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 別人對我的認知總先我一步

浩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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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仔細分析這兩個人物，都不是真正的反派，亦正亦邪，算是踩在明暗交界線上的人。司理理在慶國是間諜，在北齊得算忠臣;柳爺雖然依仗家世飛揚跋扈，終歸是個衷情之人。她們都是既強悍又脆弱的女好，被時局裹挾著不能掙脫，那種在亂世中的飄零感和對愛情的求而不得，可能讓很多觀眾產生了共鳴。

采訪李純不是件容易事，因為新冠肺炎疫情剛剛緩和，街面上還處于百廢待興的狀態。她剛播火了兩部戲，本該乘勝追擊，卻趕上了她近5年來最長的假期。先是慌亂，繼而開始各種生活小技能的學習及演員修養的儲備，這次采訪，可以當作開工的前奏。

李純最近剪了短發，人顯得很利落，印象中她一直是長發及肩的古裝造型，第一眼還有點兒不適應。前段時間她剛拍了現代都市劇一《他其實沒有那么愛你》，飾演了一個女版霸道總裁，在商場上殺伐決斷，沒事打打拳擊。所以今天拍攝也準備了幾套粗線條的中性服裝，力求凸顯一種豪橫氣質。

李純在現場話不算多，不交流的時候臉是涼的，給人感覺有些高冷。網上有人說她長相面帶“心機”，但熟悉她的鐵粉都說她傻乎乎的，親切可愛，不知這種偏差怎么形成的。她說自己從小就是個不善表達的孩子，因為不知道跟生人說什么，有時候冷著臉別人就問她是不高興嗎，她說并沒有，只是沒找到笑的理由而已。

見過她上一場通告，是《新世界》》劇組在北京臺的訪談。通常藝人上臺，甭管說不說話，都能保持一種職業笑容，因為鏡頭隨時可能掃到你，就像在奧斯卡頒獎禮上那樣。但每次鏡頭掃到李純時，她都那么僵著臉愣愣地聆聽，眉心上揚，不知這種神情是不是會被誤認為“有心機"？其實聊到有趣的事情她也會開懷大笑，毫不掩飾，她只是比較本真，還沒掌握藝人慣有的玲瓏，這也正是很多人喜歡她的原因。

影視界有個規律，演員第一個被大家記住的角色如果是反派，后面就恨不得一輩子演反派。李純最初為人熟知的角色是《花千骨》里的霓漫天，開播后被罵是最狠的大綠葉。其實她開始面試的是活潑天真的糖寶一角，大家覺得不合適，導演讓她再試試別的角色，她隨手拿起的臺本正是霓漫天的，念了一段，導演覺得她形象氣質跟自己想象中的人物很貼合，便決定用她。

去《如懿傳》劇組試戲時，她讀的是衛嫩婉少女時期的臺詞。進組后拿到完整劇本，她驚訝衛嫉婉在劇情后段能變得如此陰狠，問導演自己能勝任嗎？導演說：“我覺得你行。”就這樣陰差陽錯促成了她兩個著名的反派形象。

我很好奇導演如何判斷一個人能否演好反派，他在尋找演員身上的什么氣質，特別是面對一個20出頭的清純女孩，她的背景還像張白紙，難道導演能像偵探那樣推斷出人群中的潛在嫌疑人？要弄清這個問題，可能得先了解下李純的成長經歷。

硬核芭蕾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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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純出生在安徽蕪湖，受家庭環境影響，她4歲開始跟父親學畫，也練過鋼琴。不過她從小性格像男孩，天生好動，去公園爬上假山就不下來，別人家小姑娘都斯斯文文的，她卻總是一副風風火火的做派，去哪兒都跑著去。所以她童年記憶中，兩個膝蓋永遠涂著紫藥水，剛結痂的傷口又會被摔破。

為配合她的高能，父母開始把培養方向轉向舞蹈，她在同齡人中算資質出眾的。通常天生麗質的小孩，總會被寄予厚望，鼓勵式教育沒錯，但會形成一種隱隱的壓力，讓孩子怕辜負了別人的期待。

問李純小時候感受過這種壓力嗎？她說沒有，爸媽從沒強求她做過什么。有個背景要交代下，李純的母親年少時曾有個機會來北京上學，但陰差陽錯沒能成行，所以她一直希望女兒能完成自己的夙愿，走出蕪湖這座小城，去大城市獲得更好的發展。她確實沒像虎媽那樣對待孩子，但能把10歲的女兒千里迢迢送到北京舞蹈學院附中學習，決心和犧牲都顯而易見。

李純清楚記得剛到附中那天，1米38的她站在教學樓上遠遠望見父母在操場邊坐了很久，媽媽一直往樓上看，爸爸把頭埋在肩膀中，那是她第一次見父親哭。

芭蕾訓練是舞蹈行里最嚴酷的，李純的身體條件在班里不算突出，就更要靠勤奮彌補，受皮肉之苦是經常的事。芭蕾不相信眼淚，舞蹈學院也沒有撒嬌的條件，因為撒嬌別人幫不上，所以李純從小養成報喜不報憂、所有壓力都自己扛的習慣。

進入青春期后李純一直在跟體重搏斗，喝水都長肉。當時學校的規矩是每周一量體重，超重的就要罰跑。周日晚上幾個女生會摸黑提著手電筒潛入教室，把體重秤上的校準撥輪偷偷往回調一兩斤。當然這些小伎倆只能偶爾奏效，被發現了還會集體罰跑。李純記得有一回被老師趕出教室，在北舞的操場上整整跑了52圈，跑完還要在鐵欄桿上完成把桿練習。為減脂她夏天裹著保鮮膜練，冬天穿3條厚褲子跑，風刮在臉上像刀割皴蘋果。當時她還沒總結出“要強”這個詞，只知道父母為自己付出太多，決不能讓他們失望。

有一次她排練受傷，腳趾瘀血腫得塞不進足尖鞋，但為了角色不被替換掉她隱瞞了傷情。后來被母親發現強拉她去醫院，把腳指甲掀掉抽出瘀血才保住了腳趾。

沒人天生堅強，只是有些人經受的考驗更多，扛不住的都敗下陣來，也不是說堅忍的人不渴望被呵護，但他們遇事能表現出更大的承受力。

被拉進演藝圈

關于表演這項技能，對多數人而言是會者不難、難者不會，但李純報考電影學院時呈現的狀態是：不會也不難。

從附中畢業后她進入上海芭蕾舞團，對一個舞者而言這算是不錯的歸宿，但跳舞終究是青春飯，再加上身體有傷，工作3年后，李純萌生了更穩妥的打算。她想考舞蹈學院的表教專業，將來做老師。回京準備藝考那段日子，她和一個考電影學院的女生合租一間公寓，在室友的慫恿下也去參加了北電藝考。

她沒做太多準備，懷揣一顆打醬油的心，背了首小詩就來了。考場上十人一排挨個朗誦，她以觀眾的心態欣賞，看別人讀到縱情處她還忍不住樂了。輪到她時，只背了一半兒就忘詞，她并沒掩飾，直接跟老師說我忘了，考官說等其他人背完再給她一次機會。那并不是太難的背誦，類似“我是一滴水，從小河流向大海”，但這次機會她依然沒抓住，再叫她時，她回答：“老師我真忘了，實在對不起，耽誤你們時間了。”

李純并沒失望，因為也沒抱希望，下樓后還跟媽媽嬉皮笑臉地描述剛才有多人。這時候有位老師跑過來，說考官都覺得她條件不錯，適合電影學院，想再給她一次復試的機會，希望她回去好好準備。

你得說，李純是幸運的。外面操場上幾萬考生擠破腦袋爭奪的機會，就這么輕易地砸中她，到底她有什么天賦異稟？

我們可以從考官的角度再推演一下這件事。表演系要找的并不是成熟演員，越成熟越糟糕。從考生一進門他們就在觀察每個孩子的氣質，準確地說他們在尋找不同質地的坯子，湊成未來假想中的一臺戲。李純就是那種質地純凈的瓷胎，清亮、樸拙，甚至有點兒傻。但如果一部戲里就需要這樣一個清純女生，她稍加打磨就可以擺上去，這比讓一個老練演員用力模擬清純要省事得多，所以，他們選擇了李純。

后來李純去紫竹院湖畔認真背誦了那首《一滴水》，到形體考試時，她以10年的芭蕾功底輕松過關;考即興表演，她就按自己生活中的狀態本色出演，最后專業分數名列前茅。順便提一句，那位叫住李純的考官是黃磊，也算她星途上的第一位伯樂。

雖然是被人領著手入行的，但在第一學期的專業課上，她依然摸不到那扇通往演員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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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交作業我都交不明白，同學都能編小品寫段子，我哪有什么段子，就跟著別人排作業。老師一叫我上臺我就心跳加速，語無倫次，所 以永遠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希望老師別看到我，完全沒自信，那感覺太痛苦了。我是真不會，還不是說努力加油就能達到的，特別無助。”

就在李純打算寫退學申請重回舞蹈學院時，機會再一次找上她。張藝謀當時正在籌拍《金陵十三釵》，碰巧在北電建院六十周年的慶典上，看到在臺上跳舞的李純，那正是他要找的演員，就問李純愿不愿意來試試。對于一個快要迷路的人來說，這機會無疑是一盞明燈。

李純在《金陵十三釵》中的表現，是需要定格、畫圈才能看清的，但對一個大一學生而言，這是里程碑式的高光時刻。她回憶在拍攝中導演沒有向她強調技巧，而是讓她感受環境，做到與角色感同身受，用心去演。李純很感恩能在第一部戲就遇到頂級的導演和創作環境，強行起飛往往是最快的成長方式。

電影殺青后她還大著膽子問張導，自己能不能走表演這條路，要不適合就不干了。導演說她這個長相能演很多年。雖然得到鼓勵，但李純在劇中表現空間有限，她坦言拍完《金陵十三釵》也沒覺得自己很會演戲，只是增強了自信心。你發現沒有，別人對李純的認知總是先她一步，但到她自我確信還要經歷漫長的過程。

嶄露頭角后她很快與一家影視公司簽約，一簽8年，她想趕緊掙錢，減輕家里負擔，但她顯然對演藝圈的游戲規則還不知深淺。之后兩年沒有戲拍，當她想解約時，面臨大筆的賠償金，最后父母賣掉房子幫她擺脫困局。

“還沒畢業就遭遇這種風波，那段時間天天哭，覺得人生灰暗。我記得在畢業儀式上，每個同學上臺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紹，也是對學業的總結，家長都坐在下面。我講著講著就哭了出來，說自己是個賠錢貨，這么大歲數了也沒給家里賺錢，還讓家里賠錢，爸媽在下面跟著掉眼淚。也有同學哭，他們都知道我經歷了什么。后來回想起這事覺得自己真幼稚，千嗎說那些話讓父母傷心，但那一刻就是崩潰了。當時我就下決心一定做個好演員，把錢賺回來，給父母臉上爭光。”

如果把這一幕看作是電影中的一場戲，那絕對是最精彩的表演，因為由心而發，失控力透紙背。演員這個職業有一種福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好的經歷和痛苦遭遇都可以化作養分儲存在身上，待有機會提取。

保持質疑

畢業后她上的第一部大戲是玄幻劇《花千骨》，并憑借霓漫天一角獲得2015國劇盛典最佳女配角提名。此后片約不斷，一步步地實現了對演員身份的認定。

通常演員塑造最成功的角色，都會和自己身，上有很多共性。想起前文提到的問題：導演在李純身上到底看到了什么特質，才確定她能演那些狠角兒？不如讓她分析下最近塑造的幾個人物，看能找到什么線索。

“司理理屬于一直很飄零的人，她非常堅忍，也很要強，但她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和愛情，很多事出于無奈，她又不想表現出軟弱和需要人保護的一面，所以比較糾結;柳爺不是我遇到的哭戲最多的角色，但卻是最讓我心疼的一個，一個一生驕傲堅強的女人，偏偏折在一個情字上，她很強勢，唯一的命門就是馮青波，最后在亂局中幻滅，很替她惋惜;還有最近《他其實沒有那么愛你》中的任染，是個不折不扣的霸道總裁，一個人獨自在大城市打拼，她對自己要求很高，也想給父母更好的生活，但有時又對自己沒那么有信心，非常缺乏安全感。

“我覺得做演員很有意思的部分，就是你能體驗很多生活中經歷不到的事情，然后在這樣的情節中，你會找到自己某些類似的經歷或感受，可以去釋放，因為在生活中你可能沒機會去宣泄它。”

根據李純這段分析，我非常主觀地想找出幾個關鍵詞安在她身上：飄零、堅韌、要強偶爾不自信。

不知道當年去《花千骨》試戲時，她在導演眼里是什么樣子。但通過前面成長經歷的鋪墊，你已經可以推斷，她是那種經歷過風雨，抗壓，有強烈愿望把事情做好，同時又形象靚麗的女生。相信敏感的導演都能從她身上捕捉到這些信息，畢竟反派的能量密度越大，戲越好看。

在霓漫天之前，李純還沒演過反派，導演對她的認知又先她一步，她老是后知后覺，慶幸總有人在背后推她。好像李純就不適合演太風輕云淡的角色，必須給她安排足夠的困境，施與足夠的壓力，才能壓榨出她的能量。

據她的經紀人講，直到現在李純拍戲都沒覺得哪個角色是能手拿把攥的，依然保持謹慎。每天收工后，她們之間通話至少40分鐘，總結當天每場戲的表現，分析臺詞，一些處理上的分歧會討論很久，必須有足夠充分的例證才能說服她。這是好事兒，人只有保持對自己的質疑才能不斷前行。

可以期待一下她的《他其實沒有那么愛你》，這回不是反派，但一定夠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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