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與數
一個夢,誘惑我完成它,我從這個圓中最微小的點
如風似影,穿越數的藩籬,朝它的邊界奔跑
這相當于逃逸的練習,這個夢終結之前,必須到達圓周
空蕩的圓周上,人呢?炊煙不起,也無技術的燈光
只有一個夢的靈暈在閃動,我與圓周率一起自在奔跑
圓周率你好!我酷似虛構,此刻,我來自夢
我像一個拒絕循環的無理數,由于我更像個虛數
比無理數跑得更快
這是一個突兀之圓,圓之為圓,從寂然中突兀而出
我開口談它,它就突兀于詞,它的影子
形而上下,在句子里旋轉,產生大批幾何的暈圈
詞語說,這個兜圈子的圓、數,從內部掌握它
這個圓中的山石河流,花木或飛鳥蟲魚,凡可名之物
都誕生于數字三,而人,誕生于詞語
這類事,遠早于河圖洛書,我時疑時信,疑大于信
我略知一:這個圓出現之初,幾何的領土就交給了數
有理數,以循環力規訓了這個圓,鐘表模仿它
一圈又一圈不停打轉,這鐘表,很像個傻子
它就出自數的譜系,有理數,露出了一張金屬的圓臉
我略知二:一代又一代人,鐘表一樣兜圈子
古老的眩暈癥,產生于數,又鞏固了數學制度
勞作于這個圓,我開荒種地,也種睡眠花
我也勞作于句子,這個圓中,一定有某個不名之地
進入它,可以白手起家,一定有某種句子
獨立于數,它陌異于各種經典,也不是數的宿敵
我準備寫出它,在這類句子里安身立命
比如,從“飛”這個詞,我發現了弧形中一群布谷鳥
這些神農氏的后裔,急迫于飛,放棄了高度
才貼近大地,布谷鳥飛入農業,為饑餓者鳴叫
從我寫出的句子里產生回聲
一個短暫的人,在這個圓中給予什么
藝術,禮節不足,它從幾何中綻出,才略有微光
我勞作的身體,也是作品,為了圖文并茂
我評論幾何圖像,對舊句子不恭,才脫口成云
不及物,有形式主義嫌疑,得罪了現實主義
在幾何,大眾圖像,每天都普及
幾何,賦形于鍋碗瓢鏟、紙與鏡
與三角形、方形這類日用的圖形相比
一些抽象圖形,不成方圓
像當代藝術某些作品,反主流,沖擊了視覺史
它們,與我彼此暗示,反對圖像之罪
圓與數,已成為我的黑神話,每時每刻,數也規訓我
一切數,都玄秘于數理,數理,又玄秘于這個圓中
一切生長之物,這像一種牌局,數理的底牌
它掌握在誰的手中呢?為此,我玩文本學游戲
寫一些酷似無理取鬧的句子,一些不真不假的句子
數學天才不一定看懂,但數的政治學糾纏我
為了計算每一天,整整齊齊,許多人站在有理數一邊
我的青春期,在有理數和無理數之間,搖擺不定
從幾何編年史進入它的故事,我才節外生枝
與這個圓中各種幾何流派,爭執有理數的正當性
之后,從鐘表中找出中年,我在復數中隱居
隱居在一個微小的點上,相對主義從復數中產生后
我也不喜歡它
我懸置了一切理,這不僅是由于我像懷疑柏拉圖
懷疑有理數,我也懷疑這個名叫路東的人
這個圓的天氣,幾何的天氣,就是有理數的天氣
氣象學的數學公式,推不出有理數的烏云
而卦象中出現的數,或陰或陽,大多數年代風向不明
以數來談,我假想的晴天,三分之二被霹靂成碎片
大雨,像一種乘法運動,會突然下得猛烈
從這個圓中心的高度往下落,它起初是點,之后是線
落入生活,聚集成面,成為大面積泛濫的水
這個圓習慣性下雨
我就住在烏托邦的江河旁,我逃逸,要在決堤之前
在圓與數,勞作于句子,如今我已語焉不詳
最近,我從一堆數字中看見自我,它已是一筆爛賬
一個夢,誘惑我完成它,我一定要如風似影
朝閃著靈暈的圓周奔跑,在圓周,自在奔跑吧
圓周率你好!人呢?此刻,我像一個拒絕循環的無理數
由于我更像個虛數,比無理數跑得更快
只有一種事可與黑洞相比
光芒照不亮它
它就在一切白之中存在
黑洞,不僅僅黑
它如其所如,幽且玄
只有一種事,可與它相比
死亡,就像個黑洞
我們打不開它,向死而在
類似向黑洞而在
黑洞,它不僅僅黑
它就在一切白之中存在
光芒照不亮它
空間廣大,人冥頑于科學
黑洞,它不僅僅黑
它就在一切白之中存在
如其所如,幽且玄
只有一種事,可與它相比
死亡,也只是個比喻
這黑洞,不可洞穿
在一切白之中,如其所如
靠近,就是一種禁忌
它會將科學追趕的物體
撕成碎片,撕成一堆原子
也撕碎一切靠近的詞語
臺 風
從氣象學看,臺風就要來了
海面正在上升,浪花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