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文平

從記事起,初雯雯就與野生動物相伴長大。父親帶著她行走于北疆的山水之間,她對動物的熱愛已滲透到血液。父親用科研的形式來保護動物,她卻用更接地氣的方式為野生動物打造“方舟”,守護它們的未來。
初雯雯是動物保護學家初紅軍的女兒。初紅軍從山東大學碩士研究生畢業后,便來到阿勒泰研究蒙新河貍。在初雯雯兩歲時,父親便帶著她去野外追尋野生動物的蹤跡。“雯雯,你看,這個是假木賊,那個是白梭梭,還有檉柳……”在別的孩子都在忙著背古詩詞的時候,父親卻在卡拉麥里的平原上教她認識每一種植物。幼小的初雯雯睜大好奇的眼睛,用小手摸摸這個、指指那個,咿呀學語中記住了各種植物的名字。
最讓初雯雯高興的是,父親時常會把一些野生動物帶回家。“這只小黃羊受傷了,雯雯,快把藥水拿過來!”父親抱著黃羊招呼女兒。初雯雯屁顛屁顛地拿來藥水,蹲在一邊看父親為小黃羊上藥。“小黃羊好可憐,它該多疼啊!”看著小羊的腿顫抖著,她心疼地用手去撫摸。
“這只小狼沒有媽媽了,讓我們來照顧它幾天。”一天,初紅軍從外邊帶回來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狼。“好可愛的小狼,讓我來做它的媽媽吧!”看到父親懷里的小狼,初雯雯歡呼著。媽媽看著女兒手舞足蹈的樣子哭笑不得,別人一聽狼的名字都會害怕,而女兒卻把所有動物當成朋友。初紅軍卻很高興,在他的影響下,全家人都加入到了保護動物的隊伍中。家里經常滿地跑著各種動物,初雯雯自然地穿梭在動物中間,和它們朝夕相處。
初雯雯五歲就開始了解野外考察的流程,幫助父親記錄表格數據。母親則在父女倆外出期間操持家里的一切,幫助照顧他們救回來的野生動物,不忙時也與他們一同外出。
有一次,全家人一起外出。初雯雯走到一輛皮卡車跟前,眼前的一切讓她目瞪口呆,原來車上裝的全是死去的黃羊。她看到一只黃羊的胸脯還在起伏著,血隨著它的每一次呼吸從槍眼里往外冒。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恐懼和逐漸消失的生命力。這個眼神深深扎進了初雯雯的心里,她用手去撫摸它,它的身體是溫熱的。她流著淚大喊:“爸爸,快來救救它!”初紅軍無奈地嘆了口氣,背過臉擦了擦眼淚。母親跑過來把她拉入懷里,她抽泣著:“為什么他們要害我的朋友?”只有六歲的初雯雯心靈受到巨大的沖擊,保護野生動物的決心在心底深深扎根。


初雯雯鏡頭下的蒙新河貍
因為父親研究河貍,初雯雯成了河貍的“頭號粉絲”,很多人都稱她為“河貍公主”。“我跟河貍一起長大,一直把它們當自己的家人。”初雯雯為河貍的現狀擔憂。蒙新河貍這個珍惜的物種在中國僅僅分布于新疆的烏倫古河流域,目前的觀測記錄顯示,它們僅存162個家族,數量加起來不到600只,比大熊貓還稀少。從初紅軍對它們進行保護起,這個種群數目也沒有太大增長。彼時,已經十五歲的初雯雯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要探究影響河貍生存環境的因素有哪些。“也許探究明白了,我們就能夠在這個分布區內為河貍改造更多適用的棲息地,從而達到保護這個物種的作用。”當她把想法告訴父親時,父親很高興,大力支持女兒。
2009年,初雯雯主導并參與了“烏倫古河流域蒙新河貍秋冬季生境因子選擇及社區保護意識調查”項目,這個項目獲得了“第二十六屆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國家二等獎,她也因此得到了保送中國農業大學的資格。之后,初雯雯又進入北京林業大學攻讀研究生,專門研究野生動物保護與利用。
大學的學習是一個修煉的過程,初雯雯將自己過去擁有的經驗與理論結合起來,讓野生動物保護之路走得更寬更遠。2017年,她成立了瞳之初自然影像工作室,立志通過影像記錄的方式向人們闡述不一樣的自然世界。2018年,工作室發展為阿勒泰地區瞳之初自然保護協會。
在工作中,初雯雯發現,河貍的棲息地烏倫古河兩旁許多區域的灌木柳基本被消耗殆盡,許多地方甚至連一棵灌木柳都沒有了。原來,河谷林地不單是河貍的棲息地,同時也是牧民們世代生活的區域,雙方對河谷林里灌木柳的消耗經過日積月累,使得生態環境逐漸退化,這也加劇了人獸沖突。
為了幫助河貍、協調河貍生存與牧民放牧的生態平衡,初雯雯團隊推出了“河貍守護者”與“河貍食堂”兩個項目,對河貍感興趣的粉絲可以通過捐款成為“云守護者”。團隊將162個河貍家族分給162個守護者,每個守護者每年捐贈五百元,作為“河貍食堂”的餐費。而這五百元,可以換一車牧草,送給每一個離河貍家族最近的牧民。牧民有了這些牧草,就不會讓自家的牛羊再隨便去吃河道里的樹,給河貍留下了生存的空間。

除此之外,初雯雯還邀請愛心人士一同為河貍種植下了41萬棵灌木柳樹苗。初雯雯說:“補種灌木柳,不但能解決河貍食物匱乏的問題,而且對保護烏倫古河整體健康、維系生態系統完整有著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在初雯雯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牧民愿意去了解河貍,參與到初雯雯的公益項目里來。“一杯美式咖啡可以種五棵樹,一杯拿鐵可以種七棵樹……”很多粉絲也自發地在網絡平臺為保護河貍進行宣傳。“‘河貍食堂’能幫我減肥,每當想買可樂的時候,我就會掏出手機給河貍捐五元錢。”初雯雯欣慰地發現:很多人都充滿愛心,只要給他們一個合適的途徑去釋放,他們一定會做得很好。
初雯雯希望延續父親保護野生動物的事業,但又不想走他的老路,而是想用全新的方式來拓寬動物保護之路。她認為野生動物保護不僅僅和科學家有關,更應該和大眾、社會有關。她說:“只有大家都明白野生動物與人類共存的重要性,野生動物們才有未來。”于是,她結合父親的科研過程,拍攝野生動物的紀錄片和影像作品進行推廣。
為了拍一張照片,她可能蹲在泥坑里、泡在雨水里,風吹日曬幾天甚至數月。為了不打擾動物,她把自己偽裝起來,大小便甚至裝在塑料袋里。

有一次,朋友給初雯雯打來電話:“你在哪里?”“我凍得腦子都快炸了!”此時她正趴在雪地里拍雪貂,嘴里哆嗦著,手卻舍不得松開快門。原來,她在新聞上看到村民在長白山發現紫貂。“紫貂膽子都小,總被人抓去做成貂皮大衣。即便今天見著了,明天也未必能碰上。”她邊想邊秒訂機票,趕往長白山。下了飛機,她又坐了9個多小時車,才找到發現紫貂的那戶農家。在沒過膝蓋的雪地里,她發現就在農戶前院的雪地上,幾只紫貂探出了腦袋,不時爬上松樹跳來跳去。她趕緊把行李一扔,掏出相機,往雪里一趴,參數都沒調,只顧傻按快門。
還有一次,她埋伏拍雪豹時,雪豹忽然改變方向朝她走來,幸好最后只是盯著她幾秒就轉身跑了。“一個小姑娘,為什么非挑這份受苦又不賺錢的活兒?”很多人問她。“野生動物活潑靈動才是它們最好看的樣子,而不是被做成大衣或圍巾,也不是被泡在藥酒里。”初雯雯就是想用照片喚醒大家保護動物的意識。她要求團隊成員拍攝照片時一定要遵循這樣的原則:照片好不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保證動物的身心不能受到傷害。“拍攝野生動物,你不能強行把它做成你想要的樣子,你應該給它們更多的時間和耐心,等待它們去展現在自然里最融洽的那一面,而不是那些博人眼球的東西。”
曾跟隨初紅軍多年的護林員形容初雯雯:“不像個女孩子,更像個小動物。”而初雯雯也總是將自己當作野生動物的一員,喜歡站在它們的角度去思考,試著去理解它們的感受。“野生動物就像是我遠距離的家人,不能夠親近,卻是心中最為重要的存在。有人傷害,就要有人保護,我覺得對于野生動物的保護欲望是根植在我的血液中的,讓它們過得更好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2019年3月,她的新書《初瞳:我和我的野生動物朋友》出版發行。她在書中這樣寫道:“這些年,我見過日升月落,萬物以自己的軌跡運行著,也見過野生動物們或壯觀或溫暖的場景,以及自然環境、野生動物遭到傷害的樣子……所有有生命的、沒有生命的,都是一樣的重要,共同組成了這個世界。野生動物,和我們人類一樣,也是自然的孩子。”于是,保護它們,也就變成了初雯雯心目中理所應當、應該完成的使命。
目前,初雯雯正在和團隊一起策劃“方舟計劃”,這個計劃承載著“野生動物與人類是一個命運共同體”的概念。她說:“我希望通過這些方式來提高更多人對于野生動物的關注,改變一些人事不關己的想法,能夠讓他們意識到,野生動物跟我們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