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說拒絕

葉傾城

不久前，我在朋友家看了《墊底辣妹》——我只是陪客，主要觀眾是朋友正上高二的女兒小Q。

《墊底辣妹》里，每天只知道逛吃逛吃、買買買、穿穿穿的沙耶加，曾經是學年墊底，但她一朝覺醒，日日發奮，用一年時間將偏差值提高了40分，考入慶應大學。其中一段情節是這樣的：沙耶加原來最喜歡和朋友們去吃飯、唱歌、過夜生活，在她開始攻書之后，因為盛情難卻，又和朋友們出去玩了一夜。到散伙時，朋友們對她說：“我們以后不來找你了，因為我們不想打擾你學習。”

朋友和小朋友都連連贊嘆：“沙耶加有一群多么好的朋友呀。”

我使命在身，立刻問小Q：“如果你是沙耶加，如果朋友不是主動說以后不約你玩了，還是經常叫你出去，你怎么辦？”

小Q被問住了，直翻白眼。

我完全知道朋友為何讓我同看：小Q也有很親愛的閨蜜，每天姐妹一樣無話不說、無事不做。但，也是上到高中之后，小Q像沙耶加一樣，原本朦朧的夢想漸漸成形，她也愿意為夢想每天不眠不休。可是，如果一定要在學習與朋友之間選擇，怎么辦呢？

朋友和小Q同時看向我。

我說：“也許，你可以試著‘微笑著說拒絕。”

我直起頸背，先露出甜美的笑容，再堅定地搖搖頭，“就是這個表情。你們還是朋友，還是互相喜歡，但是，安排好的工作必須完成，不能浪費在玩樂的時間就是不能浪費。小Q，如果這一年，你能學會什么表情，我希望是‘微笑著說拒絕。”

后來怎么樣呢？

有小Q給我寫的微信留言為證：

“快期終考試了，老師們讓我們自主復習。我正躊躇滿志打開書本，閨蜜們唧唧喳喳來找我了，‘來，我們組隊先玩一盤農藥吧。看她們那么雀躍，我能想象，如果我開口說不，失望會像蚊子一樣，在她們臉上釘下好多斑斑點點。

“要不然就答應了吧？大不了我回家熬夜。不行，我還有100天健身計劃呢，如果明天起不了床，就又荒廢了。

“到最后，我想起了阿姨您那句‘微笑說拒絕，深吸一口氣，像您一樣，挺直腰背，先露出我真誠的笑容，再搖搖頭，‘不行，我今天有復習計劃。”

BINGO。金針度人，我自己35之后才學會的事，小Q能在16歲學會，真是大福音。

就這樣，朋友告訴我，小Q一次次拒絕了和閨密的逛街、去網吧、去KTV，每次都是“微笑著說拒絕”。而最讓她意外的是，閨密并沒有因此跟小Q生氣，相反，她們也點點頭，若有所悟地說：“是呀，時間寶貴。”這樣，小Q的學習效率越來越高了。

可是，很快，小Q又來問：“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要微笑說拒絕嗎？”

她在地鐵或者街上經常會遇到掃碼推廣。一般都是年輕女孩，帶著笑，在每位坐著的乘客面前彎下腰去，軟語說：“你好……”大部分人都只是搖頭，有人完全不回應，像沒聽見沒看見。有一次，小Q遠遠在車廂這一頭，看到她彎了好多次腰，完全沒有人掃：要在地鐵里逗留多久，才會積夠她想掃的碼？這奔波的一天，無數次的笑臉貼冷屁股，多么辛苦。她是為了自己的夢想，抑或僅僅是工作？

總之，就在女孩從小Q身邊走過時，小Q喊住了她：“你的碼是做什么的？給我看看。”

聽完小Q的話，我也沉吟很久。我讀過《推銷員之死》，也看過《當幸福來敲門》，對推銷員，總是抱著同情之心。故事也許是虛構，但虛構里可能有更多的真實。對他們，和小Q一樣，我愿意“微笑”，卻無法說“拒絕”。

我對小Q說：“按你的心意來吧。”

每一個微笑都是真誠的，每一次拒絕都是有口難開，終于能夠“微笑說拒絕”，而且能夠區分什么情況要拒絕，我想，就是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