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樂于畫 清幽淡雅
——賞王時敏的《端陽墨花圖》

□鄒 凌

《端陽墨花圖》（局部）

明清時期，畫家輩出。他們不僅善書法、工詩詞，而且人物、山水、花鳥畫樣樣皆能。清初的王時敏便是這樣一位典型代表。王時敏（1592-1680），字遜之，號煙客，又號西廬老人，今江蘇太倉人，系山水畫“婁東派”創始人，著有《王煙客集》《西廬畫跋》《煙客題跋》等。他的作品追求古人法度，仿古變古是其主要特征。

王時敏所作《端陽墨花圖》，現藏于蘇州博物館。畫上有其款識曰：“丁酉重五戲墨，西廬老人。” 鈐“煙客”和“西廬老人”白文方印各一枚。丁酉，為清順治十四年（1657年）；重五，即農歷五月初五端午節。畫幅右下綾邊上有吳湖帆收藏題記：“煙客奉常畫端午墨花，余凡三見，皆作于丁酉，時年六十六歲……此圖下角有王顓庵印，二或三本皆為其兒子與孫子而畫，故款署西廬老人，可證也……”文中所提王顓庵，即王時敏之子。畫中，銅壺里插滿了端午時節盛開的花草，壺中最醒目的是兩朵芍藥和幾朵百合，兩邊是婀娜多姿的夾竹桃，上方是散開的艾葉，其中幾朵蜀葵正含苞待放。而芍藥和百合的下方則是瀟灑自如的卷丹花，還夾雜著楚楚動人的山杜鵑。這些花草在銅壺里擺放有序、形態各異，仿佛散發著幽幽清香。

端午節又稱端陽節，是中國的傳統節日。以端午為題材的繪畫作品，也是歷代畫家樂于創作的。這幅《端陽墨花圖》，正是王時敏于端午時節的戲墨。他將芍藥花、百合花、夾竹桃、蜀葵花、卷丹花、杜鵑花、艾葉等放在一個銅壺里，以“清供”的表現形式畫出，不僅反映出畫家對中國傳統節日的敬重，還反映了畫家在繪畫創作中一種自然狀態和清幽淡雅的文人心境。此畫款識名為“戲墨”，實則是一種“率意”。“率意”是中國古代文人畫家在繪畫創作過程中，抒發思想情愫、體現繪畫理念的一種創作狀態。“率意”的形成往往體現了畫家深厚的繪畫功底和豐富的文化底蘊，以及創作時所生發的文人心態。王時敏以端午為題材的繪畫作品有很多，單吳湖帆就見過三幅。這些作品除了表達畫家對中國傳統節日的敬重之外,還反映出其對子孫的厚愛，以及對家庭禳災祛邪、平安幸福的愿望。

廣東省博物館藏有一幅王時敏《午瑞圖》，創作年代是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為其84歲時所畫，與吳湖帆所見丁酉的三幅作品創作年代相差18年。《午瑞圖》的構圖與這幅《端陽墨花圖》不同，但與吳湖帆所見的其他兩幅相類似——畫面都是一把扎好的花束，別無其他器物，而《端陽墨花圖》在構圖上則屬“插花型”。在古代，花束型的繪畫作品無論是表現形式還是文化意味都很普通，而插花型繪畫作品則屬于“清供”范疇，含有較深的文化意味。“清供”主要是指文人雅士在室內擺設供觀賞的物品，一般有盆景、插花、奇石、古玩、工藝品、時令水果等，不僅可以美化環境，還能增添廳堂和書齋的情趣。

在畫法上，此幅《端陽墨花圖》反映了王時敏講究“士氣”、追求“性靈”和“寄樂于畫”的繪畫思想與審美理念，與清初倡導的“仿古”“復古”“摹古”等繪畫思潮有所不同，它帶有一定的寫實性和崇尚自然的創作態度。此畫在寫生的基礎上，運用了徐渭、陳淳、周之冕等人的畫法，以大寫意畫芍藥，表現出芍藥花的浪漫；以雙勾畫百合，表現出百合花的高貴；以寫意畫艾葉、蜀葵，表現出艾葉的安靜和蜀葵花的溫和；以“勾花點葉”畫夾竹桃、卷丹花、山杜鵑等，表現出夾竹桃的禳災祛邪、卷丹花的莊嚴厚重以及山杜鵑的清麗脫俗；以清麗的白描畫銅壺，表現出銅壺的堅實與古雅。畫家將所有元素組成一幅莊嚴、高貴、堅實、浪漫、祥和、脫俗的“端陽清供”，并將大寫意、小寫意、“勾花點葉”等畫法相互融合，增添了畫面的靈動感。

此外，王時敏在用墨上靈活多變，充分體現了“墨分五色”的效果：畫芍藥花用墨內深外淡，反映出花的鮮艷與滋潤；畫艾葉用墨筆帶水拖出，自然分出濃淡，再以濃墨勾葉筋，反映出艾葉的堅挺與變化；所有花葉的翻轉及虛實處理，或正面濃墨、背面淡墨，或嫩葉淡墨、老葉濃墨，皆穿插有致、層次分明，尤其是幾朵雙勾百合花，突破四周“墨團”的封鎖，顯得異常醒目，給畫面增添了“活眼”，使得這壺插花氣息貫通、充滿生機。整個畫面不僅體現了王時敏扎實的繪畫功底、自然駕馭筆墨的能力，而且充分展現了其對傳統民俗的尊重和對美好生活的理解。

《端陽墨花圖》清·王時敏 紙本水墨 115cm×51.3cm 蘇州博物館藏