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

呂游

1

司湯達的墓碑上刻著這樣一行大字：“活過，愛過，寫過。”

1842年3月22日傍晚，《紅與黑》的作者司湯達在巴黎街頭突發腦溢血，于次日凌晨2時去世。這個在全世界擁有億萬讀者的偉大作家，卻只有三個人為其送葬，除了他的妹妹、堂兄，還有一個是他的朋友梅里美。他們護送著司湯達的靈魂，穿過依然是寒風徹骨的街頭，走向蒙馬特爾那個冰冷的墓地。

但司湯達的墓地并不冰冷，因其墓碑上刻著“活過，愛過，寫過”，這六個字仿佛六團火，把墓地的寒冷悄悄融化了。

2

人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地過，總覺時間匆匆，如坐過山車，日子還沒好好過，就已過去了一大半。人常常這樣，年輕時不珍惜不認真過，年老時忽覺還未真正活過，幡然醒悟想好好過了，剩余時間卻不多了。

人生如旅，每個人不過一匆匆過客：過了這一年，再無這一年;不想過這一天，時間也硬把你拽過這一天。你懊悔，想重新再過這一生，可能嗎？想下輩子再好好過，人真有下輩子嗎？

甚至連地球在茫茫宇宙中，也是一個回不了頭的匆匆過客。

假如人生能倒過來，先過老年，再過中年，后過青年，會避免多少遺憾，能減少多少錯過？

3

那年清明節，我去一個墓園，站在一排排墓碑前，陷入了沉思：這些長眠地下的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躺在這兒的，他們也都曾經活過，也都曾年輕過、夢想過。不過，有人過得精彩，有人過得自在，有人過得窩囊，還有人活過其實等于沒活過。

風景聽人說過，但沒去過;美食聽人講過，但沒吃過;琴棋書畫見過，但沒摸過;歌廳舞廳進過，但沒唱沒跳過;走過、路過、經過，千萬不要錯過，可自己的一生盡是錯過……

人誰都學習過、工作過，但被迫與快樂地學習、工作能一樣嗎？怎樣過一天，就知怎樣過一年;怎樣過一年，就知怎樣過一生;怎樣的過，走過怎樣的人。

4

人這一輩子，誰都過得不容易，要過好你的每一天，就要在有生之年，過自己想要的人生，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不過人云亦云、得過且過的生活，不看別人臉色、不為他人過日子。你要過日子，不要讓日子過你。

別和過去過不去，因為它早已過去;別與現在過不去，因為你還要過下去;別跟自己過不去，因為自己才是“過”的主角。對別人好也不能忘對自己好，不求過得很好，但求過得剛剛好。

要把冬天當作春天過，把苦日子當作甜日子過，把沮喪日當作開心日過，把每天都當作過節、過年、過生日、過假日、過歡慶日、過領獎日、過成功日、過紀念日、過團圓日。盡管你長得不漂亮，但完全可過得漂亮。

5

一個一輩子從未被人同情過、羨慕過、疼愛過、思念過、牽掛過、相伴過、揪心過、攙扶過的人，一定是很孤獨的人。

一個從未陶醉過、激動過、癡情過、投入過、渴望過、等待過、興奮過、徹夜相思過、夜不能寐過的人生，是可憐的人生。

若一生只是斗過、爭過、吵過、打過、鬧過、嫉妒過、眼紅過、辱罵過、算計過、勾心斗角過，那只能是毫無價值的過。

若一生只是吃喝玩樂過、醉生夢死過，只是賭過、偷過、搶過、坑過、騙過、拐過、貪過，那只能是遭人唾棄的過。

兩人朝思暮想過、牽腸掛肚過、喜極而泣過、你疼我愛過，為伊消得人憔悴過，為情肝腸寸斷過，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過，此生能有一段這樣的感情勝過一生平庸。與不愛的人過一年，不如同心愛的人過一天。

6

人生其實就是一場場路過：你出生的家鄉，長大了會離開;你讀書的學校，畢業了會離開;你工作的單位，退休了會離開;你游過的山水、欣賞過的名勝，你生活過的城市、買過的樓房，你面前的這個美好世界，都是路過，有一天你終將離它們而去。甚至連你的親人，也不會相伴永遠，你與他們也都是一場路過……

余光中曾說過：“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如今，說這話的人已仙逝，我們路過《鄉愁》真的見不到作者了。

7

人為何對老屋常常思念，因為住過;為何對老物件戀戀不舍，因為用過;為何對老地方觸景生情，因為生活過;為何老夫老妻感情深厚，因為愛過。

有人說，愛是我在世上活過的唯一痕跡。只有愛過、被愛過，哪怕被愛傷過、痛過，為愛癡過、醉過的人才知什么叫人生。

痛過之后思才深，愛過之后更懂愛。愛過的時光最燙人，被愛過的時間最溫馨。只要愛過、被愛過，這一輩子就算沒白過！

花，只有開過，才能稱花，未開過的不能叫花。人也一樣。

（編輯 ?余從/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