另類的存在。首先是作為一部昆蟲學家的專業著作，它竟然被提名諾貝爾文學獎。其次是這本書是作為小學、中學、大學的必讀名著，每一個層次的讀者，對這本書的喜愛度都是極高的。這真是一本神奇的書。

昆蟲的種類豐富多彩、昆蟲的世界紛繁蕪雜，值得我們學習和思考的很多。作為高等生物的人類，精神品質、思想境界一直是我們的自信的至高點，但是有些昆蟲展現出的精神品質卻也是讓我們所贊賞和敬佩的。比如說有這么一個家庭。

首先是這個家庭的孩子出場。它們是豌豆象。這是一種小頭、大嘴，身著綴有褐色斑點的灰衣裳，長有扁平鞘翅，尾根有兩個大黑痣，身材矮粗的昆蟲。這個昆蟲有什么出奇的，確實沒有，不僅沒有，甚至還有些愚蠢，因為它們會把五到八枚，甚至十枚卵產到只夠一只幼蟲生存的豌豆上。結果怎么樣呢？結果就是當幼蟲中居于豆粒中心位置的那一只個兒稍大一點時，其他所有的幼蟲就立即停止進食，一動不動地安靜地死去，把整個豌豆全部省給那個唯一的幸運兒。這是怎樣的一種犧牲精神，沒有強制、沒有交換、更沒有洗腦式說教，一切都是那樣的順理成章，它們的生命有了開始，卻也是結束。法布爾感嘆道：“我很喜愛太晚趕到的幼蟲們的那種淳樸忍讓精神。”其實這種忍讓對于種群的生存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因為它們知道，如果不做出這樣的犧牲，那么大自然就會把整個豌豆象這個種群淘汰。大自然是殘酷的，也是公平的。在這一點上，我們人類錙銖必較，遠不如這些豌豆象幼蟲們高尚。

其次出場的是大孔雀蝶。這是這個家庭中的一群年輕人，和其他昆蟲相同的是，它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繁衍后代。不同的是，它們完成這個使命的過程堪稱壯烈。它們具備一種天賦，就是即使遠隔天涯也能夠發現自己的意中人，當它們日夜兼程趕到目的地時，它們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配對交歡之后，也就是它們壽終正寢之時。對于當下視愛情如兒戲、朝三暮四的年輕人而言，這種對愛情的殉道般的精神不啻一句獅子吼。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它們的胃里從未進過一口食物。這就更增加了它們生命和使命的悲壯性。大孔雀蝶雖然不生活在中國這片土地上，但是這種使命感和中國人文化因子中的責任感非常吻合。中國人特別講究家族、家庭觀念。這是不是也是中華民族數千年來能夠屹立東方的一個原因呢？

下面接著出場的是這個家庭的父母。它們是一種披著甲胄、雄性胸前有三根一束的平行前伸的鋒利長矛的食糞蟲。這個長相很兇悍的昆蟲卻是一只盡心盡力，為家庭操勞一世的慈父慈母。它的名字叫米諾多蒂菲。作為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家庭男女主人的感情生活直接影響到這個家庭幸福指數和決定這個家庭的穩定系數。米諾多蒂菲夫婦的感情，怎么樣呢？那是相當的穩定，用人類的山盟海誓和海枯石爛來形容毫不為過。它們的生活方式一如人類的男主外，女主內，米諾多蒂菲媽媽一生中絕大部分時間待在洞內的底部，負責養兒育女。它先是以挖土工的身份挖土，它是一個能工巧匠，精通垂直挖掘的技術。再是以“面包師”的身份為幼兒準備充足而優良的“面包”。當這一切都已做好后，它們便默默地以守護神的身份守護自己的寶貝，直到一天，這些孩子們長大可以離開洞穴來到地面，這是米諾多蒂菲媽媽第二次也是人生最后一次回到地面。它看著自己的孩子開始撿拾糞球，含著笑溘然長逝。而米諾多蒂菲爸爸則正好相反。他絕大部分時間是呆在洞外，包括無數個白天和夜晚，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它對妻子感情的忠貞。它先是充當又苦又累的小工，為妻子清理建房的浮土。再是到處為子女尋找合適的食物，并充當磨坊工把這些個糞球切成塊、磨成粉落到妻子身邊，讓妻子做成“面包點心”。當這一切做完之后，它終于可以休息了，那便是在洞外露天地里死去。無論是米諾多蒂菲媽媽，還是米諾多蒂菲爸爸，無論是戀愛時還是婚姻中，無論是忙碌時還是閑暇時，無論是它們廝守在一起，還是兩處分居時，它們誰也沒有做出背叛愛情、背叛家庭的任何事情，它們的愛情和婚姻只是作為孩子誕生的一個附庸品，在這方面很難說它們有什么幸福、甜蜜可言，但毋庸置疑，作為它們的孩子是幸福的。這樣拼死拼活置辦家業，一生圍著孩子轉，一心一意守護家庭，到頭來心力交瘁而逝的命運，是多少中國式父母的真實寫照啊！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最后是這個家庭的長輩出場了，它是隧蜂外婆。它在隧蜂家庭中擔任的職務有點特別，它做的是門衛工作，它用腦袋堵住入口，與地面持平，以防外來者入侵。這個工作強度相當大，從清晨到夜晚它都一直守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這種看守，簡直是用生命在守門。不過也難怪，它背后這座房子的第一任主人就是自己。房子里住的隧蜂是自己的親人。所以保護它們的安全是隧蜂外婆義不容辭的責任。有人說，這么大年紀怎么不安享晚年呢？對于隧蜂而言，休息似乎與它們無緣，年輕的時候生育孩子，采花粉喂養孩子。等到老了，就發揮余熱給子女們看守大門。直至蜂巢關閉，它和隧蜂媽媽一起離開家屋默默地死去。這樣的一個外婆形象多么像是我們人類老人的翻版啊！年輕時節衣縮食、奔波忙碌為兒輩們攢下家財。年老時把最后一點光和熱也都貢獻給家庭，帶小孩子、做家務，任勞任怨、無怨無悔。也有人說隧蜂太不孝了，讓老人做這么累的活兒，應該讓她安享晚年。但隧蜂遠沒有人類那么矯情，很多失去家園的隧蜂外婆想找個看門的差使還找不到呢？其實無論人類還是昆蟲，家庭的歸屬感永遠是最重要的，苦和累遠比孤獨要容易承受。這也告訴我們，一個家庭中那個最苦最累的人，我們不能讓他再心累。他們愿意受苦受累并不代表我們就可以享受得理所當然。

這樣一個幻想的完美家庭介紹完了，其實無論是在昆蟲世界還是在人類社會，這樣好的事都難以實現。昆蟲世界有很多殘忍的現象，比如說螳螂、朗格多克蝎、金步甲在交歡后，新娘把新郎當作美餐享用。白額螽斯、綠蟈蟈雌蟲對雄性的尸體大嚼特嚼。除了這些同類相殘的現象外，其余不同類的殘殺就比比皆是了。人類當然會文明得多，但是在特定情況下，動物的本性也會展露無遺。所以看昆蟲的婚戀家庭、生活習性、起居飲食，同時也可以品味人類的世間百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