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刁利欣

自國家公安部111號令發布之后,我密切關注的殘疾人C5駕照終于可以在當地駕校報名培訓了。2011年初,我和當地其他21名肢殘朋友取得C5駕照,多年的期盼一朝實現,內心的喜悅無以言表。從2012年五一假期開始,在經過一年的路上實踐,我開啟了一個人的自駕旅行模式。到2019年國慶,我自駕去往河南、陜西、山西、江西、徽州、成都、重慶、青海等地,途中經過大大小小的高速服務區,行駛有十萬多公里的里程。
取得C5駕照之前,因為我在幼年時患病導致雙腿癱瘓18年,18歲截肢前不能行走,一切生活上的事情都需要家人照料。窗外的風景,對我而言,是內心極度渴念卻又奢侈的愿望而已。C5駕照的一證在手,無疑對我、對肢殘人士們走出狹窄、逼仄的房間創造了便利條件。這使肢殘人士們擁有了屬于和健全肢體人們同等的社會權利。
2018年,我懷著對李白、杜甫這兩位詩仙詩圣的敬仰,決定行駛千里,尋訪、拜謁他們兩位的故居。國慶假期,我帶上綠色小本子的殘疾證,做些相應的準備后,就出發了。途經京哈高速、京港澳高速、京昆高速,有2384公里。這是一路抵達的公里數,加上尋找李白故居青蓮小鎮和成都杜甫草堂的路,絕不止2384公里。
肢殘朋友們心中都有深深的體會,就是路途當中,解手和行走,這兩大基本內容是我們首當其沖要關注的事情。以前乘坐大巴車,在高速服務區或者某路段做短時間停留的時候,大巴車距離衛生間是有一段間距的,這對于拄雙拐杖的肢殘人士存在諸多不便。而駕駛小轎車就不同了,可以自由駛向小車停留區域,也可以選擇距離衛生間最近的車位。這個時候,看到“無障礙”的貼標,仿佛瞬間卸下了長途駕駛的疲憊,尤為輕松。當步上無障礙緩道,進入無障礙衛生間,里面干凈整潔,尤其是看到有保潔員向我微笑致意,也有行人主動為我讓開道路。這是殘障人士走出家門所最渴望得到的平等待遇和尊重。
當我在清晨時刻到達李白故居——青蓮詩歌小鎮,看鋪陳滿天的魚肚白與漸漸泛起的曦光,看朝霞把天邊鍍上迷人的色彩,等到故居服務窗口打開,我向工作人員詢問進故居的事宜。他們看到我這個從遼寧千里迢迢前來的殘障女子后,領導特意指派了兩位保安師傅和一位講解員,用輪椅推著我,一路護送、陪同和講解。李白故居里,有木質的門欄需要跨越,陪同我的人不讓我走下輪椅,而是兩位師傅抬;園子里鋪有磕磕絆絆的鵝卵石,無需我動手,兩位師傅稍稍用點力氣,就推著我一路暢行。
走過整個故居,時間的流逝、分別的到來,令我難分難舍。我是個感性的女子,又經中國文化的滋養和浸潤,陌生人給予我的幫助,我把這些都視作一種人間的情份;無障礙的完備設施,我把這些都視作一種時代進步、人際平等的呈現。
從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中國經濟的繁榮與騰飛,到“無障礙”從陌生到普及、到未來的普及,有賴于中殘聯的多方協調及各部門與各界人士的倡導,“無障礙”已經從某一個利于殘障人士的角度,著眼于更多領域,“無障礙”不僅僅是通道、盲道、衛生坐便、扶手等冷冰冰的水泥、磚石、鋼管,更是帶有人性關懷、是“無障”到“愛”普世的社會人文與哲學。
在“無障礙”的人性思想著眼于殘障人士的那一刻起,隨著社會老齡化的到來,“無障礙”更是凸顯了適用于“老、弱、病、殘”相當大一部分人的日常需求。十幾年前、二十幾年前,對于我自己來講,能不出門則不出門,在家這個小小區域里待著就是,因為出門就遇到無法逾越、無法克服的障礙。所以,大街上,看不到我們幾個殘障朋友的身影。現在好了啊,可以開車的有C5駕照,車輛保險中有國家減免的車船使用稅,商場、景區等場所有輪椅租借服務,一線城市有無處不在的志愿者,部分地方有盲文觸摸屏可以感知文化與歷史的更迭和發展。
當廣大殘障人士從國家蓬勃發展與進步的殘疾人事業當中享受多方位的便利時,殘障人士也從自身出發,勤學、工作、奮斗,在社會的各個角落作出屬于自己的努力和奉獻。
無障有愛,不但與我國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相契合,更是一個國度文明的整體表現。參照一個國家的進步程度,不僅看階層,而是看對弱勢群體都做了什么。對弱勢群體的態度,體現了人類社會整體的修養。建設一個文明社會,絕非輕而易舉、一蹴而就。不僅需要經濟繁榮、軍事領先,而且需要科技發達、教育進步,更需要文化先進、制度文明。弱勢人群的生命和生活保障依靠是什么?是態度,更是制度。只有態度轉化為制度,弱者才能真正贏得尊嚴。
一個健康的社會從來都是涵蓋著各色人等,一個社會的人群從來不是只由一類人組成的,而是有肢體健全的、殘疾有恙的、高智力的、普通的,社會的各行各業需要不同的人們服務。社會的鼎力相助,制度的頒布與施行,不是讓殘障人士有恩賜感,而是殘障人士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應該享有平等的公共社會資源。由此,我們的“無障有愛”真正成為與愛相關的通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