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鎮街頭話書店

文 韓兆榮

盂縣有條鐘鎮街，因智伯贈鐘而得名。它北起盂縣賓館，南至大操場北口。寬十米有余，長百米有余。別以為這條街不起眼，它有三個特點：一是平，二是直，三是正，非常符合國人做人做事的理念。想當年，尤其在新中國成立初期，這里店鋪林立，商賈云集，十分繁華，因而有“小長安街”的美譽。

生活在這里的人們，黎明即起，灑掃庭除，清水凈街，黃土墊路。點頭抱拳，互致問候，你來我往，以仁輔友。笑語盈盈，歌聲悠悠，揚眉吐氣，無限幸福。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讓他們翻身了，站立起來了，當家做主了，他們也成為千百年來這片土地上，最自由、民主、文明、幸福的人。

在這條街上，有一個店鋪，就是國營新華書店。它坐落在街之中央，坐東朝西，是一個標準的北方四合院。晚上，關閉大門，十分安全。

書店一共有十多名職工。其中經理一人，辦公室工作人員一人，流供四人，門市崗位兩人，庫房崗位兩人。那時候不是專人專職，而是相互補缺，兼而供職，比如會計、出納，由辦公室和庫房的相關人員兼任，這在當時是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那些年，書店的各項工作非常出色，在晉中地區書肆行業總是名列前茅。每年秋季，學校開學前夕，書店門前，人聲鼎沸，車水馬龍。進書、出書，一片繁忙景象。不單在縣城，就是在全縣也頗有影響力。為什么這么火？人們都說“書店有個好經理，他的名字叫李尚志”。

李尚志，系盂縣西關頭村人，是抗日戰爭時期入黨的老黨員。之后參加工作，擔任領導。由于他年紀大、資歷深、威信高，故人稱“三老”，即老黨員、老干部、老領導。李經理有三個特點：

一個信仰。他對毛澤東主席和毛澤東思想的堅定信仰。他經常和職工說，毛主席是我們革命道路上的指路明燈，沒有毛主席就沒有我們今天的好生活。他的辦公室掛有一張用精美鏡框裝的毛主席像，每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凈巾擦拭，不允許有半點灰塵。他的臥室里掛有一幅知名書法家用隸書寫的“金沙浪拍懸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的條幅，其中的“浪”與“懸”尚未改成“水”與“云”。這條幅在當時的縣城很少見到，人們看了很羨慕。他還將“諸葛一生惟謹慎，呂端大事不糊涂”作為自己的座右銘，放置在他辦公桌的玻璃板下面，別人看了也很受啟發，很受教育。

兩個愛好。一個愛好是抽煙。他只抽旱煙，不抽紙煙，不抽公家的煙。他抽的旱煙是老伴在老家院子里專門給他栽種、打切制作而成的。制作時，里面加了少許人丹，吸之有一種清涼感。他有兩桿煙袋，一桿在單位用，一桿供外出開會或下鄉使用。另一個愛好是喝茶。他喝的茶來自兩個地方，一個是“晉省城內甲司街”的花茶，一個是由家人從老家尖山上采摘的山茶——毛尖。毛尖這種茶口感一般，但很下火。他喝茶一般一日一茶，有時一日兩茶。一旦上火便秘，口舌生瘡，不吃藥，需喝茶解之，就一日三茶了。再急了甚至由喝茶變成吃茶，即用開水把茶葉泡好，喝上半拉子，用手抓著吃掉，再泡再喝再吃，直到下火為止。

三個喜歡。一是喜歡書。他把名人的話，當作自己的口頭禪。比如，“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背得滾瓜爛熟，逢人就講。他對書，尤其是孤本，十分熱愛，花再多的錢也要買下。他調離書店后，由于受他的影響，所有在職的人，個個都熱愛書籍，癡心不改。在他們的努力爭取下，時任縣長批準由縣財政分期付款，把新出版的《四庫全書》購了回來，使盂縣圖書館成為周邊縣區唯一一個藏有《四庫全書》的縣區級圖書館。在他的管理下，書店的各項工作都井井有條。諸如防盜、防鼠、防霉、防火、防污染等工作全都十分到位。工作人員人人有套袖、圍腰。辦公室、庫房、門市都放有臉盆、手巾、肥皂，做到不洗手，不摸書。二是喜歡書店。他常對職工說，書店就是自己的家，咱不愛它誰愛它。書店距政府機關很近，職工一日三餐在政府食堂吃飯。他每天除了用餐以外，很少外出，把時間和精力全都用在了書店的工作上。縣城放映好電影，他就讓年輕人去看，他一個人把大門一關，喝茶、讀書、聽電話。等他們回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匯報看電影的情況，他和年輕人一起說、一起笑，分享他們的歡樂。書店年輕人居多，家又大都在距離縣城很遠的農村。時間長了就提醒他們并批假讓他們回家與家人團聚。如果遇上紅白事，必定要給一些關懷和幫助。平時他對職工們說，你們是幸運的，工作在書店，周圍全是書，得天獨厚，一定要珍惜這個有利條件，多讀書。讀什么書，自己選，自己喜歡什么書，就讀什么書。而且是必須讀，“開卷有益”“學海無涯苦作舟”，讀不進去也要想辦法讀，慢慢就讀進去了，就讀懂了。工作之余，讀書之外，他經常給職工講一些做人的道理，比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讓他們學會用儒家的思想和道德來規范自己的一言一行，成為對家庭對社會有用的人。在他的教誨下，職工們在書店也好，調離也罷，始終無政治問題，無經濟問題，無作風問題，有的當了經理，有的做了主任，有的做了更高一級干部。三是喜歡愛書的人。李經理把熱愛書的人當成知己，親而敬之。有些經濟相對寬裕的老同志需要書，他就想方設法從外地往回購，盡量滿足他們的需求。有些年輕人，由于經濟困難買不起書，他就讓營業室的同志多照顧這些人，為喜愛讀書的年輕人準備了板凳讓他們坐下看，全神貫注地看，但有一條規定是必須洗凈手。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盂縣設十個區，每區辦一所高級小學校，校長都是由有文化、資歷深、影響大的人擔任，他們都是新華書店的座上賓。而其中最受青睞的要數十高的閆校長。李經理對閆校長的重視，使其他校長不僅羨慕，甚至到了嫉妒的程度。二高的劉校長就特別不服氣，幾場爭辯后，二人同意搞一次教研活動，采用一訪、二看、三座談的方式。他們從縣城搭車，直達仙人鄉，按劉校長的意見，沒有先到學校，而是，先到鄉里，再到村上，最后到學生家中走訪。受訪者異口同聲一個字“好”！二是看。他們到學校看了教學情況，特別是看了校圖書室，看了班里的圖書角，沒出門就得出結論：“新”！學校和班上的圖書，除了小人書、大人書、連環畫等常見的書以外，有魯迅、郭沫若、矛盾、巴金的作品，還有蘇聯的高爾基、法捷耶夫、西蘇諾夫的作品。特別是還有大仲馬的《三劍客》《基度山伯爵》。這些書二高是沒有的，其他高小亦不多見。三是談。座談會由校長、教師和學生代表參加。他們談教育、談讀書、談體會，更多的人談到了閆校長，歸納起來一個字“高”。說閆校長長得高，身高一米八；說閆校長品德高，人品正直，操守高潔；說閆校長辦學水平高。學生讀書下苦功夫是肯定的，“不受一番冰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但閆校長反對死讀書，主張求真務實，因材施教，主張以學生為中心，做到啟德、啟智、啟趣，變“讓我學”為“我要學”的學習氛圍。青年教師梁教員，滹沱人士。他說，我與閆校長同庚，同在平定師范讀書，在同一個班學習，同吃一鍋飯，同睡一盤炕，三年如一日，對他太了解了，為什么我從老家北鄉來到東鄉工作呢？就是因為他品德高尚，事業心極強，勇于擔當，所以我愿意與他共同成就一番事業。

這時，劉校長站起來激動的發言了，他說，真是不來不知道，一聽一看嚇一跳。十高果然名不虛傳，對閆校長從心底里佩服、贊成。我有個提議，我們二高愿意和十高結成對子，互相幫助，共同進步。李經理高興的溢于言表，帶頭鼓掌，表示祝賀。一場有意義的別開生面的教研活動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