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卡（節選）

席地

5

一個人盡可能輕松點。

庫卡在桌旁

數著荒謬，

這不是他該做的事。

我對他說：

請把燈關掉，

讓我們在黑暗里

蕩漾一會兒。

他說：我不想動，

你這是懦弱的表現。

我又說：看在上帝的分上，

我們一起唱歌吧。

他說：我也不想唱，

你這是懦弱的表現。

我只好說：我不會因此死去吧。

對，你暫時不會死。

14

最先是搖滾，

突然變成了詩朗誦。

中間沒有任何預兆，

桌子上有幾只

彩色的杯子，

我在等它們叮叮當當。

庫卡“哎”了一聲，

像是驚詫。

我們倆同時轉過頭，

一只手浮在空中，

它在畫飄浮感。

我問庫卡，你確定

那是一只手嗎。

他反過來問，你覺得呢。

這年頭誰還沒個幻覺，

我以前說過這話。似乎。

15

她從玻璃門反射進來，

穿過狹長的前廳。

裙裾上的碎花

不停地搖晃，

像預示的那種綻放。

我和庫卡正喝

到第三杯，

快要口齒不清了，

但世界越來越可信。

有一個人跑來說：

請原諒，里面太嘈雜，

一個晚上只有一個人

可以哭一次，你們選誰。

我們簡單對視一下，

伸手一指，選她。

不，那是個木偶，不會哭。

21

他一直哭。

我和庫卡不知道

怎么去安慰他。

我們一不知道他是誰，

二不知道他為什么哭。

就是知道這些，

我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但去不去問是我們

所能決定的，

以前我們也這樣。

我們走到他身邊，還沒開口，

他就停止了哭泣。

我們剛一轉身離開，

他又哭起來了。

仿佛是一種專門的哭，

像祈禱一般。

31

他們說身為普通人，

就不該孤獨。

我和庫卡

一起去醫院看一位朋友。

他得了什么病，

我們說不清。

但我們一個勁地勸他，

別悲哀，一悲哀你就輸了。

他說：我不是悲哀，

我是不相信

孤獨是一種病。

我和庫卡只好說：

我們也不信。

出了醫院的門，

我對庫卡說：你不該撒謊。

他說：你也是。

47

庫卡最近迷上

在一座橋上來回走動。

早上走完下午走，

晚上走完白天走。

仿佛有走不完的橋，

又仿佛要把

那座橋走沉似的。

我實在是難以理解，

但又不敢問他。

我知道：人有異行必有其因。

但有一天，他回來哭了。

我只好一邊安慰他，

一邊聽他訴說：

我遇到那個人了，

沒有心靈，但

是你的模樣。

52

春日的夜晚仍然低沉。

那一段舊城墻

閃著微光。

我和庫卡

看見一個老太太

守著一個地攤。

沒有一個人停留駐足，

但她仍然不停

扶正那些被風吹過的

小擺設。

我對庫卡說：不知道她

什么時候結束。

庫卡說：淚水消失的時候。

她沒有哭啊。

哦，也許它只是擺設。

70

這是一座小城，

在此生活不需要太多的決心，

但有些單調。

太陽照耀的時候，

我們通常在屋內談論

快樂與危險。

有一個胖子，他對外面的世界的

想法與眾不同。

他先是背誦幾首詩，

然后說：但此刻，我請求你們，

白云、山嵐、清風，

巨大的落日、不息的河流，

給予我以更多的我……

我們常常一邊呷著啤酒，一邊笑他。

71

在一間餐廳里吃早餐，

人不是很多。

我和庫卡選擇了離一對老人

不遠的餐桌。

他們是那么慢條斯理，

小口小口地抿著，

但又沒有顯得完美和刻意。

我聽見那夫人說：

親愛的，昨天你的心迷失在此嗎？

我和庫卡都急于聽到他的回答，

一起看著他。

他始終沒有回答，但一直微笑。

直到我們站起身來，他才說：

時間是有些暈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